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嵬坡前李隆基,昔日英主已垂老,權威不再,又何來膽氣呢?


馬嵬坡前李隆基,昔日英主已垂老,權威不再,又何來膽氣呢?


唐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大唐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以誅宰相楊國忠為名,在范陽(今北京)發動叛亂,史稱“安史之亂”。叛軍迅速攻下了太原、洛陽,次年安祿山在洛陽稱帝。

第二年六月(公元756年),安祿山的軍隊開始進攻潼關,兵鋒直指京師長安,京畿附近的河東、華陰、上洛等郡官吏望風披靡,紛紛棄城逃跑。

此時此刻的長安城頭,已經能夠清楚得感受到叛軍鐵蹄揚起的蕭殺氣氛。

時年七十一歲的李隆基,早已喪失了當年的豪氣與雄心,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平定這場席捲半個江山的叛亂,更不知道該如何以這副天子之身去面對范陽的刀馬。

此時,與李隆基一樣方寸大亂的楊國忠,向李隆基建議,“幸蜀”。

也就是逃往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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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提出這個建議當然是有私心的,蜀地是他的老巢,到了那裡,他可以依評自己在那裡的勢力,繼續將玄宗與自己牢牢綁在一起,這樣,只要玄宗的牌子不倒,只要天下的節度使仍願意拱衛李唐皇室,那他眼下所擁有的權勢與富貴便可繼續持續下去,安祿山、史思明的反叛,不過是他仕途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

但也許是如火的軍情燒亂了他的思維,也許是他內心中自私的部分徹底壓倒了理智,一向善於揣摩人心的他,此時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在朝堂之中醞釀開來的那份劍拔弩張的氣氛。

這朝堂上的人,又有哪個不知道劍南是楊國忠的老巢,可又有哪個人會希望繼續由他來把持大唐的朝綱。

這麼大的亂局,總得有個人來承擔罪責。

次日,唐玄宗登勤政樓向長安百姓許諾:朕要親征。但當天晚上,便命令禁衛軍首領陳玄禮準備車馬,調動親軍,並於第二天清晨帶領百官、妃嬪、宮人,倉皇出逃。

這個曾經開創了中華民族歷史上首屈一指盛世的皇帝,現在居然懦弱到,要用他長安子民的血肉之軀去抵擋范陽兵馬的鐵蹄。

那位平定韋后與太平公主之亂的青年英主,那位與姚崇、宋璟、張說、張九齡這些千古人傑共商國是的盛世天子,那位明知李林甫“妒賢嫉能,無人能比”卻仍敢讓他登宰相位的自大皇帝,到了此時此刻均已煙消雲散。

安祿山的大燕軍隊攻入潼關的這一年,李隆基七十一歲。

逃難之路充滿艱辛,車馬勞頓,補給不足,相比於這些切實的苦難,長安百姓在叛軍鐵蹄蹂躪下發出的哭喊聲,對李隆基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了。

他現在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至於其他的事情……百姓的安危,大唐的尊嚴,懦弱的迷霧已經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再也看不到這些東西了。

之後,便發生了馬嵬坡下的那件事。

當地的地方官員逃逸,無人供應軍糧,又累又餓、怨氣沖天的禁軍發生了譁變,楊氏一門均遭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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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貴妃雖然長居深宮、不知政事,但也成不了覆巢之下的完卵。

甚至連一生都對李隆基忠心耿耿的高力士,這次也沒再站在唐玄宗這邊。

“貴妃誠無罪,然將士已殺國忠,而貴妃在陛下左右,豈敢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將士安,則陛下安矣。”

玄宗為求自保,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賜楊貴妃自盡。一代天姿國色,就在馬嵬驛佛堂前的梨樹下香消玉殞,時年三十八歲。

自古君王情比紙薄,這句話似乎又一次得到了應驗。

楊貴妃自然是令人痛惜的,但玄宗後期的昏庸、安祿山在邊關的做大、以及楊國忠的亂政,不能說和楊貴妃就一點關係都沒有。馬嵬坡下的一條白綾,帶給她的不僅是冤死,也是清淨。

唐明皇與楊貴妃的結局,有時候會讓人聯想起項羽和虞姬。

對於男性的一方而言,唐明皇與楚霸王,都是一樣的窮途末路,英雄氣短。

對於女性的一方而言,楊貴妃與虞姬,都是一樣的被迫自盡。

前者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後者是“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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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較而言,霸王與虞姬的結局就要比唐明皇與楊貴妃的結局,要壯烈得多了。

