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意境”是很多中國導演都非常喜歡的詞,早在費穆導演的《小城之春》中就可以看出他對“意境”的重視。在此後的很多年,費穆先生關於“意境”的說法都深深地影響著中國後來的導演們。

在費穆看來,“意境”並沒有明確的風格和方向指向,他認為“意境”是電影中的“空氣”,在創作了《小城之春》、《城市之夜》、《香雪海》之後,費穆對“意境”進行了評說,他認為,“電影想要抓住觀眾,必須使觀眾與劇中人的環境同化。為達到這種目的,我認為創造劇中的空氣是必要的。”

尤其是在《小城之春》這部電影中,費穆不僅將自己的觀點變成電影風格,也在電影中嘗試長鏡頭、慢動作等拍攝方式,使得《小城之春》這部電影具有了很多現代性和探索性。

2018年,張藝謀導演的《影》上映,在這部電影中,可以說張藝謀將中國式的“意境”表現得淋漓盡致。儘管,這部電影備受爭議,但我還是認為《影》是張藝謀創作史上的巔峰。尤其是從藝術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雖然弱化了敘事,但強調了情緒和體驗,增添了電影的流動,讓電影充滿了中國山水畫的質感。

《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之前,讀過王國維先生的《人間詞話》,我想,這部《影》,大概就是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第一:以小見大,以行喻情。

在《人間詞話》這部書中,王國維先生通過對西方美學和中國美學的對比研究,建立了自己的詩學體系和審美體系。而張藝謀在電影《影》中也藉助了西方“唐吉可德”式的悲劇和中國的山水畫意蘊。

儘管《影》是對東西方文化的探索和融合,然而在這部電影中依然可以看見張藝謀遺忘的“習慣”。表面上看,《影》是一部視覺大片,但內裡依然是以小見大的作品。

小的事物、行為、動作往往具有深刻的內涵,用小的事物來凸顯大的格局,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在張藝謀的《影》中,也可以看見這種“以小見大”的表現手法。

《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比如,子虞通過牆上的孔隙窺探小艾和境州,小艾從門上的孔隙看朝代紛爭。偷看和孔隙都是“小”的事物,正是這些小的事物改變了子虞和境州的選擇,也讓小艾處於不安的境況中。

又或者是小艾和境州習武,以傘為武器,以身段腳步的挪移估量勝算。看起來也都是習武之人慣常的行為。可在這裡,張藝謀用不易察覺的眼神來表現兩個人情感和關係的變化。

如果沒有這些細微的事物,電影的意境和趣味就蕩然無存。其實,在很多我們所謂的經典電影或者高分電影中,以小見大都是一種很常見的表現方式。比起宏大的表現,以小見大更能體現出導演的功底。


第二:細節鋪陳,以意敘事。

除了“小”的事物之外,細節也是《影》中的一大看點。電影中的武器設計,對話設計都是一種細節,這種細節有別於一些大場面的交鋒,更多的體現是中國式的智慧。

電影中涉及到的權力交鋒和爭奪也是通過這些細節,子虞對權力的渴望來源於他對替身的關注,對妻子情慾的關注。境州對自由的渴望來源於對生死的關注,對機會的關注。沛良對地位的渴望來源於對群臣的把控,對陰謀的試探。小艾對情愛的渴望來源於對子虞的依賴對境州的渴望。

《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張藝謀並沒有直接刻畫出這些渴望,而是通過人物的語言、行為、動作、選擇來鋪陳。除此之外,電影中的“雨”也是一種細節,“雨”在本片中不僅是一種天氣,也是陰謀即將達成的信號。

張藝謀用“雨”作為信號,暗含著人物內心的澎湃和起伏,因為雨過之後就是天晴,遺憾的是,沒有人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停止,也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等到雨過天晴。

細節在電影中如同骨血,這些小小的細節構成了電影全部的隱喻,也最容易引起觀眾的共鳴。張藝謀在《影》這部電影中,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法來進行細節的刻畫和故事的鋪陳,因而使得電影具有很強的寫意性。

強調意境的電影或許缺少一種抓人眼球的緊張,但這樣的電影比較耐看。或許當時無法接受這樣的設定,但隨著時間的增長,這樣的電影會歷久彌新。


第三:象徵表達,意境先行。

象徵在本片中也值得探討,通過象徵手法可以很好的增加作品的深度,還可以很好的凸顯出人物和人物之間的矛盾以及人物的情感流變。在張藝謀之前的電影中,常常會通過象徵手法來表現電影更深刻的內容,在《影》中也不例外。

比如,境州這個角色。境州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種象徵,他象徵著子虞內心的慾望,也象徵著小艾的情慾指向,更象徵著一個朝代的陰暗和權力對壘的殘酷。一個角色象徵著電影中所有的矛盾和陰謀,用這個角色來推動故事的走向,體現出了張藝謀高級的表達方式。

《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象徵構成了《影》的隱喻和內涵,在這部電影中,張藝謀將所有的象徵都放在角色身上,用角色來推動故事的發展,這一點和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不謀而合。

在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中,人物永遠處於核心地位。

如果說,以前的張藝謀是一個手藝人,那麼,現在的張藝謀就是一個丹青老手。他在自己的作品中肆意的揮灑想象和美,讓中國式的權謀和藝術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部名叫“影”的山水畫卷。

意境先行是張藝謀在經歷了商業文化探尋階段的“返璞”,在《影》這部由意境構成的電影中,他摒棄了傳統的敘事模式,強調了電影本身的欣賞功能,並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藝術風格,使其成為晚期作品中的代表。

《影》:張藝謀用影像寫就的“人間詞話”

寫在最後:

《影》或許不是張藝謀最成功的作品,但絕對是最特殊的一部作品。在《影》中,我們看見的是一個導演對自己藝術風格的總結,看見的是一個導演對中國特有的“意境說”這一審美理念的繼承和發揚。

關於意境,王國維先生說,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區分。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

在《影》中,我們可以看見張藝謀對這一言論的落實。或者說,王國維先生的“意境”指引著張藝謀不斷走向中國式“意境”的巔峰。

看慣了張藝謀的濃墨重彩,看《影》實在是有些吃力。《影》體現出來的不僅是古代權力爭鬥,整部電影是張藝謀的藝術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有張藝謀對中國文化的重新解構,有張藝謀對中國山水藝術的理解,也有張藝謀對自己電影之路的小小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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