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財新記者 丁剛
【財新網】（記者 周泰來 實習記者 黃晏浩 陳麗金）湖北省鄂州市由於新冠疫情防控壓力大，已公開呼籲全市退休、離職醫護人員和個體醫務工作者積極參與疫情防控工作。據鄂州市政府官網，鄂州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揮部於2月4日發佈《關於號召全市廣大退休、離職醫護人員和個體醫務工作者積極參與疫情防控工作的倡議書》。倡議書稱，當前鄂州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形勢十分嚴峻，目前感染率、病死率均高居全省第二。“鄂州醫護壓力已為全省、全國之最。”
鄂州市位於湖北武漢市和黃岡市之間，首例新冠肺炎確診於1月24日，截至2月5日24時，鄂州市累計確診423例，死亡18例。而至2018年末該市常住人口107萬人。目前新冠確診率達到3.92例/萬人，在湖北省內僅次於武漢的9.15例/萬人，居湖北及全國第二；新冠致死率達到4.26%，僅低於天門市的7.25%（累計確診138人、死亡10人）。
上述倡議書稱，疫情發展迅速，醫護人員，尤其是臨床一線具有傳染病診療經驗的醫護人員嚴重不足。目前有137名貴州醫療隊員和3681名鄂州醫護人員奮戰在抗擊疫情一線。為了緩解醫務人員緊缺的現狀，倡議全市廣大退休、離職醫護人員和個體醫務工作者，積極投身到抗擊疫情的阻擊戰場。誠邀年齡在60週歲以下（視身體情況，可適當放寬），身體健康者，重新回到其熟悉的工作崗位。
醫護人員嚴重不足
據鄂州市融媒體中心消息，2月3日，鄂州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揮部醫療組副組長陳華僑稱，大數據分析鄂州市回鄉的人員超過10萬。回鄉的人員多，第一代發病的人就多，鄂州現在的發病率僅次於武漢。病人多，但鄂州市的醫療資源有限，應對疫情就非常緊張。
鄂州市衛健委一位人士對財新記者稱，目前貴州醫療隊主要是投入到新冠肺炎的重症搶救中去了。鄂州市剛開始設的定點醫院只有幾所，現在要把民營醫院徵用過來，需要大量醫護人員，該市的集中隔離觀察點也缺人手。目前鄂州還需要加強對危重症患者的救治，需要相關的人員、設備、技術。特別需要呼吸、重症方面的專家。 除了呼籲離退休醫護人員返崗，鄂州市也已向省裡請求醫護人員增援。
此外，原有的醫護人員工作量很大，連續作戰，戰鬥減員很多，也有醫護人員感染的。“根據我們瞭解的情況，肯定每個醫院都會存在一些醫護人員感染。”該人士表示，鄂州市的醫生被感染可能有很多種途徑，有的可能是在院內自我防控做得不好、經驗缺乏而被感染了。還有一些醫生是被家人感染的，或者封城之前去外地被感染了。 雖然鄂州賬面數字有醫護人員3681名，但是這個數字是有水分的，比如有的醫生在外地過年，封城以後就回不來了，有的是搞管理的，有的已經被感染了，“實際上作戰能力就沒有這麼強。”
他表示，鄂州的絕對病例數並不高，感染率高是因為人口基數小。“我們現在已經採取很嚴的防控措施，禁車令、禁足令都發放了，都是最嚴的，然後把所有的需要隔離觀察的，我們開設了很多的隔離觀察點，把他們集中隔離起來，防止傳染源到處跑，進一步減少傳染。”他說，如果人手多的話，就可以輪班，以保證醫護人員的充分休息，醫護人員休息得好抵抗力就會強，防範感染的幾率就更大。
鄂州市某醫院一位醫生對財新記者表示，據他了解，鄂州市的醫護人員認識新冠肺炎的傳染性有一個過程，剛開始以為並不人傳人，因此會有未做好防護的情況。“搞呼吸的、搞內科的醫生反而感染比較少，主要是一些輔助科室的醫生，比如放射科醫生，檢驗科醫生被感染，外科醫生也有感染的。”他介紹，由於離武漢近，鄂州比較危重的病人一般都往武漢去，所以鄂州市的醫護人員本來就很少，醫療資源一直在全省來說不是很好。這次疫情主要是內科疾病，而內科醫生還要治療普通病人，內科醫生一下子就很緊張了。
