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9點40分,業主的電話打進來了,一位70多歲的業主阿姨向黃晨反映,小區出門那個順豐快遞站,下坡的一段路有安全隱患,坡度過陡,她前一天已被快遞員的車子撞了一下。並不複雜的一件事,業主講了很久,黃晨耐心地聽完,表示等傍晚下班後去和物業溝通如何協調解決,他個人想到的解決方案,是在坡道放一些花,減緩一下通過車輛的車速,業主阿姨也表示可行。

黃晨是靜安天祥華府的業委會主任,在一年多的業委會事務中,他一直充當著業主和物業之間的“協調者”。小區是一個新樓盤,總體就200戶業主,很多年輕業主在買房階段就已熟悉。作為買房時建鄰里群的群主,黃晨很早就有了不少業主的微信。也因此,當上業委會主任後的他一度很忙,“業委會的事務已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天要看微信,因為業主已經習慣了通過微信群甚至私信來跟我溝通遇到的問題。”不過,黃晨坦言這樣的狀態並不合理,最近也在引導大家遇到問題先找物業溝通,解決不了再由業委會介入處理。“無論是小區物業問題的處理,還是對於小區事務的認識,業委會和業主都在一個不斷成長的過程中。

”黃晨說。

前期物業推動組建業委會

和大多數小區由業主積極推動業委會的建立不同,靜安天祥華府的業委會成立過程中,是“業主很‘佛系’、物業很迫切”。

小區業主於2015年開始入住小區,主要以“80後”為主,當時就建立了qq群、微信群。大家在交流中發現,絕大多數業主在此買房是當作婚房或者是婚房改善房。“年輕業主有的剛結婚,有的準備結婚,群裡經常熱火朝天地聊怎麼選婚慶、去哪裡度蜜月這類話題。到了2015年的春節,還有30多位業主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飯,大家都感覺特別好。”黃晨也在這個階段就為大家所熟悉,他是群主“小魚兒”。

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黃晨介紹,未來為了縮減保安配置,會考慮把花壇拿走打通小區內部道路

業主陸續入住後,隨著已經在群裡的業主邀請鄰居入群,業主群的範圍進一步擴大了。這時候發現兩個問題:一是房屋裝修有瑕疵,二是住進來之前開發商銷售“話術”中的人車分流根本不可能做到——200戶人家,地下車位只有122個,其中8個還是子母車位,但業主的停車問題總還是要想辦法解決,所以地面停車從一開始就開了口子。當時業委會還沒有成立,但車位不足的問題讓80%的業主都集中到微信群討論起來。這時小區的前期物業已經在積極地推動小區建立業委會,物業經理頻繁地打電話鼓勵業主們參與。由於黃晨是做財務工作的,又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居委會和物業先動員他加入了小區第一屆業委會的籌備組,經過各方的積極推動,小區業委會也於2017年5月順利成立。

很快,前期物業主動提出要離場,物業經理給業委會的財務報表,表示小區房子賣完後,開發商不再提供任何補貼,在物業完全自負盈虧的情況下,3.5元的物業費太低了,處於虧損狀態。但對於繳納物業費的業主而言,他們覺得物業費高了,不少業主還表示,一些物業費2元的小區,也做得挺好。加上當時的物業服務和最初相比已有下降,業主們對前期物業也不滿意。所以,物業迫不及待地想撤離,業主也希望能換個物業,彼此都沒留戀。

黃晨也是到一年多之後才意識到物業主動離場背後的意味。按照相關規定,前期物業要等到業委會成立、小區找到後續的物業才可以撤離。業委會對物業有監督作用,如若前期物業在一個新小區能賺到錢,都不會主動積極地推進成立業委會。“實際上,因為小區的體量比較小,能夠產生公共收益的項目不多,3.5元的物業費要支撐起讓業主滿意的物業服務,並不容易。”

3.5元物業費引發的思考

更換物業成了業委會成立後的頭件大事。經多方聯繫,第二家物業公司於2017年9月底進駐小區,在隨後的3個多月,業主們感受到了物業服務的提升,此時,物業公司提出想要漲物業費。經歷了前期物業的撤離,業委會對此並不反對,但業主對業委會的支持態度並不認可。

