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林 砍柴書院專欄作者
網上有個段子,相信人家都很熟悉。
蝙蝠已經盡最大努力長得不像一個食材了,
以一己之力封印了病毒千年,
晝伏夜出,
努力扮演一個孤獨的潘多拉盒子,
萬萬還是沒想到…
還是被人煮成了湯料。
這個段子從哪裡流傳出來的,作者估計已經無法考證了。但段子本身,卻用短短的幾句話,演繹了什麼是幽默。
在疫情肆虐,氣氛壓抑的當前,讀著這樣的段子,人們在爆笑的同時,也在深深地思考。
好段子,作用真的很強大。
90多年前,有一個段子,曾引起了一場官司,弄得有人丟了官。
一個段子引發的官司。這個段子手叫林語堂,是的,你沒看錯,就是林語堂。
那是1928年的10月份,當時住在上海的林語堂,寫了一個獨幕劇《子見南子》,發表在魯迅和郁達夫主辦的《奔流》上。
裡面主要寫了孔子見南子的一個小段子。孔子當然就是我們的孔聖人,南子就是當時衛靈公的夫人。
其中有一段寫南子談褒姒,說:“須知褒姒是笑你們男子之愚,並不是笑烽火。後來家破國亡,由男子批評起來,反要歸罪褒姒,褒姒何辜而遭此身敗名裂之謗。”
劇中還寫到了孔子見南子歌舞精妙,還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一時呆住的尷尬模樣。
孔子為南子聲容所動,發出了這樣的感嘆:“行年五十六,到今日才明白藝術與認識人生。是的,這才是真正的詩,真正的禮,真正的樂。”
長期以來,人們心目中的孔子,是博學、儒雅、守禮的聖人。然而,林語堂的筆下,他卻變成了普通人,有喜怒哀樂,也有七情六慾,甚至為五色、五聲所“迷”。
一向凜然不可侵犯的孔子,被林語堂寫成了活潑任性;而一直被視為“靡靡之音”代表的南子,則擁有了生活氣息,擁有了自然生命力和美感。
這樣的作品一經發布,就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並將它搬上了舞臺。
那時沒有互聯網,作品當然是在文化人士中流傳。其他地方的人把這個作品搬上舞臺,也就罷了。可是有個地方,一旦把這個作品搬上舞臺,就惹來了大麻煩。
1929年6月8日,《子見南子》被山東省立第二師範學校搬上舞臺,這一下可捅破了馬蜂窩,觸怒了孔子族人。他們認為,《子見南子》汙辱和醜化了他們的祖宗,便狀告校長宋還吾。結果,宋還吾丟了官。
林語堂雖然沒有被牽扯進去,但他真有點啼笑皆非。他說這是眾生滑稽相,是“大形滑稽”。
然而,經此一役,林語堂卻並沒有停下自己段子手的腳步,他又寫了許多段子。
平語堂的爆笑段子。
有一次,林語堂在美國講演,他反覆陳述中國文化的優秀。
這時,一個美國少女向林語堂發問了,說:“林語堂博士,你一直在講中國文化如何如何好,難道我們美國文化就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讚美嗎?”
林語堂稍加思索,就以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說:“有的,你們上廁所用的馬桶比中國的好,它又幹淨又方便又漂亮。”
這個回答真是妙不可言,一時讓在場的美國佬無言以對。
還有一次在臺北,林語堂參加一個畢業典禮。前面人冗長的演講讓他十分不耐。輪到林語堂時,已經11點半了。
林語堂站起來說道:“紳士的講演,應當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
大家一愣,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之後就是鬨堂大笑。這個笑話,在報紙上登載出來,成了第一流的幽默,被人們爭相傳誦。
林語堂還有一個笑話,曾經傳遍整個世界。
那是在巴西的一個集會上,有人問起林語堂的生活理想,他說:“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裡安裝有美國的水電煤氣等管子,有個中國廚子,有個日本太太,再有個法國的情婦。”
林語堂的段子非常多。可是人們就不明白了,林語堂明明是一個小說家,寫出了《京華煙雲》這樣獲得諾貝爾提名獎的文學作品,他為什麼要當段子手呢?
