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奇《半夏瀉心湯及其變方》(經方乾貨建議收藏)

《半夏瀉心湯及其變方》

何紹奇《半夏瀉心湯及其變方》(經方乾貨建議收藏)

《傷寒論》的五個瀉心湯中,生薑瀉心湯、半夏瀉心湯、甘草瀉心湯三方的用藥較為近似。半夏瀉心湯為三方中心,生薑、甘草二方可視為半夏方的加減方。

原文說“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可有三種情況:一、“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二、“若心下滿而硬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三、“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

半夏瀉心湯的主證,這裡點明瞭,是“痞”。心下,即胃,也就是胃部痞滿。敘證簡略,以其用藥測證,還當有噁心、嘔吐、腸鳴、下利與其它消化系的症狀。

誤下必致中虛,中虛則納與運,皆受影響,這當然與患者平素脾胃就不健,中氣虛寒夾溼有關,少陽之熱邪乘虛而內陷,遂至“中虛-寒-熱”錯雜,中焦失其升降之機故痞滿;胃氣當降而反上逆,故嘔惡;脾氣當升而反下降,故腸鳴腹瀉。其治當補脾胃之虛,而用人參、甘草、大棗;加上半夏、乾薑辛熱散寒,黃芩、黃連苦寒洩熱,即為補中兼辛開苦降法,中氣健,寒熱去,升降復常,痞滿嘔利自已。證之臨床,當見舌質紅、舌體胖大齒痕、舌苔黃膩而厚。亦確多“但滿不痛”,但也有痞滿而兼疼痛者,此外,也未見得是在外感病太陽、少陽“下後”出現此證,只要是平素中虛挾寒溼,復患熱邪,或寒溼久蘊而化熱,都可出現半夏瀉心湯證,這樣的病機在雜病頗為多見。

鄺某,年70餘,華僑。其人消瘦、倦怠、食後即覺胃脹,自訴就像甚麼東西擱在胃部不走了,必等二、三個小時後才緩解,下一餐又復如此,頗以為苦,因此而飲食減少,便溏不爽。舌淡胖、齒痕、苔色白黃相間而膩,脈滑數,重按無力。此痞證也,用半夏瀉心湯三付。上午服藥,下午即來電話,說藥後胃部嘰嘰咕咕,一付後,頓覺開快,欣然能食矣。

生薑瀉心湯即半夏瀉心湯減乾薑之量(由三兩減到一兩)加生薑四兩而成,其證“胃不和,心下痞硬”,與半夏瀉心湯相似,半夏瀉心湯“但滿不痛”,胃部按診是軟的,生薑瀉心湯有痞滿,按之卻稍硬一些,此外更多“幹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脅痛),腹中雷鳴、下利”,顯然與半夏瀉心湯同證又挾水飲,即胃部停水,此外還有不消化之飲食、氣機滯塞不通,如無有形之物還好,夾有形之物,症狀然就會重一些。處方依然以和中消痞為法,但重加生薑為君,既能散水,又可健胃。

甘草瀉心湯即半夏瀉心湯重加炙甘草(由三兩增至四兩),《傷寒論》脫人參,林億謂是脫落,誠是。其證“下利日數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此下利較之生薑瀉心湯更重,原文指出是太陽病誤下,而為胃痞,醫“謂病不盡,復下之”而成,顯然是一逆再逆,重虛胃氣,故其痞不僅不除,反而更甚,正虛邪陷,故重用甘草以補其虛,半夏、乾薑、黃芩、黃連不僅辛開苦降治痞,嘔吐下利亦都可以解決了。

痞為上下不通泰之意,原文說:“乾嘔心煩不得安”,點明上熱;下利、腸鳴、谷不化,點明下寒,也就是胃熱腸寒。但也有認為是上寒下熱即胃寒腸熱的。實際上,其證本來就是中虛而寒熱錯雜,胃熱腸寒也好,胃寒腸熱也好,此方都能用的。三瀉心湯證大同小異,用藥於小異中有變化,足見仲景辨證用藥之細微嚴密,學者若能於此用心探求,將大有益也。

於某,年30餘,首鋼工人,因高位截癱住解放軍某醫院。胃痛脹半年餘,始終不見好,某老醫長期用疏肝理氣藥不效,近日又加入延胡索、罌粟殼,痛脹仍不止,乃邀我診治。察其舌紅、苔黃膩,脈滑數,詢知嘈雜善飢,食後脘痞,我認為病屬中虛溼熱,治宜補中消痞,用半夏瀉心湯加砂仁、蒲公英,二付後疼止,痞滿亦消。痞證的特點是“但滿不痛”,我理解這是為了區別於大陷胸證的“痞硬而痛”,此例則痞而痛。痞證也有可能出現疼痛的,中虛失運,寒熱錯雜,氣機痞塞,不通則痛,於情理上當如是。

