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峁遗址:正在揭开中国最早宫城雏形“面纱”

芦山峁遗址:正在揭开中国最早宫城雏形“面纱”

芦山峁遗址:正在揭开中国最早宫城雏形“面纱”

一眼望去,和遍布在黄土高原上的一道道山梁土峁一样,位于我省延安市宝塔区李渠镇的芦山峁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然而,就是这看似普通的山峁却引来了全国考古界的热切关注。经过持续多年的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考古工作者在这处距今约4500年的遗址中发现白灰面夯土墙体房址、灰坑、墓葬等超过300处遗迹。最重要的发现是在遗址核心区“大山梁”的顶部钻探确认了至少4座大型夯土台基,每座台基之上坐落着规划有序的围墙院落和建筑群,相当于4座相对独立而又联系密切的夯土台城。

多位权威考古专家认为,陕西延安芦山峁新石器时代遗址(以下简称“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多座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可以看作是中国最早的宫殿雏形。

2月19日,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初评结果揭晓,在入围终评的20个项目中,芦山峁遗址榜上有名。3月3日,陕西日报全媒体报道组来到芦山峁遗址考古发掘现场,采访了解这里的考古成果。

芦山峁遗址:正在揭开中国最早宫城雏形“面纱”
芦山峁遗址:正在揭开中国最早宫城雏形“面纱”

陕西延安芦山峁新石器时代遗址。

频现的文物揭示出一座史前大遗址

站在芦山峁遗址核心区“大山梁”的顶部放眼望去,整个遗址的全貌尽收眼底。“大山梁”与两侧的山梁构成了“王”字形的地形轮廓,芦山峁遗址核心区“大山梁”就位于“王”字形山梁的主梁上。在“大山梁”两侧山坡上及其横向支系山梁上,考古工作者还勘探发现了房址、灰坑、墓葬等,数量超过300处。

事实上早在38年前,芦山峁遗址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1981年2月,芦山峁村村民向当时的延安地区群众艺术馆送交了9件玉器。随后,当地文化部门对遗址进行了数次调查,又征集到玉器19件。这些玉器都是1965年—1967年前后在芦山峁村的脑畔山、马家坬等靠近山顶的地点出土的遗物。调查人员还在附近发现了大量相当于龙山文化晚期的白灰居住面、灰坑、石刀、石斧、陶片等。

玉器在古代社会的精神生活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我国史前社会主要用于祭祀神灵、标志使用者社会地位的尊卑以及用于死后的殓葬。“芦山峁遗址出土的玉器体量不大,但造型精美、制作精细、做工考究,代表了龙山文化晚期的玉器制作水平。”延安市文物研究所所长张华告诉记者。20世纪80年代,芦山峁共搜集到出土玉器28件,近年考古发掘中又出土玉器16件,目前发现总数为44件,器类包括璧、琮、璇玑、璜、铲、瑗、环、斧、锛、笄、镯、刀、虎以及饰件等。

芦山峁遗址频频出现的历史遗存引起了各级政府重视。1992年,芦山峁遗址被省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面积24万平方米。1998年出版的《中国文物地图集·陕西分册》刊布了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数据信息,芦山峁遗址的分布面积为60万平方米。

2001年之后,在国家文物局“河套地区先秦两汉时期的生业、文化与环境”课题带动下,陕晋蒙交会地带的河套地区发现大量新石器时代的石城址,其中以神木石峁遗址层级最高,规模最大。这些重要发现表明,河套地区在龙山时期可能已进入了早期国家起源阶段,从而引起学术界的高度关注,陕北也成为中国文明和国家起源研究的重要地区。在此背景下,横亘在河套与关中之间的延安市所在区域成为学术界关注的重要区域。

在国家文物局颁布的《大遗址保护“十三五”专项规划》以及“考古中国”系列研究项目中,“河套地区聚落与社会”“长江中上游文明进程”“长江下游区域文明模式”“中原地区文明化进程”等4个项目被确定为推进区域文明化进程研究的重点课题。芦山峁遗址被选定为河套地区聚落与社会研究项目的核心聚落,从而启动了延安市区域内沉寂已久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工作和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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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山峁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现场。图为宏大的夯土台基剖面。

疑似中国最早的宫城雏形在发掘中初现身形

从2014年开始,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在芦山峁遗址开展了广泛的调查勘探,成果表明,芦山峁遗址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在遗址核心区“大山梁”的顶部,钻探确认了至少4座大型夯土台基,由北向南依次为寨子峁、小营盘梁、二营盘梁、大营盘梁。每座台基之上坐落着规划有序的围墙院落和建筑群,相当于4座相对独立而联系密切的夯土台城和高等级院落遗址。