這是因為,林語堂一生浸潤於道家學說,又不斷研究蘇東坡,同時還借鑑學習外國人蕭伯納,把得來的點點滴滴融會貫通,把自己鑄造成了一個段子手的模樣。
浸潤於道家學說,潛移默化中得了灑脫真諦。
林語堂對道家經典讚不絕口,對其創始人老子和莊子更是崇敬,他甚至將道家看成自己的宗教信仰。
林語堂在《中國的神仙哲學》中寫道:“倘若強迫我在移民區指出我的宗教信仰,我可能會不假思索地對當地從未聽過這種字眼的人,說出‘道家’二字。”
林語堂接受了老子和莊子的諸多思想,又將這些思想用於指導自己的創作,並進而化為自己的血液,成為自己的生活準則和方式。
林語堂認為學習道家文化極其重要的收穫,就是得到了那種神秘的悲劇感。人類對宇宙的博大、豐富和神秘都感到茫然,對自身的生命和能力感到短暫和無奈,人類就會有一種強烈的悲劇感。
但正因為人生的本質是悲劇性的,我們就不能更加悲觀,而是要用道家文化的逍遙精神,用博愛、自由、知足、快樂,來消解人生的苦難。
林語堂甚至幽默地提出,假若希特勒是老子,他就絕不會做出那樣無知的舉動,世界性的慘劇就不會發生。
中國現代小說多有儒家式和佛家式的作品,像《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具有儒家文化的內涵,而《西遊記》《紅樓夢》包含了佛學文化的精神。
林語堂的小說,卻沾染著道家風味。
其《京華煙雲》,從道家文化的角度來理解和解釋複雜的人生,使作品獲得了和諧,達觀從容、自然快樂的逍遙精神隱然而出。因而,被人們稱為道家式小說的代表。
逍遙灑脫是林語堂的生活哲學,所以自然而然就會運用它們寫出幽默深刻的段子。
除了灑脫,林語堂身上還有一種樂觀精神,這是從蘇東坡學得的。
林語堂一生研究蘇東坡,成了達觀的樂天派。
林語堂舉家遠涉重洋去美國時,他淘汰了許多珍本好書,但蘇東坡的資料他卻全部帶在身邊。
林語堂深情地說:“像蘇東坡這樣富有創造力,這樣守正不阿,這樣放任不羈,這樣令人萬分傾倒而又望塵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擺在書架上,就令人覺得有了豐富的精神食糧。”
林語堂1945年開始寫作《蘇東坡傳》,這是他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之一。兩年多的時間,林語堂與蘇東坡朝夕相處,共話心語。
林語堂說:“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詩人,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
林語堂非常佩服蘇東坡,說他哪怕憂患來臨,也只是一笑置之。“蘇東坡過得快樂,無所畏懼,像一陣清風度過了一生。”
林語堂也十分珍惜生活中的每一時刻,並從中得到快樂。他達觀幽默,在家中、在講演時、在與朋友相聚裡,他常常妙語連珠,一派機智風趣。
林語堂悟出了道家的逍遙,學習了蘇東坡的樂觀,還從一位外國人蕭伯納身上,得到了幽默。
從蕭伯納這個外國人身上,林語堂借來了幽默。
1933年,蕭伯納環遊世界時訪問中國,林語堂做接待工作,兩人之間的對話,就是一個個爆笑段子。
當時給蕭伯納寫傳記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赫理斯,另一個是亨德生。林語堂說前者比後者,文章寫得好。
沒想到蕭伯納接話說:
“文章好,是的。但是赫理斯這個人真沒有辦法。他窮極了。所以要寫一本耶穌的傳。書店老闆不要,教他寫一本蕭伯納的傳。這是他作傳的原因。但是,他不知我的生平,他把事實都記錯了。而且,剛要脫稿時,他又不幸逝世,將手稿託我出版。我足足費了三個月光陰,編訂糾正及增補書中所述的事實。但是赫氏的意見,我只好讓它留著。”
林語堂問道:“赫理斯說他原要寫耶穌的傳,但是據說下筆時情感太沖動了。所以寫不下去。”
蕭伯納道:“是的,赫理斯遇見狂浪的人在座,他便大談起耶穌人格之高尚,但是與安立幹教的牧師同席時,他又大放厥詞——一如同巴黎最淫蕩的神女交談一般……他死時,只是留給他的妻子兩袖的清風。”
林語堂說,希望赫理斯的妻子可以拿到版稅。
蕭伯納一口答應,還繼續發揮道:“自然的。可笑的是,有些我的朋友寫信給我,對書中許多奚落我的話提出抗議,說赫理斯不應該說這些話,而我不應該依他發表。其實這幾段話是我自己寫的。”
蕭伯納揮灑自如,就像隨便扯談,但卻詼諧百出,真如天女散花一般,令人目不暇接。
那時的林語堂37歲,蕭伯納已77歲,有40歲的年齡差距。可這一老一小的會面,卻對林語堂產生了非同小可的影響。影響了林語堂的文化觀、文學觀和生命觀,林語堂也從中學得了真正的幽默風趣。
金庸的小說中,郭靖強大的武功,來自於不同師父對他的鍛造。而林語堂,也擁有很多師父,他把師父們的武功秘籍融會貫通,寫進了自己的段子裡。
林語堂,是一個高超的段子手。他說:“無論哪一國的文化、生活、文學、思想,都是用得著盡情的幽默來滋潤的。”
在當前肅殺壓抑的氛圍下,我們更需要藉助黑色幽默的力量來提振精神。林語堂們,趕快再來幾個爆笑段子吧。
【排版|匆匆 審核|沐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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