文丨吳荻楓
企業家精神是奧地利學派經濟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以研究企業家精神著稱的經濟學家柯茲納認為，正是對交換所產生的收益機會的企業家發現過程，降低了市場主體相互之間的無知，市場也由此具有了均衡趨勢。
柯茲納認為企業家就是買進賣出生產要素進行套利的人。然而，遺憾的是，人們往往並沒有真正理解柯茲納所謂“套利”的含義，只是從日常生活的語境去認識，以至於認為套利不能兼容創新，將這二者對立起來。比如，著名經濟學家張維迎就說道：“企業家卻是發現不均衡，然後利用這個機會賺錢，最後使得經濟逐步趨向於均衡，然後利潤就沒有了。沒有利潤之後，那企業家還怎麼賺錢呢？那就是另外一種方式，就是創新，創新就是打破均衡，或者說創造不均衡，或者說創造新的潛在的均衡點。”
可見，張維迎認為，套利和創新是兩種不同的企業家行為，套利是趨向均衡，創新是打破均衡，從而產生“均衡—創新打破均衡—套利趨於均衡—均衡—再度創新打破均衡”這樣的循環往復。但實際上，創新只不過是套利的一種形式。
柯茲納解釋道，套利有三種方式，一種是當期套利，即低價買入某種商品後馬上賣出；一種是跨期套利，即買入一段時間後賣出；還有一種是生產套利，即買入各種生產要素，包括原材料，人工和資本品等，然後進行組合、加工，製成產品出售。在這種情況下，買進的是一籃子生產要素，賣出的還是這一籃子生產要素，只不過改變了物理形態，因此，這仍然是一種買進賣出的套利。
必須著重強調的是，生產出來的產品既可能是市場上已有的產品，也完全有可能是市場上沒有的新產品，這便是以創新來套利。正如柯茲納在《競爭與企業家精神》中所說，“生產者之間的企業家競爭也可能採取這種形式：力圖為消費者製造更加可欲的、消費得起的產品……注意到這一點十分重要：‘一個更可欲的產品’意味著比一般認為是‘同樣’產品有更優的質量，或者，也可能意味著一種完全不同的全新產品。”可見，這既包括了點滴的創新——“更優的質量”通常意味著更優的生產工藝，更優的原材料，更優的服務方式或包裝方式，更個性化的細節，更方便的購買渠道等，也涵蓋了重大的創新——完全不同的全新產品。
柯茲納在名為“企業家精神與市場過程”的演講中，還進一步總結道，企業家的套利行為包括從其他地方，比如從新大陸，運回原來市場上沒有的新產品銷售；也包括生產出新的產品，甚至發展出一個全新的產業。
套利和創新相統一，恰當地解釋了市場發揮作用的方式。也就是說，創新是由市場力量驅動的。我們不必在市場之外去尋找創新的源泉，在市場上套利本身就提供了創新的動力。企業家通過警覺，發現了“未被人注意到的潛在價值、可得資源，以及迄今為止未提及的潛在有價值的目標。”創新是為了滿足消費者的需求，這可能是已知但尚未滿足的需求，也可能是消費者自己也尚未清楚意識到的需求。創新不是打破均衡的行為，而是促進市場趨於均衡的行為。當然，均衡狀態也就不僅僅指的是在已知信息下的市場供求平衡，而是“最終當所有的無知都不再存在時”，所有的未發掘的互利機會都得到了充分利用，這時才會得到一個均衡的市場。
而如果將套利和創新對立起來，則會扭曲對市場的認識。 一方面，單純的套利企業家沒有太大的存在必要。在創新產生了新產品之後，需要生產的產品是已知的，原始的生產要素組合與成品之間的價格差可以計算得到，消費者的需求可以通過調查大致獲得，那麼，均衡價格和相應的供應量是一個計算問題。即使沒有套利的企業家，也能夠通過中央計劃來實現市場均衡。甚至，以計劃來達到均衡還會更快捷，更有效率。
另一方面，也是更嚴重的錯誤在於，市場的力量始終是趨於均衡的，而如果創新是打破均衡的，那麼創新就是一種反市場的行為。 我們要鼓勵創新，就得以反市場的方式來鼓勵創新。比如不考慮市場的實際情況，人為地制定各種創新計劃，產業政策等，並強行從市場中抽出大量資源來支持這種“創新”。這既不符合邏輯，事實也已一再表明，以此“創新”所取得最大的“成果”往往不過是資源的浪費。
創新是趨於均衡還是打破均衡？其關鍵在於，創新是滿足了消費者未被發現的需求，還是創造了新的需求？表面上看，消費者是“產生”了一些“新需求”，比如，在沒有智能手機之前，消費者似乎沒有對智能手機的需求。但是，認為是智能手機的發明者和生產者創造了這種需求，卻不能解釋，他們作為創造者（而不是發現者），為何不能只在確保成功地創造了相應需求時才推出新產品？實際上，他們不但不能控制新產品所創造的需求量大小，甚至連準確地預測需求量都很困難。同時，如果某一款智能手機不受消費者的歡迎，成熟的企業家也不是思考應該怎麼樣“創造需求”，而會仔細地分析消費者的需求包括潛在需求來改進產品。可見，終究是消費者在引導企業家，企業家是試圖發現並滿足消費者的需求，而不是相反。（作者系西南民族大學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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