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今日女報/鳳網記者 陳煒
“蘋果代退款火熱接單：45天內充值購買遊戲道具，都可退款!”將這條信息在微信朋友圈裡一發布，18歲的高三學生汪鵬(化名)很快便又接到了一筆來自同學的訂單。
利用蘋果公司IOS系統退款規則，幫同學退回充值的錢，同時還能保住遊戲裡的裝備，這是汪鵬學習之餘的“兼職”。
2018年9月，蘋果ID“盜刷門”事件發酵，受害用戶的退款話題風靡，隨後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蘋果退款團隊”——他們看準“商機”，利用蘋果公司“45天內無理由退款”的消費者保護條例，幫助消費者申請退款，以此獲取可觀的手續費。
如今，遊戲已經越來越多地深入到了孩子們的生活中，通過充值讓自己成為遊戲裡的“大神”，這對孩子而言極有誘惑力。近日，今日女報/鳳網記者採訪發現，有的孩子想通過退款重複充值;有的孩子偷偷充值，因害怕父母責罵，便想通過“退款”來著補;還有的孩子在嚐到退款的甜頭後，更希望成為“退款團隊”的一員，好賺“零花錢”……
但是，利用規則退款，真能“穩賺不賠”嗎?這看似能佔到便宜的行為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法律風險?
成功退款2592元后，18歲學生加入“蘋果退款團”
申請退款、拿到退款、支付手續費……不到一個月時間，長沙18歲的高三學生汪鵬就體驗了一番“蘋果退款”的全過程——退款2592元，再支付給“退款團隊”1296元手續費，就能拿到錢的同時保住遊戲裡購買的裝備。
汪鵬是一名“骨灰級”的遊戲玩家，目前，他最熱衷的一款遊戲就是“王者榮耀”。
自2018年起，汪鵬平均每週都會省出一些生活費來給手遊充值。今年春節期間，他更是“大手筆”地充值了3000多元，為遊戲人物購買“皮膚”。
父母得知這一情況後，便立即“封鎖”了汪鵬的經濟來源——每月給的生活費只夠一日三餐，別說打遊戲買裝備，就連請客吃頓大餐都很難。
就在汪鵬感到沮喪的時候，同學聚會中認識的一個哥們給他“指了條明路”。
“他就是蘋果退款團隊的，能利用系統漏洞幫我申請退款。”汪鵬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今年3月初，他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購買了“退款服務”，沒想到，最後真的成功退款了。
高興極了的汪鵬得知“退款團隊”還能“收徒”，他便報名了。
“當學徒並不是去學習什麼IT技術，其實就是培訓蘋果IOS代退款業務。”汪鵬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退款團隊利用蘋果公司“消費45天內無理由退款”的消費者保護條例，幫助用戶在規定時間內通過蘋果“App Store”的退款服務申請退款，“首次退款成功率幾乎是100%”。
先遞交相關資料、再按照退款團隊的要求，將手機設置成“呼叫轉移”，一旦有蘋果公司的電話打來，便會被轉移到退款團隊成員的號碼上。
接下來，與蘋果公司客服的溝通對話就是退款團隊的工作。
“每筆交易的手續費都是50%。”汪鵬說，退款團隊並沒有一開始就讓他成為“學徒”，而是從“介紹人”幹起，每介紹一筆業務，就從50%的手續費裡抽取10%的提成。
“我只幹了14天，每天能接到20筆生意。”汪鵬說，目前他已經有了1800元的“業績”，“不過我至今還沒有機會成為學徒”。
孩子亂充值媽媽找人“代退款”，結果卻被“封號”了
不過，並不是一次退款都能成功。在汪鵬的眾多客戶裡，被自家“熊孩子”花掉近萬元的長沙市民張燕就被“坑”了。
3月23日，張燕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她和丈夫王銘在位於長沙市開福區的北辰三角洲小區租下一間店鋪做水果生意。為方便做生意時的轉賬支付，丈夫專門購買了一款蘋果智能手機，並綁定了多張銀行卡。
誰想，就在一週前，張燕往銀行卡里存錢時卻發現了一件怪事——短信中的存款數額沒錯，但卡上餘額少了9800元。
張燕致電銀行詢問，結果工作人員告訴她，她的卡並沒有異常消費。
9800元去哪裡了?仔細一追查，夫妻倆發現這筆錢是被10歲的兒子盜刷了。而且，“精明”的兒子因為擔心銀行的消費短信通知會讓自己“露餡”，還特意偷偷刪除了相關短信。
為了追回這筆遊戲充值費，張燕看到朋友的兒子汪鵬發的朋友圈，便與其簽訂了“交付40%手續費”的退款業務。
3月20日，張燕向汪鵬提交了蘋果手機ID賬號、密碼、綁定手機號以及回答“歷史總消費數額”“這是第幾次退款”“前幾次退款是否成功”等問題後，隨即將對方發來的一個手機號按要求設置成呼叫轉移。
