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國何必用本農:西漢首席理財顧問桑弘羊的商業經濟改革

西漢名臣桑弘羊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提出不依靠農業富國的改革家。

在經濟改革會議上,他明確指出“富國非一道”,“富國何必用本農”,“無末業則本業何出”。 在桑弘羊看來,農業並非財富的唯一源泉,工商業尤其商業同樣是財富的源泉 ,正因為強調工商富國,所以站在國家的立場,桑弘羊極力主張採取積極的財政調控政策,由國家積極介入工商業以增加經濟性收入。他所定製的各項經濟措施,都是這一思想的集中體現。

桑弘羊的經濟體制改革,在漢武帝平定內亂、鞏固統治後全面展開。

事實上,西漢的商業發展是相對比較繁榮的,產業也全面。司馬遷開出的富豪榜中,涉及的行業就有冶金、鹽業、物流、糧食、畜牧、高利貸、博彩、零售、化妝品、飲料、小五金、肉製品等等,不一而足。

當然,利潤最高的,是鑄錢、鍊鐵、煮鹽。

因此,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將這三個產業國營化。其中,鑄錢和鍊鐵完全由政府壟斷。民間有膽敢私自鑄錢的,死罪;有膽敢私自鍊鐵的,重刑。

儘管漢高祖制定了各種抑商的法令,但在漢初仍有許多容易致富的行業。

真正的國有企業,從此開始。

鹽業則開放一半。煮鹽由民間,賣鹽由官方。生產成本由民眾負擔,生產工具由官府提供,產品也由官府收購專賣,算是公私合營加統購統銷。

二十一年後,酒類也歸官方專釀專賣。

這當然是與民爭利,因此引起極大不滿。直到很久以後,桑弘羊等人都遭到痛罵。蘇東坡由於痛恨桑弘羊,甚至連司馬遷也罵了。

其實這項改革的意義並不完全在經濟,更在政治。採銅、鍊鐵、煮鹽,都需要大量人工,工地又或在深山或在濱海,政府根本就鞭長莫及,豈非失控?

何況鹽可以換成錢,鐵可以打造兵器,工人可以變成戰士,貨車可以改裝成戰車。如果銅錢還可以私鑄,那些私營礦主謀起反來,豈非很方便?

金融壟斷與鹽鐵專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政治需要。

富國何必用本農:西漢首席理財顧問桑弘羊的商業經濟改革

真正的殺手鐧是算緡。

算緡,就是徵收資產稅。具體地說,就是工商業者都要申報財產,政府則徵收百分之十的所得稅。如果是小手工業者,則稅率為百分之五。

此令一出,天下譁然。

但是算緡法頒佈後,富豪們紛紛隱瞞財產,根本沒幾個人人申報財產。

漢武帝無奈,只好又頒佈了告緡令。告緡,就是舉報隱瞞財產。告緡令,則是對舉報者的獎勵條例,金額是被舉報者財產或資產稅的一半。

告緡令頒佈後,一場舉報他人財產的人民戰爭就打響了,幾乎所有中產以上家庭都被舉報。中央政府則派出由酷吏組成的工作組奔赴各地,就地處理隱瞞財產案。

其結果,是社會財富被強迫清零,中產階級集體破產,民眾的儲蓄和投資意識銳減。大家有了錢就趕緊花掉,生怕變成打狗的肉包子。至於國庫,當然盆滿罐滿。

漢武帝和桑弘羊,卻意猶未盡。

元封元年,漢帝國又出臺了由桑弘羊設計的均輸法和平準法。均輸,就是政府平價收購各地土特產,然後運往他地高價賣出,賺取差價。平準,則是由政府掌握和控制全國物資,低價買進,高價賣出,利歸朝廷。

