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電影:想賺錢不容易

2016年初,出品人方勵為藝術片《百鳥朝鳳》上映的“驚天一跪”情景至今難忘,如今三年過去了,藝術片的生存現狀是否有了改觀?在剛剛結束的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 “為何與何為——藝術電影論壇” 上,電影人對於文藝片的困境和突圍進行了整體反思。

□法制日報《法人》特約撰稿 肖揚

雖然越來越多的人正在成為文藝片的“知音”,但藝術電影市場的整體狀況依然艱難。電影人都知道,文藝片不可能和商業片去搶市場,但藝術電影和商業電影要有邊界,不能強行歸於同一個“賽道”。

根據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上發佈的《2019中國電影藝術報告》顯示,越來越多的觀眾在市場化進程中意識到電影的藝術屬性。與會專家們表示,許多導演在2018年探索了藝術片的市場空間,為當今社會的變遷提供了樸素和溫暖的影像記錄。

藝術片評價標準在哪裡

紀錄片《四個春天》導演陸慶屹介紹,以好萊塢的體系來說,藝術片和商業片的邊界很清晰。有一批電影就奔奧斯卡,有一批電影就奔市場,榮譽獎給奧斯卡電影,市場則交給市場化的電影去實現。因為“藝術片需要創作者帶著個人經驗去觀察生活,凝視生活,從中升騰出對社會、人性的關注和體驗,並記錄下這些感受。它是一種‘敏感地尋找’和‘敏感地發現’”。相較之下,商業電影更偏向於以營利為目的的製作。

導演甯浩認為,儘管我們的市場已經用票房清晰衡量了商業片的成功,但目前對於藝術電影的評價標準和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相較於美國、日本和歐洲一些國家,我們在藝術電影的多個方面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我們需要更加專業。路畫傳媒總裁蔡公明認為,專業不僅體現在藝術電影創作製作的專業化,還體現在融資、宣傳、發行的專業化;創意不僅要做到創作有創意、製作有創意,也要做到營銷發行有創意。蔡公明引進了日本電影《小偷家族》,該片創造了日產引進片真人電影的最高票房紀錄。

曾經憑藉《路邊野餐》榮獲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的畢贛的新作《地球最後的夜晚》於2018年12月31日上映,畢贛對於地域性元素和視聽語言的成熟運用營造出了獨特的氣氛和情緒,以心理分析的方式探究了個體的精神世界。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仍然是3D部分的40多分鐘的長鏡頭所創造的豐富表意性,但由於營銷和關注期待的錯位,影片在跨年之際引爆出巨大的負面輿論,也成為中國當下電影市場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問題的縮影。

清華大學教授尹鴻等專家認為,如何避免創作者過度地“自說自話”,如何讓電影更好地找到適合影院觀看的藝術強度,如何擴大藝術電影的觀眾規模和培養觀影習慣,仍然是藝術電影必須面臨的重大問題。

藝術片現在過得很憋屈

長久以來,藝術片與市場之間的關係一直難以調和。2006年,導演賈樟柯憑藉《三峽好人》奪得威尼斯金獅獎,但是國內票房不到100萬元;2007年,導演王全安的《圖雅的婚事》捧回柏林金熊獎,內地票房也僅有200萬元;2011年,《鋼的琴》等一批口碑不俗的文藝片,也都陷入了“叫好不叫座”的怪圈。

近兩年來,中國電影市場票房井噴,電影人本以為文藝片能夠找到知音,但是,現實依然殘酷。2015年,王小帥導演的《闖入者》的口碑要比《何以笙簫默》優秀很多,卻不能令兩部影片的票房實現“對調”。爛片僅僅是撥撥“商業”的算盤,就能夠輕鬆地收穫幾億票房,優質文藝片卻如一株瘦弱的小草,在市場邊緣自生自滅。

然而,文藝片的創作者們並非沒有放下身段去呼籲。

2015年5月,電影《闖入者》上映之際,導演王小帥曾在第22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頒獎典禮上對著一眾90後學子動之以情:“你們看青春片之餘,也應該支持一下適合自己父母一輩看的電影。比如,在母親節之際去看看《闖入者》。”可惜,這樣的“親情牌”並未奏效。同樣,2015年上映的《山河故人》,賈樟柯導演利用微博懇求院線保留排片。

藝術片不僅要抵抗來自國內院線的“區別對待”,還要面對國際商業大片的“擠壓”。

近一年來,國內藝術片與好萊塢大片“撞期”排片佔比。儘管多數藝術片前期口碑良好,但上映前三天的排片仍呈下降趨勢,豆瓣評分在8分以上的電影《暴裂無聲》《狗十三》和《四個春天》也未能倖免。

2019年3月22日,王小帥導演的《地久天長》在內地上映,儘管該片男女主角同時斬獲柏林影帝和影后獎,但是在“雙熊”光環的“加持”和不俗的口碑之下,票房依然乏力。為了吸引年輕觀眾,王小帥導演在朋友圈中發出了令人大跌眼鏡的“低俗文案”,稱《地久天長》是“泡哥泡妹的小技巧”,這種營銷方式引發媒體和網友的一致批評。不難看出 ,在中國電影市場中,文藝片似乎一直“憋屈”地存在著。