結果，當日下午，張燕就發現蘋果手機中的“報告問題”一欄裡，多個標價328元並寫有“App內購買”的遊戲消費報告呈現“待退款”狀態。數小時後，她果然收到了多筆退款，共計5000多元。除去手續費，她依然拿回了3000多元。
然而，一筆標價648元的遊戲消費報告卻一直沒有動靜。為了儘可能地挽回損失，她向汪鵬提議：“將剩下的大額消費單也退款。”
誰知，3月21日，張燕的蘋果手機ID賬號被封，錢也退不回來了。
取信蘋果客服“退款團”上演“情景劇”
有人退款成功，有人被封號……在申請退款的過程中，到底有什麼講究?3月24日，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再次聯繫了汪鵬。
汪鵬透露，客戶通過蘋果手機“App Store”充值購買遊戲道具的錢款會先進入蘋果賬戶，待蘋果公司分成後，再將剩下的錢轉給遊戲運營商。蘋果公司為保障消費者權益出臺了IOS退款政策，如果用戶在蘋果商店內支付購買的商品不滿意或存在誤充，可申請退款。
“退款是有期限的。”汪鵬說，雖然退款廣告上提到“消費45日內可成功退款”，但原則上90天內都是可以申請退款的，因為這是蘋果公司為用戶保存消費記錄的最長時限，但通常是“越早申請，成功率越高”。
隨後，汪鵬向記者發來了一條蘋果“App Store”報告問題的官方鏈接。記者發現，在該鏈接中，用戶通過登錄自己的Apple ID，進入“訂閱與購買”界面後，可點擊“請求退款”欄目，之後便可看到過去90天內的消費記錄。而在每個消費記錄旁則有“我沒有授權此購買項目”的選項，用戶可以通過這個選項報告問題、申請退款。
儘管看上去操作簡便，但用戶真想拿回錢款卻不容易。
“申請退款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報告退款，另一種是郵件/電話退款。”汪鵬解釋，通過官網登錄，以“報告問題”的方式申請退款是不常用的。儘管這個過程不需要“技術員”有過硬的IT功底，但失敗率高，一旦失敗，用戶就會面臨封號，生意也就黃了;郵件/電話退款更保險，考驗的是用戶在設置呼叫轉移後，負責“接電話”的“技術員”的能力。
記者瞭解到，“技術員”在接通蘋果客服電話後，會有一套專門術語來應對。
“退款理由越合理，申請退費的次數越少，溝通時的環境越真實，成功率就越高。”汪鵬說，如果用戶是以“小孩誤購”為由第一次申請退款，“技術員”就會在電話溝通中，讓蘋果客服感受到他的焦急情緒。期間，“技術員”還會故意在電話中上演“責怪孩子”的情景劇。甚至有必要的時候，“技術員”還會在電話旁播放事先錄製好的孩子的哭泣聲，以此增加真實感。
“不過，如果過多的使用同一個退款理由，蘋果公司便會封停這個理由。”汪鵬說，這時，“技術員”又要準備新的理由來應對。
圖文無關
蘋果公司正主動識別可疑退款活動
惡意退款代退牟利、“收徒教學”……對此，蘋果公司如何應對?3月25日，今日女報/鳳網記者多次致電蘋果中國，蘋果客服表示，客戶部門只提供技術諮詢服務，至於記者的問題，無法予以協助，建議通過給公司公關部門發送郵件，或者登陸官網反映相關情況。
隨後，記者向蘋果中國的郵箱發送採訪邀請，但截至發稿並未收到回覆。
2018年，蘋果公司曾發佈一份聲明，其中提到：“目前公司發現通過虛假的和欺詐性的退款申請試圖牟利的情況有所增加。因網絡釣魚詐騙給用戶帶來的不便，蘋果正主動識別可疑活動，並與受影響的用戶取得聯繫。”
同時，蘋果公司還強烈建議所有用戶開啟雙重認證，以防止未經授權的訪問。
2018年11月，蘋果客服也曾向媒體提到，在接收到用戶的退款申請時，會有特定的退款審批系統進行審核，符合審核標準的申請都會通過批准。至於審核系統的標準，屬於蘋果公司的商業隱私。而對於目前的惡意退款現象，目前蘋果公司沒有上線相應的處理程序或風控系統。
遊戲公司成惡意退款“受害者”
“惡意退款確實對遊戲公司造成很大的影響。”3月27日，湖南嘉宜遊戲有限公司遊戲開發部工作人員肖勤告訴今日女報/鳳網記者，一般情況下，蘋果用戶是通過“App Store”在遊戲中充值購買道具，玩家在充值時，蘋果內購系統會自動接單，遊戲公司隨後會向玩家開放其購買的服務和產品。
不過，蘋果公司和遊戲公司的利潤分成通常是在每月月底進行結算，所以如果在結算前用戶存在退款行為，遊戲公司的平臺仍會顯示為“玩家充值成功”，可實際上游戲公司並沒有收到這筆錢款。
“蘋果公司和遊戲公司的充值平臺信息不互通，無法第一時間獲知真實情況，並及時處理。”肖勤希望，蘋果公司能進一步加強監管，採用更為嚴格的退款審批機制，上線相應的處理程序或風控系統來約束惡意退款的行為，不給利用退款規定非法牟利的商人以可乘之機。
惡意“代退款”或擔刑責
劉悅（湖南君達律師事務所律師）
