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的千古名作《桃花源記》到底想寫個什麼意思?

陶淵明七十一歲時,作了流傳後世的《桃花源記並詩》。在這首詩裡他用平實白描的筆調通過對桃花源的安寧和樂、自由平等生活的描繪向世人表白了自己嚮往的美好生活:“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他在寫這篇曠世名詩時,已經成為當時當地出類拔萃的名士,與另兩位隱士周續和劉遺民合稱為“潯陽三隱”。包括州刺史以下的各位名流顯貴終日造訪不絕於途。他的好友、始安郡刺史顏延之經過潯陽,每天在他家喝酒清談,每次必定大醉而歸。江州刺史王弘想跟顏延之坐一會兒,可是顏延之總是沒時間。顏延之臨別,給他留下二萬錢。陶淵明把這些錢都送到酒家,想喝酒就去打。來他家串門的,無論貴賤,只要他還有酒,必定設宴招待。如果他先喝醉了,就跟客人說:“我醉了,想睡覺,你早點回家吧”。史書對此評價道“其真率如此”。其實這不僅僅是真率,這就叫名士風流。

陶淵明的千古名作《桃花源記》到底想寫個什麼意思?

只要我們翻開《世說新語》,就可看到魏晉名士的兩大特點,一為喝酒,一為不遵禮法。我們隨手採擷幾例。王孝伯有句名言:“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王光祿說:“酒正使人人自遠。”(酒能讓每個人都能雅緻高遠)。王衛軍說:“酒正自引人著勝地。”(酒能把人引入一種美妙的境界)。王佛大嘆息道:“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三天不喝酒,就覺得身體和精神已經分離)。畢茂世雲:“一手持蟹鰲,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一隻手拿著螃蟹,一隻手端著酒杯,每天在酒池中游泳,一輩子也就知足了)。

王孝伯問王大:“阮籍何如司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阮籍心中的諸多不平憤懣,總需要酒來澆灌)。劉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雖當世貴盛,不肯詣也。

鴻腫卿孔群好飲酒。王丞相(王導)語云:“卿何為恆飲酒?不見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爛?”(你為何每天喝酒呢。你看不見酒店裡覆蓋酒糟的布,時間長了就會糜爛不堪?)群曰:“不爾。不見糟肉,乃更堪久?”(孔群說不然。你不看那些泡在酒裡的肉,時間越長越能保持質量)。群嘗書與親舊:“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麴櫱事”。(孔群常常給親朋舊友寫信道:“今年的職田裡收穫了七百斛高粱,還不夠釀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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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母親去世,在司馬昭的宴席上大吃酒肉。司隸校尉(察舉百官犯法者)何曾也在座,跟司馬昭說:“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於公坐飲酒食肉,應該把他流放到偏蠻之地,以端正民風教化(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司馬昭說:“阮嗣宗身體衰弱成這樣,你不能替他解憂,還能說出這種話(毀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何況一個人生病了就得喝酒吃肉,這正是符合喪禮的表現啊(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阮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

阮籍嫂子要回孃家,阮籍親自與她告別,人們或有譏笑他的,阮籍解釋道:“禮教豈是給我這種人設立的”。(阮籍嫂嘗還家,籍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也?)

阮籍鄰居有位賣酒的美少婦,阮籍常常和王安豐等人去美少婦的酒家喝酒,喝醉了就在這個美少婦旁邊睡著了。美少婦的丈夫開始以為阮籍心懷不軌,就偷偷躲在旁邊觀察他,可是過了一段時間發現,根本啥事沒有。(阮公鄰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

阮籍埋葬母親那天,蒸了一隻小肥豬,飲了二斗酒,然後大喊一聲“完了”。接著吐血,身體好長時間沒有恢復過來。(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後臨訣,直言“窮矣!” 都得一號,因吐血,廢頓良久。)

阮籍母親去世,裴楷前去弔喪。阮籍正好喝醉了,披頭散髮坐在胡床上,不哭。裴楷到後,把席子鋪在地上,放聲大哭。哭完以後就走了。有人問裴楷:“凡是弔喪之禮,要等到主人哭了,弔客才能還禮。現在阮籍不哭,你卻哭了,這是為何?”(凡吊,主人哭,客乃為禮。阮既不哭,君何為哭?)裴楷說:“阮籍是世外高人,因此可以不遵禮教;但是我們卻是世俗中人,因此要以禮儀規矩來約束自己。(阮籍乃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當時人都讚歎裴楷這件事做得地道(時人嘆為兩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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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太真喜歡說些輕慢放肆的話,尚書令卞壺卻以禮法之士自居。兩人到庾亮那裡清談,二人互相反駁。溫大真出口庸俗粗鄙,髒話連篇。庾亮聽完二人辯論,慢悠悠地說:“溫太真話糙理不糙。”(溫公喜慢語,卞令禮法自居。至庾公許,大相剖擊。溫發口鄙穢,庾公徐曰:“太真終日無鄙言

相信大家看了這麼多魏晉名士的言行,就能把陶淵明理想的生活狀態躍然眼前了吧。這種“終日飲酒,不遵禮法”的毫無拘束、任性自得的生活狀態就是陶淵明心中的世外桃源。他上任彭澤縣令就是衝著這種理想生活去的,可惜的是他並非“方外之人”。因為他不是阮籍,雖然他的上任彭澤就是在向阮籍學習,阮籍為了喝酒才去做步兵校尉,他為了喝酒才去任彭澤縣令。阮籍不是人人可以學習的,他是司馬昭親自樹立的爭取魏晉名士的標杆,終司馬昭一世,也只有他可以活在“世外”。

陶淵明活在世俗之中,卻想超脫世俗,做個方外之人,不想被禮教束縛,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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