2016年至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与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延安市文物研究所组成芦山峁遗址考古队,对核心区最大的人工夯土台基大营盘梁顶部开展考古发掘工作。经过持续两年多的考古发掘,一座南北长约160米,东西宽约100米,距今约4500年的台城已经显现出来,这座台城是由坡状的自然山梁经过人工垫土夯筑而成的夯土大台基,边缘地带垫土厚度大于10米。在4000多年以前,修建如此巨大的台城,使用原始的磨制石器挖土,其工程量和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在考古现场,考古发掘揭示出的建筑遗迹已经被巨大的考古工作大棚保护起来。这座正在发掘的大营盘梁台城是芦山峁遗址中面积最大的一座台城,台城内分布着三座呈“品”字形布局的院落建筑。其中的一号院落的布局基本清晰,为四合院式两进院落,院落东西两侧院墙内侧规整地分布着厢房,门向均朝向院落中心。院落中部分布着3座主建筑,坐北朝南,单个建筑面积均超过200平方米。主建筑将院落分隔为前院和后庭。前院中心有一条南北向的大道,连接南门巷道和主殿,是该院落的中心大道。在中心大道的两侧是低洼地,用于前院集水、排水。一号院落南围墙外的巷道对称分布着两座独立的小型院落,编号为大营盘梁二号和三号院落,每座小型院落的面积大约为700平方米,专家推测可能是负责警备安全的门塾区。每个小院落内分布着多座夯土房址,门向或南或西,专家分析可能代表了不同的安全值守方向。考古专家认为,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多座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可以看作是中国最早的宫殿雏形。

芦山峁遗址的重大考古发现引来全国考古界的热切关注。2018年11月24日,国家文物局“十三五”重点研究项目2018年度推进会暨芦山峁遗址考古现场会在延安市召开。来自国家文物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吉林大学、山东大学、西北大学、山西大学以及甘肃、山东、河南、湖北、浙江等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纷纷登上芦山峁遗址,见证并研讨这一疑似中国最早宫城雏形的重大考古发现。

芦山峁考古队领队,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马明志说:“龙山时期晚期至夏商周时期流行的都邑遗址,其宫殿或宗庙建筑布局均与芦山峁的大营盘梁宫殿院落布局十分接近,如二里头、殷墟及周原遗址凤雏建筑群等,均呈现出为较严整的四合院式格局。虽然相隔千年,但它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非常密切的承袭关系。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多座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可被视为中国最早的宫殿雏形,这对于研究中国聚落形态演变和早期礼制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也是探索中国社会复杂化进程和国家起源的重要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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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山峁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出大量生活器具。

芦山峁遗址已经被纳入“考古中国”重大课题

目前,芦山峁遗址已经大面积发掘,出土了大量见证这里历史的文物。3月3日,在芦山峁遗址考古工作基地的会议室里,记者见到了这里出土的陶器、石器、玉器。在陈列的器物中,十几件经过修复的筒瓦与槽型板瓦,是迄今为止能确认年代的我国最早的瓦类建材。马明志说,目前在芦山峁遗址出土的这些筒瓦和槽型板瓦的个体数量超过100件。筒瓦为泥质灰陶,长约40厘米,两端及两侧边缘均装饰有条带状附加堆纹。槽型板瓦呈长方形,长约47厘米,表面两侧长边有折棱。这些筒瓦和槽型板瓦的环环相扣,构筑成了芦山峁遗址上大型建筑具备良好防渗漏的屋顶结构。

马明志说:“芦山峁遗址还发现了大量玉器,这些玉器一般出土于台基、房屋墙体、房屋基址、墓葬、奠基坑等遗迹内,且多为礼器。表明庙底沟二期文化阶段至龙山时期,这一地区与河套及其周边地区普遍流行以玉为礼,背后必然隐藏着思想信仰层面的价值认同。”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孙周勇研究员表示,芦山峁遗址已经被纳入“考古中国”重大课题,是除了石峁遗址之外,夏代建立之前黄土高原南端最重要的一处发现,是已经具备了早期王国都邑条件的遗址。从历史意义来讲,4000年前后是中国第一个独立王朝夏朝建立的时间节点。当时的中国除了中原的大一统夏之外,还有许多区域性的政治集团,芦山峁遗址代表了游离在夏王国之外的一支势力。(记者 郭青 郭妍 戴吉坤)

记者手记

3月3日早晨6时,因为担心前一天下午山里突降的小雪会破坏陕西延安芦山峁新石器时代遗址(以下简称“芦山峁遗址”)发掘区的遗迹,芦山峁考古队的队员们早早就起床了。匆匆吃过早饭,领队马明志带着队员,冒着严寒,赶往遗址现场。

这条蜿蜒盘旋的羊肠小道,考古队员已经走了5年。“小心前面的酸枣树,有刺!”“前面有个暗洞!”“路比较陡,大家当心!”队员们不断地提醒记者要留神脚下,注意安全。

沿着山路攀爬了近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考古现场。在坡状的山梁上,一座南北长约160米,东西宽约100米,由垫土夯筑而成的大台基出现在眼前。一到现场,队员们立刻揭开覆盖在部分遗址上的塑料膜,仔细清理现场的积水。很快,他们的鞋和衣服上都蹭满了泥土,可大家谁也顾不上这些了。

