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的地鎖和攝像頭

◎語末

你想在鎖住別人,窺探別人的時候,其實是鎖住了自己,露出了自己,還是坦坦蕩蕩最好

前一段時間,一樓換鄰居了,換成了原來鄰居馬阿姨的二女婿。

二女婿人稱“二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兒:大光頭,颳得發亮,歪著腦袋,叼著煙。肚子不是特大,但他使勁兒往後仰著後背,讓肚子儘量凸出。

他搬來沒一星期,有天我下班走到樓下,一個鮮黃的車位鎖立在了單元門前的最佳停車位。我的內心一下子就起反應了,誰這麼自私?這個樓一直和諧相處,從來沒有誰私佔車位,都是誰回來了誰就放,回來晚的就放路邊。

肯定是他!我心裡猜想著,眼睛就朝他家看了看。在天生愛打抱不平的性格驅使下,“duang”地踢了那地鎖一下,打算解解恨。誰知,那地鎖竟然倒了,原來它沒有被固定,只是用兩塊地磚輕輕地壓著。

可是,第二天下班,我發現那個地鎖又立起來了。嘿!我的鬥志被激發了:“怎能讓你這個自私的人破壞了鄰居們多年的和諧之風。”又見義勇為地踢了一腳。但這次,我沒有踢倒,而當我正打算彎腰去拽時,樓上有人發聲,我抬頭,看是李大哥,“哎,你……”他揮手讓我上樓。

“那是……安的……”等我走到樓上時,他趴在樓梯扶手上對我說,同時用手指指指一樓,又給我擺擺手,然後撇撇嘴搖搖頭。

我會意,但我還是笑著給李大哥點了點頭,謝謝他的善意提醒。

“樓下那地鎖是你踢的吧?”隊友一回家,就衝著正在“咣咣咣”切菜的我喊道。

我納悶,他怎麼知道了?

“我就知道是你,總喜歡‘路見不平一聲吼’,沒看到那新來的窗前裝的攝像頭嗎?專門衝著車位。你呀……”男隊友用手指著我,恨鐵不成鋼。

我的心一緊,然後又瞬間敞亮了:“管他呢,我這人就不信邪。”說完,又去“咣咣咣”切菜了,比原來“咣”的聲音還大,想要傳到一樓。

第三天我上班,正要開車時,事兒來了,二劉歪著身子晃著腦袋叼著煙出來了。

“你為什麼踢我的地鎖?”撇著嘴,想要打架的樣子。

“噢——是你的呀?你是這個樓上的住戶?”我裝傻。

“我是老馬家二女婿。”他吐一口煙,又抖抖菸灰。

“我……只見過她家那個當醫生的女婿,特別有文化。”

“那是我姐夫,我是他妹夫,現在我住這裡。這個車位我佔了,其他的地方我就不佔了。”拉著長音,又嘬嘬嘴。

“噢——我以為是外面人佔的,因為咱這樓上的人從來不安地鎖,都是共享車位。那以後……” 我笑笑,不再往下說。

“我還是那句話,這車位歸我了,別的你們愛佔哪兒佔哪兒,我就不管了。你以後也別再踢我地鎖了,否則……”他挑著眼神,露出兇光。

我沒說話,只盯著他看。他遊離走眼神,又低下頭點了點頭,走了。

晚上我下班,剛進單元門,就看到了馬阿姨,阿姨像以前一樣和善地笑著,然後忽然收起笑臉想要說什麼。我等她開口,結果她欲言又止,只說:“趕緊上去做飯吧。”

晚飯後,我和隊友例行下樓散步,走到樓下,忽然看到樹底下黑暗處有一個光頭一個火星。不用走近,我就知道是誰。

看到我們,他緊趕兩步過來,呵呵笑著:“嗯……嗯……有時間咱們坐坐,都鄰居呢。”我們猜到了他的意思,便也就順著說:“好的好的。”

“我看你們每天都這個點出去散步。”

他這樣一說,我一怔,然後就想起了他的攝像頭——監控!

“嗯,事情都過去了,以後咱就什麼都不說了,都是好鄰居。”他掐掉煙,滿臉笑。

“本來就是好鄰居嘛,這個樓就是和諧。”我說。

“是是是,我丈母孃也這樣說……我把地鎖拆了,攝像頭也拆了。之前我總怕新來的被大家欺負,打算先厲害一下,沒想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還是以和為貴,與人為善,什麼時候都錯不了。”

我也跟他道歉說不該踢他的地鎖,他一搖頭:“踢得對,不踢我就明白不了。”

我笑了,抬頭看見他掛在陽臺外面的地鎖和攝像頭,忽然意識到好多事情其實都是如此:你想在鎖住別人,窺探別人的時候,其實是鎖住了自己,露出了自己,還是坦坦蕩蕩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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