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邳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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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是我青少年時期固定的窠巢,又是年老時嚮往的歸宿。

  以前的家像個小四合院一樣,三間堂屋,三間東屋,西屋雖不是正兒八經蓋起來的,用木棒作柱子,用秫秸圈起來,盛草料、喂牲口。隨著時間的流失,也因經濟條件所限,年久失修,老家已破敗得不成樣子。院牆倒塌了,門樓也沒了,東屋後來也是一點一點的消失了。好在堂屋破了就修,總算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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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家,就是那三間老堂屋了。有那三間老屋,村裡人會說:“那是姓徐的家。”若是沒有了那三間老屋,人們也就無從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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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回老家,確切地說,回老屋去看望娘,多是在夜霧騰起的晚上。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每當我到家裡,娘都在那老屋的床上歇息,她從不和我說話,我在院子裡也不靠前。

  娘病了嗎?沒有吧!娘睡在那床上,安詳、恬靜,也許太累了吧!娘操勞一生,始終沒有停下腳步,沒有放下手裡的活計。

  娘睡在這破落的屋子裡,兒女怎能安得了心呢?不對呀!老屋還沒有眼下這樣破舊,我就讓娘搬到縣城裡居住了。在城裡住得好好的,怎麼還非要再回到老屋裡住下呢?不知情理的人,非罵我忤逆不孝不可!也許在孃的心裡,故土難離,鄉愁依舊。

  那屋子裡也太熱,空氣又悶,娘既然在這兒住下,那也該給娘買個風扇了。早就置辦過了,不是風扇,而是空調。上世紀90年代,我的家裡都沒有用上空調,先讓娘用上了。不對呀!我在院子裡怎麼聽不到空調機的聲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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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娘就是不理我。她回臉往裡邊睡,也不看我。雖然我已70多歲了,娘還是拿我當作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人啊!不管你多大了,有娘在,就幸福!娘在,兄弟姊妹都奔著娘來,天南,不嫌路遠;海北,不嫌水長!若是娘不在了,兄弟姊妹往一塊聚,也就少了。

  我站在堂屋門旁,雖是黑天,四周朦朦朧朧都還清晰,老宅上,門樓、院牆因年久失修,早已不復存在,這我知道。三間東屋什麼時倒塌的?我沒有印記。

  院子裡的果木樹怎麼一棵都沒有了?堂屋門西邊的紅石榴樹和門東邊的白石榴樹,東屋門南邊的靈棗樹和門北邊的木棗樹,是誰作孽,把這4棵樹給移走了,還是砍柴燒了?怎麼也得讓我知曉吧!於是,我跑東家,去西家,所到之處都是黑洞洞的,沒見到一個人影。我很沮喪,正沒頭緒時,只聽後邊有人大喝一聲:“站住!樹都是我砍伐的,你是誰?敢來找我算帳!”我一回頭,見是一位活像水滸裡李逵長相那樣的人,手裡還拎著能劈山的板斧,他在向我追來,我趕緊跑,卻跑不動,眼看被他追上,心一急,醒了。原來是在做夢。夢中又一次回到了老屋,又一次見到了娘,我一陣陣鼻酸眼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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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對故鄉,尤其是老屋,感情是充沛的,越到老年,那感情越是難以割捨的,隨著時間的流失,思鄉之情會愈加縈繞在意識的深處,從而會形成一個又一個美妙的夢境,有時也會是一個惡夢,別看是在夢中,讓你既有快樂,也有痛苦,既有滿足,也有遺憾,喜憂各半嘛!

  《舊約》裡面有一段話:生有時,死有時;聚有時,散有時。母親是2001年被病魔奪去生命的,至今已18年了。18個春夏秋冬裡,我一次又一次做著同一個夢,天黑回家看望娘,娘都是在破舊的老屋裡的床上歇息著,母子從不說話,其它的細節則不盡相同。我很茫然,不知所措。

  夢中醒來,睡眼惺忪,往事就像前不久發生過的一樣,是那樣的清晰,是那樣的親近,又是讓我留戀那些年雖苦又不覺得苦、雖難也能過得去的生活。

  被蘇修逼債、國家困難的年月裡,我們家每天早晨的南瓜飯,那就是主食。有的南瓜又甜又面,娘做南瓜飯時,再加點玉米糝子,孃兒仨每人都盛幹垛垛的一碗,然後再盛些湯。遇到不好吃的南瓜,娘有辦法,放上辣椒放上鹽,既當飯又當菜,椒子很辣時,有時還能吃出一頭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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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飯,娘是把我鏟回來的苦苜菜,用水洗淨,用鹽淹一會,然後使勁揉搓,把菜中的苦汁清洗掉,然後放進半斤麵粉,(那時我和姐姐都在讀中學,假期學校發給糧票)攪拌均勻後,拍成菜餅子貼在鍋轉圈,鍋裡邊再煨上茄子,待鍋蓋一掀開,飯香、菜香,那混在一起的飯菜香味直衝你的味蕾。晌午飯,大家都是使勁吃,直到撐得慌,菜餅子還是吃不完,晚上薅草回來,我到汪裡洗把澡,回家來再零飯,當然是晌午剩下的菜餅子。每天都是這樣吃,就是吃不夠。直到現在,我還想吃到當年的菜餅子,雖是野菜,比今天的菠菜都好吃,那種菜只生長在鹽鹼地裡,如今卻很少見了。

  還有從野地裡、或是溝旁路邊摘回來的成熟了的麻籽,把它和辣椒一起放在火裡烤一烤,然後把它們放在蒜臼裡搗碎,香氣撲鼻,放進嘴裡嚥下去,整個乾澀的腸胃像是被油浸潤了一遍,人頓時精神起來。

  我小時候最喜歡院子裡那棵紅石榴樹和那棵靈棗樹,因為它們的果實成熟早。那棵歪脖子靈棗樹,甚是茂盛,枝葉幾乎覆蓋了半個家院,每年夏天都是果實累累,成熟時,淺淺的青白色棗皮上,還都不同程度地呈現出不規劃的血紅色。靈棗不僅個頭大,還脆軟,咬一口那個甜,讓你吃了這一口,還得趕緊去咬下一口。就是這棵小棗樹,牽動著多少大人和孩子的心。左鄰右舍的,靠近說個話,吃個棗恁方便;住得遠一些的,有事沒事,套個近乎,講個外邊新近發生的事,順手摘下幾個棗子,邊吃邊拉。小孩子們,臉貼著大門的門框向院子裡望,看到大人吃棗,嘴裡還嚥著唾味,有時看到大人用竿打棗,趕忙衝進院子裡,毫無顧忌地拾上幾個,掉頭就往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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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棗熟季節,使我結識了兒時的夥伴,有的還成了終生的知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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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了往事,不禁釋然。

  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院落早已不復存在,最後那三間堂屋也夷為平地。我有些悵然若失。好在農村重新規劃又蓋起了一排排整潔而明亮的房屋。

  在我老家的舊址上,又立起一個院落,是我的親姑姑在那兒居住著。姑姑健在時曾拉著我的手說:“你爺爺奶奶都在這兒住過,你們一家都搬進了城裡,現在我在這老宅子上守護著,乖乖,你的家、我的家,不就是這一個家嗎?有我在,這地方還姓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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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的話,讓我有了些許的安慰。望著姑姑那滿頭花白的頭髮,我不禁又惆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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