“一年中有9个月都在野外,远看像工地,近看是考古,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环境。”芦山峁遗址发掘项目的领队马明志笑着形容考古工作的艰辛。因为长期在野外工作,风吹日晒,考古队员们看上去都精瘦、黝黑。

因为忘我工作,考古队员们的身上总是泥泞,指甲缝中总有泥土,对此他们却浑然不觉。

艰苦与危险也是考古工作的代名词。“2016年刚开始发掘时,我们就驻扎在现场。文物清理和生活都需要大量清水,芦山峁遗址没有水源。山路陡峭,车开不上来,大家不得不从山下拉水到山上。为此,考古队请专人打了一口水井,打井的过程十分艰难,整整打了368米才打出了干净的饮用水,解决了用水问题。”领队马明志说,“这不算什么,另一个问题就是有蛇。近年来,随着延安自然条件的变好,蛇也多了起来。每年的5月至10月是蛇最活跃的时候,考古现场的草丛中经常有蛇出没,我们常能发现蛇脱下的皮,地上也总是出现蛇爬过的痕迹。我们就有一个民工被毒蛇咬了,在医院抢救了好几天才化险为夷。”

除了蛇,还有一个危险是地上的暗洞。这些暗洞往往分布在峭壁附近,因山上的雨水、山洪长年冲刷而形成,深浅不一,最深的可达八九米。暗洞表面往往覆盖着厚厚的蒿草,很难被察觉,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一位队员在考古调查时,因为太过专注,没留神一只脚踩进了暗洞,幸亏同事一把拉住他,否则就会掉进六七米深的洞中。

钻深山探古墓,风里来泥里去,夏天的酷暑,冬天的寒冷,与家人的聚少离多,这群可爱的人就是这样,甘守孤独与寂寞,默默地与泥土打着交道,一锹一铲、一担一篮,剥除历史的尘封,探求历史的真相。

芦山峁核心要素解读

中国最早的四合院式宫殿建筑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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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中国”,即夏商周时期,逐步发展的大型都邑遗址,其宫殿或宗庙建筑布局,均与芦山峁遗址大营盘梁宫殿一号院落布局十分接近,如殷墟及周原凤雏宫殿遗址,均呈现较为严整的四合院式格局。虽然相隔千年,但它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非常密切的承袭关系。

从考古学的角度观察,自仰韶文化以来那种围绕广场构建房屋的传统,在庙底沟二期文化时期被颠覆了。芦山峁遗址核心区高大的人工夯土台城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成为超大型聚落的核心,可看作中国最早的宫殿雏形。从历史学和社会学的角度,似乎可以解读为大型都邑的形成和权力阶层的形成。这种多个院落式宫殿建筑群共同构成了宫城。对于研究中国聚落形态演变和早期礼制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是探索中国社会复杂化进程和国家起源的重要载体。

中国最早的瓦——建筑材料的革命与社会层级化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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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以来,在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大营盘梁院落中,集中发现大量筒瓦和槽型板瓦,目前可以确认的个体数量超过100件。这一发现不仅将中国使用瓦的时间提前至庙底沟二期文化晚期,距今约4400年—4500年,而且瓦的形态成熟,数量较大,表明瓦的使用应该已经经历了较长过程,或许将来还可能发现更早的瓦。与芦山峁的瓦同时或略晚,在神木石峁、灵台桥村、宝鸡桥镇、襄汾陶寺等地也发现了龙山时期瓦。可见,秦岭、阴山、太行山及六盘山之间的黄土高原区域是中国最早的瓦的起源地。

瓦的出现是建筑材料的巨大进步,瓦也往往最早使用在核心聚落或大型都邑的核心建筑之上,这些现象不仅仅是房屋营建及其建筑材料制造技术的进步,背后还隐含着社会关系变化的重要信息,值得关注。

早期玉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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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山峁遗址曾经征集了28件玉器,近年来又发掘出16件玉器。这些玉器一般出土于夯土台基、房屋墙体、房屋基址、墓葬、奠基坑等重要遗迹内,且多为造型精美的礼器。

数十年来,山西襄汾陶寺遗址、芮城清凉寺墓地、陕西神木石峁、吴起树坬、甘肃灵台桥村及齐家文化遗址中大量出土这一时期的玉器,彼此之间的器类非常接近,表明庙底沟二期文化阶段至龙山时期,陕北地区与河套及其周边地区普遍流行以玉为礼的现象,可能已经形成广袤区域内的礼器认同。这一表象背后必然隐藏着文化、思想信仰和早期区域社会关系层面的认同或整合。

众所周知,夏商周时期以青铜重器为礼器,是中国礼制和早期中国形成的“形而下”的实物标志。而在此之前,可能存在一个以玉器或彩陶器等实物为礼器的时代,有学者将其称为“古礼时代”。若真是这样,表明中国在更早的时期就已经逐步形成了礼制观念,这是早期社会治理的重要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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