項羽在軍事與政治上的失敗,要比李隆基糟糕得多。垓下之圍,楚軍主力徹底被殲滅,項羽率領最後的八百騎突圍,在經過和追兵的死戰,項羽到達烏江時,跟在他身邊的只剩下二十八騎,而緊隨其後的漢軍追兵,卻有足足五千人。

但項王終究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膽略,他橫槍躍馬,無畏死戰,縱是最終力竭自刎,也擁有著一種天神下凡似的英姿神采。

反觀李隆基,叛軍未至,便拋下百姓棄城西逃。行至半途,禁軍請命殺回長安,他卻一語不發、只求自保。馬嵬坡前,軍隊譁變,他依舊拿不出一言九鼎的氣勢。

大唐的皇帝,掌控千萬人生命的天子,就這樣在自己的護衛軍面前,消去了最後的一絲魄力,儼然與一名怕死的匹夫無異了。

想來許多人看到這裡,都會覺得李隆基這位曾經的一代雄主,這個時候已經老糊塗了,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像從前那樣掌控局勢,也無力再行使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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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真就如此嗎?十餘年的安逸享樂,真的不光消磨掉了李隆基的鬥志,也將他的智慧與手段也一併消磨掉了嗎?

站在我們後人的角度來看,事情似乎並不是這樣的。

李隆基的逃亡之路驚險不斷,但幾次都被他化險為夷:馬嵬坡兵變他淚別楊玉環,以極度的悲痛換取了兵士們暫時的同情;之後他又派太子李亨率兩千兵北上靈武,更是進一步將李亨這個“火藥桶”從逃亡隊伍中清除出去(雖然這件事對太子李亨更有利);到達扶風郡之後,他將益州進貢的十萬匹貢布賞賜給軍士,並允許軍士自行去留,最終他的車駕到達蜀郡的時候,身邊的扈從、官吏、軍士加起來不過一千三百餘人。

在逃亡途中,禁軍內部可謂是暗流湧動,不滿情緒甚囂塵上,再加上軍士的家人財產多在長安,思親、思歸的心理甚重,就連禁軍的統帥陳玄禮面對這種危險的狀況也毫無辦法。是李隆基在眾叛親離、身旁無一重臣可供諮詢的情況下,將兵亂的危險壓制在警戒線以下,並慢慢地將其分化、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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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蜀之後,李隆基還是做出了幾個比較英明的決斷:他先是大赦天下,化解自李林甫專權以來積累起的社會矛盾。而後,他欣然接受了太子李亨在靈武登基稱帝的消息,並且立刻將象徵皇帝權威的印璽和金策交出,讓肅宗的這個皇位得以坐穩,也讓全天下仍願意效忠李唐的節度使擁有了一個“保險”的效忠對象。

但同時,李隆基並沒有完全放棄掉手中的權力,他雖然退皇帝位稱太上皇,但卻依舊保留了干預軍國大事的權力,同時根據《明皇令肅宗即位詔》的規定,在克復長安之前,玄宗可以繼續處置南方地區的軍政要務,直到後來回到長安之後,他才真正開始不問政事,專心養老。

後來,鎮守江陵的永王李璘擁兵自重,意圖效法司馬睿割據江東,李隆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站在了唐肅宗這邊,他發佈誥文將李璘貶為庶人,將這位他最喜歡一位兒子定性為亂臣賊子。

但可惜的是,李隆基在回到長安之後,心智彷彿又糊塗起來了,他宴請軍中的同齡,又繼續任用陳玄禮作為自己的護衛首領,最終招來了肅宗的不滿和猜疑,這就是利令智昏了。

怎麼說呢,雖然安史之亂之後,李隆基已不再是大唐政壇上的主角,但他也沒有徹底淪為一介丑角,他雖然沒能像項羽、隋煬那樣,展現出虎死不倒威的姿態,但也為挽救支離破碎的大唐帝國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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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或許有人會提出質疑。

既然晚年李隆基的理政水平依然在線,為什麼平定安史之亂的人不是他,而是唐肅宗李亨呢?如果他能像漢武帝那樣,自己把自己搞出來的亂局收拾好,那他的晚年光景應該就不會那麼悽慘,死後也不至於揹負一個昏聵的罵名。