該醫生對財新記者介紹，鄂州市成立了一個總指揮部，總協調幾家市直醫院。全市5家市直醫院以鄂州市第三醫院為主，其他4家醫院開展發熱門診，對患者在本院進行留觀、檢查和確診。確診病人送到第三醫院進行集中診治，第三醫院只收確診不收留觀。
然而第三醫院只有一棟傳染病大樓，目前120張床位基本都住滿了。截至到2月5日24時鄂州市確診病人已經超過400人，第三醫院住滿後其他200多人沒有地方住，市中心醫院、中醫院、二醫院和鄂鋼醫院也開始收治確診病人。這4家醫院既要收留觀病人，也要收確診病人，還有普通病人需要床位。隨著這4家醫院住滿，新冠肺炎病人就不得不在家裡隔離、觀察、治療，甚至有些病人病情開始加重還沒有地方可以住。“現在還有發熱的病人、疑似病人差不多應該有1000例，具體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一下子就超過了我們的醫療資源承受力了。”他說。
目前鄂州也在加緊建設鄂州版的“小湯山醫院”。據鄂州市政府官網，鄂州“小湯山醫院”由中國一冶集團有限公司承建，建成後將新增772張床位，其中一期100張床位將於2月6日交付使用，二期將於2月11日投入使用。上述醫生表示，雖然鄂州市現在只有400多例確診，但還有大量的疑似病人，疑似病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鄂州市目前的醫療資源可承載量，所以才要建“小湯山”來緩解狀況。
醫療物資緊缺
據鄂州市政府官網2月3日消息，鄂州市長劉海軍稱，隨著疫情的發展，鄂州市現有市級重點醫院已無法滿足對所有發熱病人進行集中隔離收治的需要。要在前期定點隔離和居家隔離的基礎上，對發熱病人進行集中隔離觀察，有針對性地採取醫學觀察和治療措施，進一步阻斷疫情傳播渠道，有效保障病人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
劉海軍強調，要竭盡全力徵用騰退病房。迅速對轄區內醫院、學校、賓館進行全面摸排，儘快開展徵用騰退；要嚴格改造標準。按照傳染病醫院的標準，建設好“三區兩通道”，全面做好消殺工作，嚴防交叉感染；要加強醫護力量調配。根據各集中觀察點的規模，統籌調配好醫護人員力量，加強對醫護人員的崗前培訓，切實提高綜合救治能力；要堅持科學救治。根據患者實際情況因人施治，對於疑似病人要迅速送往定點醫院進行檢測甄別，開展救治；要強化保障措施。為各集中觀察點按緊平衡標準配齊醫用口罩、防護服、護目鏡等醫用防護物資，盡力做好對患者的飲食及藥物保障。
但據記者瞭解，目前鄂州市的醫療物資仍然存在不同程度的緊缺。
記者分別聯繫了鄂州幾家醫院。鄂州市中心醫院相關負責人對財新記者稱，目前最缺的是N95口罩、醫用外科口罩、防護服和手術衣。雖然之前募捐過，但是收到的捐贈的物品裡面80%是不符合臨床一線使用標準的。目前正在全力保障臨床一線醫護人員的醫療物資需求。“我們目前採購不到，很多地方的廠家都被當地政府禁止往外賣。”他表示，鄂州市衛健委也在給醫院發放，但是發放的數量不大。
鄂州市中醫醫院相關負責人稱，醫療物資之前是緊缺，現在得到了緩解，基本上能夠保障一線醫護人員的需求。
鄂州市婦幼保健院相關負責人稱，該院有發熱門診和留觀患者，最缺的是外科口罩、防護服和醫用手消毒液。物資方面以前有一些庫存，現在好多都是別人捐贈的，但捐的很多都不是醫用的。鄂州市衛健委發放的有些物資也不是醫用的，而是工業用的。
“醫用的東西主要是保障定點醫院。”他表示，該院患者主要是孕產婦和兒童。由於其他醫院的孕產婦和兒童門診都停了，所有的孕產婦和兒童都湧到婦幼保健院來了。“一下子病人暴增。”她表示，目前只能保證發熱門診的醫護人員的醫療物資用量，其他門診就不敢保證。由於家長可能存在疑似或者確診的情況，其他門診暴露在較大風險下。