“退款團隊”利用蘋果公司的退款政策，採取編造虛假理由等手段騙取退款，以達到非法佔有錢款的目的，若數額較大，其行為已觸犯《刑法》。
根據《刑法》第266條規定，詐騙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而依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詐騙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相關規定，詐騙公私財物數額達到3000至1萬以上，3萬至10萬以上，50萬以上，分別構成《刑法》266條詐騙罪“數額較大”、“數額巨大”、“數額特別巨大”的情形。
另外，儘管“退款團隊”單筆詐騙金額低於3000元，不構成刑事責任，但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49條規定，其仍被追究行政責任，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並處500元以下罰款。
國內首起利用蘋果App Store惡意退款案告破
“本來以為自己找到了生財之道，誰知道還是栽了跟頭!”2015年11月7日，在浙江省金華市看守所裡，利用蘋果App Store平臺進行大量充值，然後編造理由惡意申請退款的徐某，為自己的“小腦筋”付出了代價。據悉，這是國內破獲的首起利用蘋果App Store惡意退款案件。
據此案所涉多款手遊的運營方——騰訊公司反饋，作為國內最大的手遊運營商，騰訊一直深受惡意退款和匯率漏洞的影響。本次案件中，警方在接到用戶舉報後，得到了騰訊公司的積極配合調查。
鑑於徐某假冒玩家身份，虛構諸如“道具未到賬”“小孩誤充”等理由向蘋果App Store惡意申請退款屬於詐騙行為，2015年10月26日，江南公安分局網警大隊的民警在永康市當地轄區派出所的配合下將徐某抓獲。經查明，徐某在半年內通過退款方式作案數十次，非法獲利近萬元。
(據《金華時報》報道)
聽聽大家怎麼說
@北京交通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郭爍：
蘋果商店退款條款的設置本是為了更好地維護消費者權益，但卻被耍“小聰明”者惡意利用，成為“生財之道”。這種不法行為一旦觸犯刑法的紅線，必須要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同時，對在互聯網交易平臺上利用蘋果政策漏洞惡意退款的商家也應該加監管，不能給違法犯罪提供機會。
@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李俊慧：
蘋果公司的退款政策本意沒錯，可為購買失誤的消費者提供退費，但部分人利用這個政策非法牟利，給遊戲公司和蘋果公司都造成了損失，蘋果公司應該重視這個問題，嚴格審核退款條件。
@中國互聯網協會法治工作委員會副秘書長鬍鋼：
購買蘋果退款服務的風險是巨大的。其中退款團隊要求設置的“免密環節”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用戶賬號的安全隱患。我們不僅要呼籲蘋果公司加強監管，更需要呼籲移動支付和信用卡同步建設：第一要有明確的保險制度;第二應該有具體的法律設計，保障普通的用戶只承擔特別有限的責任。有一個合理的制度安排，所謂的移動支付才用得安心。
@北京恆都律師事務所律師劉波：
用戶沒有理由惡意退款，違反充值網絡協議約定，蘋果公司可以拒絕退款，依據平臺協議操作;如果蘋果公司在完成退款後，有證據證明代退人和用戶惡意串通，虛構事實，偽造退款情形，可以起訴;此外，如果蘋果公司、遊戲公司有證據證明代退人非法獲取公民信息、倒賣數據、侵入計算機系統、甚至敲詐勒索，可以報案。
編後
蘋果公司於2014年開始實施退款政策，以彌補用戶因意外充值而造成的損失。但如今，這項本是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規定卻成了某些團體“撈偏門”的發財生意，不僅極大增加了個人賬戶的使用風險，也讓缺乏辨別是非能力的未成年人在不知不覺中就落入了“陷阱”。
在採訪中，律師表示，不僅僅是非法牟利的“退款團隊”核心成員，所謂的“學徒”“介紹人”甚至是“客戶”都可能落上“詐騙”的罪名，或是構成“共同違法”——貪圖小利可能帶來大損失，也希望人們別將“誠意”變成“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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