“當時業委會剛成立沒多久,更換物業後,因為急於在小區服務上做出一些改善,和物業的碰頭會議也比較多,看到物業提出上漲物業費的要求,業主的質疑隨之而來:業委會和物業是不是關係太密切了?”由於業主對漲價的反響很大,業主大會有關“物業費上漲”的議題進入到投票階段後還是取消了。“當時願意參與投票的業主,支持漲價者佔了多數,但不支持漲價的業主,直接拒絕投票。按照規定,未參與表決的業主,其投票數可以計入已表決的大多數,但這樣一來,物業費可以上漲了,矛盾也會隨之激化。”考慮到小區內部的穩定,業委會開始反思,是不是方法不當,是不是推進漲價太倉促。

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最近這次換物業之前,業委會聽取熱心業主意見

漲價失敗,物業公司的積極性受挫,服務開始逐步下降,到了今年6月,這家物業公司主動發函給業委會和房辦,提出三個月後要撤離小區。“大部分業主對第二家物業公司前幾個月的服務是滿意的,但一談及漲價,業主的心態是你先做好服務,等你做好了再談,即便第二家物業提高了服務質量,當時業主們的普遍期待是這個滿意度還要往上走;而在物業公司那裡,就是一本實實在在的收支帳目。

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是業主可以接受自己家的阿姨每年要漲工資,但不能輕易接受漲物業費這件事。”今年10月開始,小區又換了新的物業,是在業主們的諸多推選中篩選出的一位業主的父親經營的物業公司。“業主們的想法很簡單,認為這位業主自己也住在小區,總會更負責一點。”現在新物業入駐一個多月,總體滿意度還不錯,但因為有了前面兩家物業的“經驗教訓”,業委會思慮更多的是“如何保持下去”。

在黃晨看來,物業費漲價是繞不過去的坎。由於大部分的業主會忽略小區體量小的現實,他們會覺得3.5元的物業費不低了,但在瞭解同樣體量的小區的成本測算後發現,如果要真正滿足業主的品質服務,可能要到每平方米5.5-6元,而絕大多數的業主對於這樣的“絕對值”是很難接受的。

“如果小區下一次面臨漲價問題,我會給業主多一些選擇。”黃晨舉例說,現在小區進出有兩個門,都配備了保安崗,以後如果其中一個大門可以封閉專用於車輛出入,或許能省掉1個保安崗(4個人員配置),那就可以節省一部分費用,維持3.5元的物業費;但如果保留,那就要上漲物業費。“在數據面前,讓大家做選擇。”

異中求同是個技術活

因為更換新物業,業委會從今年9月開始,圍繞選聘物業、物業合同簽訂,已經開了2次業主大會,之後緊接著還要召開關於大門改造、停車方案改革的業主大會。而在過去的一年半時間裡,兩次更換物業以及日常的小區維護等工作,都花費了業委會5位成員大量的精力,如何讓大家堅持做完一屆業委會,也頗費心思。

“我們一開始就做出了規定,業委會委員不收取任何報酬,外出辦事自己還貼錢,就是憑著一股熱情在做事。”但在這樣的付出中,一旦遭遇業主的不理解,也會更受挫。“有一位年輕的業委會委員,有段時間因為老遇到業主非議而決定辭職,無論業委會其他成員怎麼做工作都沒用。”在黃晨看來,理解需要建立在參與的基礎上,對於那些沒有參與小區事務的業主,往往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去做溝通也未必能見效。也因此,業委會在原有的成員之外,建立了一個包括13位熱心業主在內的業委會擴大顧問群。

“每一個和小區事務相關的議題,經過業委會討論後,會到顧問群先討論,再由熱心業主們到各自的樓組群聽取意見。”業委會發現,這個渠道的傳遞效果要比在小區大群要好很多,而通過這種方式,對小區業主的覆蓋率也幾乎是100%,不僅熱心業主可以把樓組群的業主意見反饋給業委會,對於產生分歧的具體事項,業委會還可以直接約有異議的業主進行線下討論。

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小區自發組織的萬聖節活動

讓更多人參與其中,在最近這次選聘物業的過程中就發揮了作用。“考慮到業委會在物業問題上老是被指責,業委會決定讓更多業主參與進來,建立了一個評標誌願者群。所有的評標信息、進度都在群裡實時更新,線下討論方案以及和物業公司的碰頭,也邀請大家一起參加。”因為了解到的信息不一樣了,關注到了以往沒有關注的問題,不少業主意識到對業委會的誤解是有偏頗的。“比如我們小區的草坪枯萎了,有業主向物業公司提出能不能補種出來,新的物業經理就解釋了,草坪養得好的小區必然是掙錢的,成本相當高——草要怎麼種,重新鋪一次要多少錢,需要怎樣的日常維護……在此之前,很多業主會覺得草坪就是標配。”