黃連湯及乾薑黃芩黃連人參湯亦半夏瀉心湯的變方。

黃連湯即半夏瀉心湯去黃芩,加桂枝而成,去一味,加一味,遂變治中焦痞嘔之方,為平調上下之劑。黃連用量也有變化,由半夏瀉心湯的一兩加到二兩。原文指證:“胸中有熱,胃中有邪氣,腹中痛、欲嘔吐”,論者多以為胸中就是胸中,胃有邪氣,即胃有寒,如此竟與腸無關了。實際上仲景敘述部位,往往不那麼準確,例如他說胃,很多時候就是指腸。大承氣湯證“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就是鐵證。我對黃連湯的理解無非上熱下寒而已。上熱指胃,波及於心胸,於證,當見胃熱上衝的“欲嘔吐”以及言外之意的“煩悶”(胸中有熱);所以重用黃連,獨力瀉心胃之火;下寒指腸,於證當見寒凝氣滯的“腹中痛”,所以用乾薑溫下散寒。桂枝之用,並非為兼表證而設,事實上,與表證一點關係也沒有。而是取其通達上下之力,使上熱下寒,欲嘔、腹痛的局面得以歸於和解之途。其餘用藥,人參、甘草、大棗之補虛和中,半夏之助黃連降逆,桂枝之助乾薑散寒,就不難理解了。

乾薑黃芩黃連湯,從其藥物組成說則半夏瀉心湯去甘草、半夏、大棗而成,大體仍以寒溫並用為法,治療上熱下寒之證,上熱則心胸煩熱(胃熱燻蒸),飲食入口即吐,下寒則腹瀉腹痛,故用芩連清胃,人參乾薑溫脾,苦降則嘔吐可止,不煩半夏之降逆;溫脾則洩利自愈,無勞苓術之健脾。柯韻伯說“凡嘔家發熱者,不利於砂橘半,服此方晏如。”此方我常用於妊娠惡阻劇吐,心煩舌紅苔黃脈數者。

旋覆代赭湯為生薑瀉心湯的變方,即生薑瀉心湯去幹姜、芩、連三味,加入旋覆花代赭石二味。其證與生薑瀉心湯相比較,相同的有“心下痞硬”,不同的是生薑瀉心湯,還有“腹中雷鳴,下利”。又“旋”方“噫氣不除”,“不除”,噫氣頻頻之謂,“生”方“幹噫食臭”,噫和幹噫同義,都是指噯氣,即只是噯氣,而無食物隨之而出;食臭,則指有不消化食物的腐餿氣味,此則為“旋方”所無。所以樓全善說“病解後,心中(下)痞硬,噫氣,若下利,此條旋覆代赭湯也。”若不下利者,前條生薑瀉心湯也。徐靈胎也說:“此乃痞已向愈,中有留邪,在於心胃之間﹐與前瀉心湯法,大約相約。”

旋覆代赭湯多用於雜病,其人必脾胃素虛,因痰氣上逆而致心下痞硬,噫氣頻頻者。方用人參、甘草、大棗,補脾胃。生薑用量獨重,比甘草瀉心湯之四兩還多一兩,是因其既能健胃,又能降氣化飲。半夏既能溫化痰飲,又能降氣散結。旋覆花既化痰又行氣,赭石既重鎮降逆又可墜痰。藥取兩用,故於痰凝氣結的病機十分切合。

此方亦用於治療胃虛痰氣上逆而引起的呃逆,反胃。最善以此方化裁,更由消化系病擴大到呼吸系多種疾病的,是張錫純先生。其自擬之參赭鎮氣湯、鎮逆湯,治療虛氣上逆之胸膈滿悶、喘逆、膈證、嘔吐、惡阻、吐血,治驗頗多。“誠以臨證日久,凡藥之性情能力及宜輕宜重之際,研究四十多年,心中皆有定見,而敢如此放膽,百用不至一失。”

近世論者多認為此證為胃虛,標則為痰氣,所以仲景赭石用量較小,唯恐其用量過重再傷胃氣,此固一說也,證之實踐,也不盡然。有謂赭石苦寒性味恐傷胃陽,因此每劑只用3克,赭石苦寒之說雖見於《神農本草經》,其實何苦之有?張錫純《赭石解》說赭石“性質和平,雖除逆氣而不傷正氣”,“心氣虛又佐以人參、尤為萬全之策也”。《衷中參西錄》中,有很多重用赭石的記載,如一人上焦滿悶,難於飲食,胸中覺有物窒塞,用赭石六錢,研末,濃煎人參湯送下,須臾腹中如爆竹之聲,胸次胸中俱覺通豁,至此飲食如常。”他感嘆說:“如此良藥,今人罕用,間有用者,不過二、三錢,藥不勝病,用與不用同也。”張錫純常用生赭石研末數錢吞服,湯劑則每用一、二兩以上,效如桴鼓而不傷人。原書俱在,可覆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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