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生說一年都在武漢到處打零工
他有一個記者夢，中專畢業的他文筆流暢，一篇反映家鄉環境汙染的萬字雄文，既條分縷析，又激情澎湃，看得人怦然心動。
他曾到我工作的城市相見，但我沒能幫他，心存內疚。
與他交流久了，知道他基本不曾離開家鄉省份，多數時候在武漢，工作漂泊無定，我一直為他的生存境遇擔憂。
為了敘述的需要，就稱他毛生吧。
臘月間，毛生連續不斷髮來家鄉信息，為春節不能回鄉的我帶來許多安慰。
除夕前夜，我問了一個憋了很久的問題：“這一年過得怎樣？”
不成想，就這一句，打開了他的情感閘門，隨後的信息，把一個都市勞務派遣工的生存狀態赤裸裸地展現在我面前，令我猝不及防。
這一年我在武漢到處打零工，一個班幹過16小時，昨天（臘月廿八）才回到家鄉租屋，租屋是不久前搬的，三年已經搬了三次租屋了。
今年在武漢我什麼都幹過，去過德邦物流、金龍魚油廠、伊利食品廠、美的空調廠、秉信紙業廠、黃鶴樓菸廠、東風本田第二工廠、冠捷電子廠、安波福汽車配件廠、益海嘉裡集團物流公司，夜班12小時，白班16小時、12小時、8小時都做過。
我嘗試了很多廠區，這些廠常年招工，崗位很繁雜。
做派遣工和長期工各有各的好，派遣工工資比長期工高一點。如果按天算，一天12小時包吃住，可以純賺140到165元不等；按小時算，13元到18元不等，主要還是看行業和勞務公司的良心。派遣工不用扣社保和稅，做完了就可以拿到錢，不用等下個月，做得不順心隨時可以結錢走人。
回家過年前我在武漢一家飲料廠上班，是在58同城上註冊的派遣工，然後，××人力資源有限公司姓楊的女士聯繫我，說她們那裡有派遣工崗位提供，然後我在她朋友圈看到她發的飲料廠招工信息，就進了這家廠。
跟這家飲料廠服務的有三家勞務外包公司，據瞭解，有一家上班12小時就按12小時計工資，不用扣吃飯的工時。總之，在這家廠做同樣的工種，不同的勞務公司給出的工資待遇不同，在同一家勞務公司工作，做同樣工種，不同的方式進去給的待遇也不一樣。
我是給這家飲料廠的勞務外包公司——××製造外包服務有限公司做，工資由外包公司代發，外包公司只負責食宿，沒有其它的福利。派遣工要無條件接受加班，有一天上了16小時班。
前幾天，“××製造”經理提出請我吃飯，一方面想和我拉關係，想過完年我繼續幹；另一方面是他黑了我的工資，不好意思。當時我沒有去吃飯，只是委婉地拒絕了。
他給河南和雲南過來的農民工每小時15元，每班12小時，除去吃飯時間1小時，算11小時工資，別人一天可拿165元。給我當初定的一天12小時拿140元，可我上了3個8小時班，老闆把工時都扣除了，只給兩天的錢，後來我跟他講，才爭取了70元錢。當時他通過微信轉工資給我的，給別人都是直接打到銀行卡里。
我1月11日一去就晚上8點上夜班，到2月1日才放假。這是我一月份的上班記錄，從1月11日開始，一天都沒有中斷，連續幹了這21天班，包括夜班13個、白班8個，其中12小時班18個、8小時班3個，總計240小時，扣除吃飯時間後，計薪時間是220.5小時，給了我2870元工資。如果按別人的每小時15元計，能收3307.5元，差了437.5元。這是轉賬記錄，我被他黑了幾百塊錢。
飲料廠外包公司“××製造”經理與毛生對話
這是飲料廠外包老闆剛給我發的信息，想我初三返崗給他做，說這次可以直接去，不用再經過“××人力”了，就按公司標準每小時15元，直接按小時計，每天合計165元。
我已上了一次當，是不會再去的。我想他不會補償黑我的錢的，過節也不會有什麼雙倍和三倍工資，畢竟是勞務工。
一家汽車企業近期值班薪資表
這是××人才公司的招工信息，給一家汽車企業招派遣工，工作簡單，主要是在廠內進行消防設備巡檢點檢，工資要好一點，2月2日-10日9天，每天300元合計2700元；2月11日-19日9天，每天200元合計1800元；2月20日-28日9天，每天150元合計1350元。
“××人才”給我打了很多電話，但我當時在飲料廠上班，不能去，這個信息是從他們公司工作人員朋友圈裡看到的。
“××人才”通知我節後去一家大型物流公司，我沒想去。節後我也得找個事做一下，手上沒錢了，得弄點錢養活自己。
我現在感覺生存好難，好無助，無方向。
三年前鄉下兩層樓房遭遇工業區徵地拆遷，兩個老人和兩兄弟只獲得40多萬元補償，不夠在家鄉鎮上買兩套房，就是買了也不夠住。我們也不想在鎮上買房，但城裡房價都要5000元以上，買不起。
我馬上都快33歲了，也想找個對象好好過日子。現在的女子真不好找，不比過去，現在的女子除了要求人閤眼以外，要求男的家庭環境好，還不嫁兄弟兩個的。想想我家裡就這個條件，又有兩兄弟，找一個真心願意跟我過日子的實在難。
我之前相親了幾個對象，都要求我家提供房子，可眼前我根本還不起貸款，更別說彩禮錢什麼的。我覺得家鄉介紹對象的就像做交易，沒錢沒房子真的很難成功，若買房子哪裡找錢還呢？主要是沒有高一點的收入，累死累活一個月只有3000多塊，除去生活開銷、物業費等，真不夠還貸款。
我知道他過去的歲月被耽誤太久，試著說服他找一個穩定一點的工作，也可以走出家鄉，到沿海地區發展，不要繼續做沒有多少技術含量也沒有發展前景的勞務派遣工。
他說武漢很多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大量通過勞務派遣公司聘用零工，很少有好工廠直招機會。聽說待遇好一點的企業要花錢進去，據瞭解，有一家汽車製造企業，預計6月份投產，有人為了進去做個普工，都花了2000到5000元不等，找勞務公司先進去，裡面水很深。
2019-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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