怎樣才算是成功的藝術電影營銷?蔡公明認為,首先尊重藝術片的特點和規則,要有清晰的定位和目標,關注並滿足核心觀眾的訴求。名不副實的宣傳是影片營銷的大忌。其次,講究精準的分層,根據影片體量、市場潛力和預期的不同,進行專線或全線上映的分類選擇。

隨著國產電影類型日趨多元,中國電影市場越發成熟,藝術電影如何定位、如何走入市場都是值得探討的問題。法國導演澤維爾·勒格朗、美國電影製片人雅明·奧布萊恩等建議,藝術電影導演需要精確定位自己的每一部電影;宣發團隊需要考慮如何圍繞影片特色進行營銷;不同預算和市場預期的電影劃分也應更加清晰,這樣才有利於藝術電影導演和他們的作品走得更好更遠。

商業院線為什麼排片少

很多藝術片導演在多年前就一直振臂呼籲,應該出臺相應的院線政策確保藝術電影具有獲准入場的權利。王小帥導演曾經直指院線對於藝術類電影的不公平對待:“一方面是商業壟斷性的排期讓電影產業市場失去了準則,另一方面市場欠缺對國產電影的保護性。電影院是個很神奇的環節,經理只會把他認為包裝好的貨物擺上貨架。我們不想躲在角落裡,但是根本走不到大眾的視野裡去,《我11》有90%的排場都是無用場,在深夜或者早上,誰會早上六點半起來跑到影院去看電影?”

對於院線是否應該具有“保護文化多樣性”的胸襟與責任感,院線方面表示,影院是為觀眾服務的,因此排片也會根據觀眾的需求而定,“某部影片如果從乏人問津到口碑漸熱,影廳就會立刻根據這種趨勢做出調整,給予它更多的空間;有的電影雖然開始上座率高,但口碑不好、後力不足,我們也會壓縮它的空間”。

不過,若將“多樣性”特指於藝術電影與商業電影並重,影院方面則有些猶豫,“我們也很想給予藝術電影支持,但目前的情況不允許我們單獨闢出影廳或者在黃金時間擠出影廳給藝術影片。畢竟,影院不能賠錢來排片,現在的房租成本、人工成本都在大幅度提高,經營影院本身已經很有壓力了”。

就連大名鼎鼎的香港安樂電影公司總裁,《英雄》《臥虎藏龍》的製片人江志強也感嘆藝術影院不好做。江志強於2009年12月底在北京建立了當代MOMA百老匯電影中心,這也是國內第一家藝術影院,在文藝青年中頗受追捧,但江志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稱自己這幾個影廳經營得很辛苦,“中國的另類電影還很缺乏,中國的觀眾也還不夠支持我們自己的藝術電影”。而要扭轉這個困局,江先生稱,恐怕靠播映環節的影院還不行,需要整個電影大環境的培養與支持。

藝術電影放映聯盟難救場

國內院線對於藝術電影的“弱勢”並非只是冷眼旁觀。近年來,一些藝術電影的“點映”和“一週展映”偶爾在院線內亮相,雖然這樣的“點映”和零星的支持無法變成“長線”,但至少為藝術聯盟的成立奠定了基礎。

藝術電影聯盟是由電影資料館調動電影公司、發行方和院線的資源而創立的。在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上,中國電影資料館館長孫向輝向媒體透露,“全國藝術影片放映聯盟”自成立以來,以專線放映、聯合放映和舉辦影展等形式共放映了80部影片,加盟銀幕達到3795塊。他說:“全國藝聯能有今天的發展,首功要歸於加盟影院。去年在全國藝聯專線發行的過程中,共有363家核心影院,保證了每天排映一場。399家核心影院,保證了影片的排片。”

阿里影業高級副總裁李捷則在論壇上透露了一組樂觀的數據:2017年10月,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有7部電影、90萬人次購票;2018年,票房增長了143%,觀影人數翻兩倍;2019年,票房和口碑再創歷史新高。李捷預測,未來三年,中國觀看藝術電影的人群可以覆蓋1800萬人,這個龐大的數字也會推動中國國產電影及中國觀眾的成長。

目前,國家電影專項資金辦公室已明確了對放映國產藝術影片的影院和專線發行國產藝術電影的發行單位給予補貼的政策,這無疑大大促進了影院加盟的熱情。例如,在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專線放映的《波西米亞狂想曲》,迄今累計票房已過9000萬元人民幣,這充分證明了全國藝術影片放映聯盟發展之迅速。

外界推動藝術電影的努力勢必能夠提高觀眾的鑑賞水準,但藝術片也要自省和發力。專家們表示,為電影冠以藝術之名,並不能證明就是好的電影。對於藝術電影來說,自身的藝術完成度,與觀眾心靈的契合度都是不可忽視的特性。被儘可能多的觀眾所接受、喜愛和傳播最終是藝術創作不可忽視的使命。(編輯:王茜)(作者為資深文化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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