這讓黃晨意識到,未來最需要嘗試的事,就是讓更多的業主參與到具體的小區事務中。在他看來,很多業主在生活中是成功的,他們會固執地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必須讓活躍的業主都參與小區事務,才能扭轉認識。“對於小區待維修、待改造項目,我們也很鼓勵有資源的業主來幫小區做,小區所有改造方案的公示中都會有這樣一句話。”

“參與後,提意見的人變少了。”而在這樣的過程中,黃晨也開始對業主大群做一些清理,從以前的“從不踢人”轉變為“將長期只發牢騷指責、不參與建設的人清理出去”,通過這個方式,進一步鼓勵大家就事論事,積極參與。

“做業委會後悔五年,不做後悔一輩子”

黃晨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1982年出生的他是一名財務工作者。他笑稱,這個年紀,在工作中有一定的自主權,所以才會在最初參與到業委會工作中。但本職工作的工作量畢竟還在,家裡小孩也剛上小學,在小區事務矛盾比較激烈的時候,也會想“撂挑子”,但想到業委會的其他成員,以及在大群受了氣後那些私信鼓勵他的業主,就覺得怎麼也得堅持這5年。

但小區事務,確實很侵佔時間,“白天有空的時候要上網查資料,回答業主提問,和新舊物業對接,晚上要寫公示……晚上十一二點,太太看到我在電腦上寫東西,總說我為了業委會又回到了剛參加工作的階段,就是需要自己事無鉅細地去參與。”

黃晨的太太從事黨建工作,黃晨經常和她探討,參與了業委會之後,對人性瞭解更深了。“在一般的工作關係中,交往密切的人至多二三十個,在一件具體的事情上,需要去溝通的人甚至只有四五人,但參與業委會之後就不一樣了,每一項小區事務都涉及到業主的切身利益,很可能要同時直面三五十人的訴求。”黃晨笑稱,人見多了之後,你會對人的想法有更高層次的理解。“200個業主脾性各不相同,有業主打電話來,你先要知道他住哪裡,什麼性格,然後才是你該怎麼去溝通,怎麼去引導、扭轉他們。”而有了這樣的經驗之後,到單位處理事情,他覺得很輕鬆。

這個由物業推動組建的業委會,成立後頭件大事就是換物業

小區體量小,為孩子預留的活動空間比較少

因為小區小,業主都是時常碰面的鄰居,黃晨對於“意見統一”有更高的要求。在業委會內部,要求大家充分表達意見,但“反對意見都當面說,出了業委會辦公室的門不說,而且不因不同意見去怨恨誰”;在小區裡,有些事務即便投票表決能達到大多數同意的結果,但考慮到反對者的意見,他還是會選擇緩一緩。“我是主任,但誰也不用把我當主任,為小區做事,任何3個人同意、1個人反對的事情,都會引發後續矛盾,那就先停下來了解清楚‘卡’在哪裡,再去推動。”在這樣的共識中,業委會委員們的一致性很高,在具體事務中的配合也越來越好,“比如業委會的正副主任都是上班族,很多事秘書長就會很主動去做。”

當然,小區內總會有持反對意見的聲音,有些業主年頭鬧得比較兇的時候,也想過要收集20%業主的產證來罷免業委會,但黃晨很淡定。在他看來,既然業委會的參與者都不貪這個位子,業主有想法,就讓他們去做,只要符合要求,業委會完全可以撤。對於“業委會和物業穿一條褲子”的質疑聲,黃晨覺得

要給業委會“找茬”太容易了,“業主所說的‘穿一條褲子’,無非是認為業委會和物業接觸多了;但如若接觸少了,又會說業委會不管小區的事務。”所以,5年的任期,任重道遠,但他覺得值得堅持,因為這種經歷很獨特,帶來的體會也是其他經歷所沒有的。

“就像《戰狼1》中冷鋒說的‘當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我覺得幹業委會後悔五年,不幹後悔一輩子,很期待有更多的年輕人參與到業委會的工作中來。”

*本文來自上觀新聞《業委會來了年輕人》系列報道合輯

因參與小區業委會事務開始持續關注社區治理領域,在實地走訪中將不同小區的案例一一梳理成文,目前“業委會來了年輕人”系列聚焦滬上有特色的小區業委會,持續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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