鄂州市疾控中心相關負責人稱，疾控中心缺高防護級別的口罩、酒精，以及能夠進實驗室的防護服。雖然上面配發了一些防護服，但是達不到進實驗室的標準。他表示，疾控有兩個需要醫療物資的方面，一是下面報了疑似病例，疾控要去做流行病學調查，病人確診後，要做第二次的流行病學調查，這需要防護服；二是，所有下面醫院檢測出來的陽性標本，都要到鄂州市疾控實驗室去複核，複核了以後才能診斷為確診。現在N95的口罩很多，但疾控只要3M的N95-1860和3M的N95-9132這兩個型號。而這些型號的口罩“都不是很好找”。防護服也不是普通的防護服就行的，“實驗室直接接觸陽性標本，比一線還要防護級別高。”他表示，由於疾控前期儲備了一些，暫時還能保障，但是不知道疫情還要持續多久。他還稱，目前鄂州有兩三家醫院能做檢測，做了以後送到疾控複核，疾控實驗室都是人停機器不停，輪班轉。“目前還有山東疾控的人自己帶了防護用品過來支援，幫我們做檢測。 ”他說。
隔離情況
鄂城市的一位居民喬生（化名）向財新記者介紹了她父母的患病情況。1月26日，喬生的父親出現發熱症狀，去鄂州鐵道醫院檢查時發現肺部CT沒有明顯症狀，於是沒有在意，父親的發熱也只持續了一天，直到2月5日仍一切正常，這讓他們放鬆了警惕。1月27日母親開始發熱時，喬生一家認為這也是普通感冒，但高熱持續不退，30日時體溫達到38.5度，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去鄂州市中心醫院進行檢查。CT顯示，喬生的母親肺部出現了玻璃影，被診斷為肺部病毒性感染。第二天血檢結果顯示新冠肺炎陰性。當他們要求進一步進行核酸試劑確診時，醫院拒絕了。“醫生說比我們嚴重的太多了，叫我們回家隔離。”
醫生給喬生母親開了奧司他韋，他們自己又配了一些普通感冒藥，包括阿莫西林、蓮花清瘟膠囊和維生素複合片。但藥物並不見效，母親的高熱仍然持續，最高達到38.9度，還出現了厭食乏力的症狀。聯繫多家醫院無法收治後，2月4日，喬生和當地社區聯繫，才知道社區安排了20個隔離床位給類似情況的病人。喬生填寫了一份自願隔離申請表，將母親送進東和鑽石賓館進行隔離。
喬生稱，說是隔離，其實並沒有醫護人員照看，也沒有人幫忙測量體溫，只有一個醫生的聯繫電話。喬生的媽媽住在一個房間裡，一日三餐有人送來，每天的垃圾放在門口。“相當於輕症給你找了個地方恢復身體，如果你出現緊急情況，可以給醫生打電話，後續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據喬生介紹，他家開了一家早餐店，父母接觸的人很多，還要去菜市場採購，可能是感染的原因。喬生並不知道母親何時能被確診，目前算不算新冠疑似病例。
另一位鄂州居民李小凡（化名）稱，1月16日，她的父母雙雙出現發熱症狀，他們推測是“進進出出辦年貨”時被感染的。24日，李小凡的母親被診斷出雙肺感染的症狀，且體溫一直在38度以上，排除了甲流乙流和其他肺炎後，被當作新冠疑似病例收進了鄂州市中心醫院，“當時床位還沒有這麼緊張，所以我媽作為中重症還住進院了。”
但李小凡的父親運氣不好，1月25日時只檢查出右下肺感染，所以沒能入院，只在家吃藥隔離。幾天後病情惡化，被檢查出雙肺感染，但已經住不進醫院了，“全市的醫院都試過了。”根據李小凡介紹，鄂州市二醫院告訴他們，只收危重症患者，標準是發燒大於39度，且血氧飽和度在93以下，肺部病變在48小時內擴散迅速，或者出現休克、呼吸衰竭。
經過幾次核酸檢測後，2月3日，李小凡的母親才真正被確診，轉入了醫院的感染科，並且開始發放李蘭娟院士推薦有效的兩種藥——達蘆那韋和阿比朵爾。“做了好幾次核酸檢測的，一開始是陰性的，前天才是陽性，所以才轉病房了，具體做了幾次我還真不清楚。”在此之前，她母親已經開始好轉，最近三天都沒有發燒，肺部感染也沒有擴散，屬於“控制住了”。社區方面曾經聯繫了李小凡，說已經把她父親的名字作為疑似病例上報，但現在還沒有人聯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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