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失去了依賴的人,靠什麼走出迷茫的十字路口

每個人都有家,無論面積大小,無論有幾口人,家始終是人類生活中最重要的地方。人們每天拼命工作,目的是為了能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當人們累了倦了回到家裡,家人也能夠提供堅實可靠的保護。在一個家裡,廚房因為指向“食”的滿足而顯得格外重要。

《廚房》是日本作者吉本芭娜娜的出道之作,作品描繪了一個特別的家庭模式,家庭成員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人們是自由組合在一起的,他們都是被生活拋棄的人,但是因為有廚房,所以逐漸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氣。

從80年代末開始,吉本芭娜娜就開始叱吒日本文壇,和村上春樹分別被冠以日本當代文學的天后與天王的美稱。《廚房》這部小說甫一出版就在日本引起劇烈反響,自1987年11月獲得海燕新人文學獎後,又於1988年再次贏得日本第十六屆泉鏡花文學獎,並且在1889以及1997年兩次被翻拍成電影,還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全世界出版。《廚房》與吉本芭娜娜的多數作品一樣觸發人們的心靈,使讀者不禁思問自己的人生,更或引發對死的思考。

《廚房》:失去了依賴的人,靠什麼走出迷茫的十字路口

孤獨是命運的安排,也是自我選擇的結果

主人公櫻井美影是個父母雙亡的姑娘,中學的時候,祖父也去世了,只留下祖母與她相依為命。隔代人之間的代溝給了美影難以言說的孤獨,但至少有個相互惦念、分享生活快樂的人,美影暫時獲得了家的慰藉。

可是幾天前,美影的祖母也去世了。剛開始,美影在悲傷之餘還感到一絲絲解脫:“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與我血脈相通的人,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隨心所欲了。這是何等暢快啊。”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孤單和對家庭的渴望。美影陷入了對未來生活的擔心和極度不安之中,這使她無法正常地生活。

世界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都讓她難以入睡,她將自己封閉在廚房之中,靠著煙火氣味兒、水滴聲和冰箱工作的聲音獲得虛幻的溫暖。在這間廚房裡,有祖母曾經生活過的痕跡,她甚至能聽到家人的歡笑聲,因此她依賴廚房這個地方,只有在這裡她才能暫時擺脫孤寂,恍惚沉睡。

祖母在世時喜歡插花,每個周要光顧兩次鮮花店。在那裡,祖母認識了打工男孩田邊雄一,祖母的慈祥讓從未感受過祖輩疼愛的雄一感受到了溫暖,因此在得知祖母去世後,雄一傷心至極,以至於誤以為“他不會是祖母的情人吧?上香的時候,他閉著哭腫的眼睛,手還發顫,而一抬頭望祖母的遺像,淚珠就會撲簌簌落下來。他看起來是那麼悲傷,都不禁使我暗自慚愧,自己對祖母的愛是不是不及眼前的這個人?”

作為報恩,雄一在發現美影在廚房渾渾噩噩地度日之後,邀請美影去他家生活。急於擺脫孤獨現狀的美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並不熟識,但卻讓人感受到親情溫暖的人的邀請。她來到雄一家,跟雄一和他母親一起生活。雄一家裡的客廳跟廚房相連,那裡有個大沙發,在那個沙發上,美影可以安然入睡。在雄一和他母親惠裡子的撫慰下,美影逐漸擺脫了孤獨感,獲得了獨立生活的勇氣和力量。

在祖母的葬禮之前,美影從沒見過雄一,她是如何能輕易答應與雄一同住的呢?這是因為,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奪走美影的親人,使她陷入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與孤獨,此刻雄一的收留其實是對她的拯救,對美影來說,這無異於給她打開了一條光明的道路,她只有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才能從孤寂中擺脫出來,永遠告別那個已經走向終結的家。

《廚房》:失去了依賴的人,靠什麼走出迷茫的十字路口

如果說美影的孤獨是來自命運的安排,那麼雄一的母親惠裡子的孤獨則是自我選擇的結果。

美影第一次來到雄一家,就見到了雄一的母親惠裡子,“看她的穿著,並不是生活中常見的服飾,又畫著濃妝”;“一頭柔順的披肩長髮,細長的雙眸深邃且神采動人,嘴唇形狀優美,鼻樑髙挺,美得簡直不像真人”。可事實上,惠裡子原本是雄一的父親,他與雄一的母親不顧家人反對私奔結婚,雄一母親去世後,痛苦的他變性整容成女性,以母親的身份養育雄一。

惠裡子最初孤獨的原因是不被人祝福的愛情,從他與家人斷絕關係私奔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的孤獨。而當愛人因生病離世後,萬念俱灰的他選擇變成一個女人,而這也是把他推向孤獨深淵的第二個原因。

在《廚房》的續篇《滿月》裡,惠裡子被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男人殺死了,在事件發生之前,她似乎有所預感,於是她以男性口吻寫下了一封遺書:“我熱愛自己的人生,無論是作為男人的那個階段還是和你母親結婚這件事,還有她去世後變性生活下去的決定,以及把你養育成人,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因此可以說,惠裡子儘管孤獨,但他是快樂的,無論在別人眼中他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對他來說都是難得的幸福。

隨著惠裡子被殺害,雄一也變成了像美影一樣的孤兒,美影也再次失去了家人。用作者吉本芭娜娜的話說,小說裡的全體成員都處於一種極限狀態,一種艱難存活的危險邊緣。那麼,他們倆是如何戰勝孤獨,走出命運的泥潭的呢?答案是交流溝通。