答案其實很容易回答,不過要是細分開來,應該是有三個原因。

首先是最直觀的第一個原因:英雄遲暮。

安史之亂開始的時候,李隆基已經七十一歲了。這在中國古代,妥妥能稱得上是“高齡老人”了,而在平均年齡只有39歲的皇帝之中,能活到他這個歲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看看歷史上那些有大作為的君主吧,能活到70歲的又有幾個呢?更別說活到那個年紀之後還能保持和過去一樣執政水平的了。

一個七十一歲的高齡老人,就是再老謀深算、再有智慧,也不可能如年輕人、壯年人的那般充滿鬥志,這是生理因素決定的……至少在古代社會,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從這一因素的影響中跳出去。

想想當初的趙武靈王吧,一代英主最後居然活活餓死……

當然凡事也是有例外的……畢竟中國古代確實還有一位皇帝,年過八十還雄心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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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影響最深遠的第二個原因:李林甫專權時期的白色恐怖,毀掉了唐玄宗在大唐官民心中的君恩。

其實“君恩”這種東西,在封建社會的官員心中非常重要,它是君臣之禮的一部分。正如《孟子》中所說的那樣: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這句話,用現代人的語言去解釋就是,一個國家要穩定(注意,穩定和強盛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需要眾多的既得利益者。

而李林甫在專權時期,大興冤獄,排斥異己。先是借牛仙客事排擠張九齡、裴耀卿等人,又進讒言使李隆基殺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之後又抓住李隆基對太子的猜疑之心,連續發起三次大獄;最喪心病狂的是,李林甫為了杜絕唐代“出將入相”的傳統,竟然建議唐玄宗不再選用文臣為邊關將領,這樣一來,他就不必擔心在朝廷外部出現自己的政敵了。

李林甫的一系列建議和舉措,不僅造成了蕃將做大的局面,為之後的安史之亂埋下了伏筆,也嚴重加劇了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使得地方上官員的訴求難以反饋到中央,也隔斷了中央官員與地方實權派之間的聯繫。地方實權派出身的官員進入不了中央,只能在地方上持續做大,中央朝廷裡官員沒有了上升的渠道,自然就會對皇帝生出怨憤。

這種情況持續發展下去的結果,就是唐玄宗的皇帝權威變成了一個毫無根基的空中樓閣,待到安史之亂爆發,將這種權威推翻在地之時,唐玄宗再想翻過身來,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一個得不到臣下信任的君主,就算再有智慧、再有手段,也會像陷在棉花裡的大力士,天大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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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最後一原因嘛,則在於大唐帝國的特殊國情。

安史之亂以前的唐朝,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全世界人類的【希望之光】,就算是里根-布什-克林頓時代的美國也難以與之相比。強盛,富足,繁榮,文明,先進……所有寓意美好的詞彙放在那個時期的大唐身上,都不會讓人覺得誇張。

尤其是唐玄宗執政前中期的開元年間,雖然土地兼併、戰備鬆懈的情況已經有了苗頭,但在清明的政治環境與繁榮的經濟環境影響下,這些問題均得到了掩蓋。對於當時的人們而言,唐朝就是永盛不衰的日不落帝國。

而之後的安史之亂,叛軍在大唐境內勢如破竹,各州縣在叛軍的鐵提前望風披靡,毫無抵抗之力,則將民眾和官員們對於大唐的固有印象被徹底打破,強烈的心理落差,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李隆基倉皇出逃,本就是極度喪失民心的行為,再加上大唐百年強盛,長安城頭一次面臨陷落的危險,百姓也好、軍士也好,在面對光榮的過去和慘痛的現實時,心理上的落差是極其巨大的,而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最終是要發洩在掌權者身上的。

楊國忠不夠分量,楊家滿門也不夠天下人出氣的,那安史之亂這一驚天之變的責任究竟該誰來擔呢?

只能是唐玄宗了。

一個罪人,又如何能夠擔負得起重整大唐帝國的責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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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無論天時、地利、人和,都註定了唐玄宗李隆基,不能像漢武帝那樣,親手收拾由自己引發的亂局。他的英雄時代已經過去,他曾經的皇帝權威也同楊貴妃的香軀一同,化作了馬嵬坡下的一潭塵土。

沒有青年時代的血氣方剛,也沒有壯年時代的果敢英武,沒有文臣武將的支持,也沒有百姓官兵的信任,只剩下一顆在劇變之下驟然冷靜的腦袋、以及一點點已在身體裡沉睡許久、剛剛醒乏過來的政治智慧,這樣的李隆基,充其量也就是一隻在死前對山哀嚎的病虎,雖然仍有些許的自保之力,但還想要呼嘯山林、令百獸膽寒心怖,卻已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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