顯然,桑弘羊的手從製造業伸向了流通領域。或者說,他已經不滿足於金融和鹽鐵的壟斷,還要建立天底下最大的商業網絡,而且由帝國政府獨家經營。

漢武帝不但收稅,還要經營權。

這下子,民間資本的所有出路,以及工商業者發家致富的所有門路,便都被堵死了。帝國政府成了最大的甚至唯一的銀行家、企業家和批發商。

如此壟斷和霸道,就連當時的“紅色資本家”卜式也看不下去。也就在這年,由於發生旱情,漢武帝讓巫官求雨。卜式卻說:用不著求。只要把桑弘羊扔進油鍋,天就下雨了。

天有沒有下雨,不知道。不過肯定的是,卜式被和諧了。

無論古代還是當今,桑弘羊的財政調控思想都有著難以否定的積極作用。雖然商業不能直接創作財富,但它作為社會財富再分配的手段,卻可以帶動和刺激其他產業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也“間接有助於”創造財富,而且商業利潤的壟斷,對國家來說即等於“創造”了財富。

富國何必用本農:西漢首席理財顧問桑弘羊的商業經濟改革

在中國歷史上,桑弘羊是一個有著重要地位和影響的歷史人物。作為著名的理財家,在長達近三十年的時間裡,他秉持工商富國思想,極力主張和踐行工商官營,主持或參與制定的一系列經濟政策和制度,為漢武帝的文治武功奠定了雄厚的物質基礎。

和許改革家一樣,桑弘羊的生前身後,同樣是是罵聲一片,甚至最後被殺。但他的財政措施依然被繼續推行。到了成哀時期,隨著官營壟斷政策的控制逐漸鬆弛,對桑弘羊及其理財措施的評價越來越趨於完全否定。 桑弘羊之所以受到許多譴責,在於他的理財措施極大損害了貴族官僚和商賈的利益。他的許多政策不僅在西漢中期壟斷了工商業經營,堵塞了許多人的財路,由於他為後世樹立了“言利”的榜樣,其理財措施也被歷代王朝紛紛效仿,因而招致後人責難也就不足為怪了。

但罵得最兇的,是儒家。這非常怪異,因為桑弘羊打擊的是商人。商人痛恨他不難理解,歷來藐視商人的儒生罵什麼呢?

何況經濟問題從來就是儒家的短板,他們也只會扣道德帽子。而且罵來罵去,無非為富不仁,與民爭利。

桑弘羊不屑一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礦山、海洋與森林原本就是天子的。開放給民間,是讓利於民。收歸國有,則天經地義。何況皇上並沒有把經營權捏在自家手裡,而是交給國家,怎麼能說是自私?

均輸和平準也一樣。物流和銷售由民營改為國營,政府就可以進行宏觀調控。不法奸商再也不能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怎麼是為富不仁?更何況,通過國營商業增加財政收入,就不用加賦加稅,怎麼是與民爭利?

桑弘羊底氣很足。

其實,這裡面未嘗沒有道德問題。比方說,只准國家賺錢,不準商家牟利,有道理嗎?挑動群眾互相舉報,人人以鄰為壑,很正義嗎?政府說收稅就收稅,收不上來就動粗撒野,跟強盜有區別嗎?

可惜,儒家根本就認識不到這些。

桑弘羊也理直氣壯,因為他並沒有以權謀私。他之所謀為國家利益,他之所護為中央集權,他之所求為富國強兵。你要說他不道德,先得否定這三項。

然而問題的關鍵正在這裡。國家利益,一定高於個人利益嗎?中央集權,一定必須維護嗎?富國強兵,就一定要讓工商業者和中產階級破產嗎?

但是桑弘羊不會回答這些問題,漢武帝也不會。在他們看來,這些根本就不是問題,成問題的是那些鉅商大賈。他們富可敵國,貴擬王侯,已經構成對政權的嚴重威脅。國家的經濟命脈,又豈能掌握在他們手裡?增加中央財政,只是改革的目的之一。防止民間出現財閥和財團,才是根本所在。

漢武帝要錢,更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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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任何一個集權的社會,一個可能由集權發展為專制的社會,都不會允許民間資本形成規模,因為那會變成一種與絕對權力抗衡的力量。如果這些財團還涉嫌黑社會這些不安定因素,那就不但要遏制,還必須斬盡殺絕了。

比如明朝中後期的部分財團被抄家斬首,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不就是他們勾結倭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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