人在孤獨時,會特別渴望與其他人交流,對於別人的關心也會變得特別敏感,也許孤獨的狀態久了,會讓他們缺乏交流的勇氣,但是隻有交流才能轉移孤獨,卸下心理負擔,最終走出孤獨。

剛住進雄一家時,美影很少主動說話,雄一和惠裡子為了打開她的心扉,不停地尋找話題向她發問,這一舉動讓美影感受到了親切,漸漸打開心扉,到後來,惠裡子去世了,美影和雄一也開始主動交流,雄一回家的時候,美影會說“你回來了”,兩人之間的談話也越來越有家庭成員之間的感覺,美影和雄一就這樣互相支撐著一步步走出孤獨。

二戰後日本一代精神世界的黑暗

《廚房》的社會背景是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二戰後,日本進入了經濟發展的後現代社會,經歷了泡沫膨脹、泡沫破裂和“失去的20年”的三大階段,在短短的二十幾年裡,經濟從高速發展期一下子跌落到了被稱作為“就業冰河期”的資產價值下跌期,社會極為不安。人們臨著新的社會變化,首當其衝受其影響的就是當時的走上社會不久青年群體。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彷徨在理想和現實之間,失去了精神依賴,不可避免地陷入孤獨、死亡與惶惑的人生體驗中。作品中的人物的孤獨感是當時整個年輕一代的後現代社會病,也是當時日本青年一代的內心寫照。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人們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支柱,新的價值觀還未確立,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只能在黑暗中無助地摸索。比如惠裡子,當她還是一個男人的時候,他很愛自己的妻子,為了她不惜與家人決裂。對惠裡子來說,妻子就是他的依賴,所以當妻子死後,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人了,索性就變成女人,最終被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殺死了。對於雄一來說,惠裡子是他唯一親人,也是他的依賴,當惠裡子被殺,雄一成了和美影一樣的孤兒,所以他開始逃避現實,無法面對“失去”,和美影一樣消沉。這也是當時日本一部分年輕人的真實寫照。

《廚房》:失去了依賴的人,靠什麼走出迷茫的十字路口

想要戒掉一種習慣,往往需要尋找另外一種寄託,美影選擇了廚房。“在這個世界上,我覺得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廚房。”書中有這樣一個橋段:在公交車上,美影看到祖孫三人有說有笑,她頓時感到自己的孤苦無依,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就在此時,“忽然我發現從頭頂上明亮的窗口冒出一股股白色蒸氣在黑暗中悠悠飄蕩。側耳傾聽,從那裡傳來幹活時的嘈雜聲,鍋勺聲,碗碟聲。——廚房!我的情緒無法抑制地變得陰鬱而又輕鬆,抱著頭笑了一下。上帝啊,請你保佑我活下去吧!”廚房裡傳出的聲音,給了美影勇氣,讓她脫離痛苦。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廚房就是維持生命所需能量的發源地,換句話說,廚房是一個家最有生命力的地方。所以在失去祖母后,美影只有在廚房裡才能找到一絲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惠裡子是小說中第一個走出依賴的人,她失去愛人之後,馬上採取對她來說最直接最管用的方法來跟過去告別。她把這個勇氣傳授給了美影,她說:“人在生命的歷程中,不徹底絕望一次,就不會懂得什麼是自己不能割捨的,就不會明白真正的快樂是什麼。一個人要想真正自立,最好去弄點兒什麼東西養養。比如撫養孩子啦,種盆花啦。在這個過程中才會看清自己能力的極限,然後才能有所作為。”而獨立後的美影又和雄一組成了毫無血緣關係的家庭,互相支撐,才能漸漸擺脫依賴,出了痛苦,也走出了精神的黑暗。從這一方面來說,《廚房》可以說對當時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種極大的安慰,成為了年輕人的一劑心靈藥湯,其寫作意義是在告訴讀者,想要走出痛苦,就必須戒掉依賴,拯救自己。

拯救靈魂的力量是給予

廚房作為精神寄託,給了美影生存的力量,她“常常出神地想,什麼時候死亡降臨了,我希望是在廚房裡結束呼吸。無論是孤身一人死在嚴寒中,還是在他人的陪伴下溫暖地死去,我都想無所畏懼地直面以對。只要是在廚房裡就好。”可是,為什麼是廚房呢?因為廚房往往讓女性產生安全感和歸屬感。從小到大,人們習慣於母親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廚房的開放性和包容性空間滋養著每一個家庭成員。美影到雄一家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按照雄一的安排去參觀每一間屋子,而是直接去了廚房。“我不住點頭,四下看著。這個廚房,我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了它。”

然而真正給予她溫暖的,是與她有著相似命運的雄一和母親惠裡子。正是他們家庭中那若隱若現的親情的牽絆和溫暖,讓美影意識到,要堅定的生存下去,才能抓住生命中的那些美好。換句話說,是雄一和惠裡子的給予,讓美影體驗到生命的昇華。美影先從惠裡子母子那裡得到了溫暖,然後又給予了雄一。人正是從相互給予與獲得的過程中發現了活下去的意義所在,這才是真正使美影得到救贖的原因。

故事的最後,美影用一盤牛排蓋澆飯打動並挽救了那個搖擺不定、消沉萎靡的雄一。這一碗蓋澆飯,傾注了美影在廚房中的真情厚意,凝聚了一段關於家庭的回憶。如果當初美影沒有答應雄一的邀請,前來一起生活,那麼可能她也會繼續活下去,但是她會活得很苦,不會產生如此強大的內心力量。所以弗洛姆說:“沒有愛,人類一天也不可能生存。”

《廚房》:失去了依賴的人,靠什麼走出迷茫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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