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同天”背后,是我们应当重拾的东方之美


日本汉语水平考试HSK事务局向湖北高校捐赠了20000个口罩和一批红外体温计。在纸箱的标签上,写着8个汉字:“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而全国各大社交媒体上遍布的“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与之相比,刺激了不少人,由此开始了一场孰优孰劣的争论。

不止于此,“岂曰无衣,与子同裳”、“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等也陆续映入眼帘。人们一方面看到了东方文明的疏影在风烟中拂袖起舞,一方面又想为“武汉加油”辩护,不得不对它们口诛笔伐。

武汉市委机关报《长江日报》发表一纸雄文《相比“风月同天”,我更想听到“武汉加油”》,直插心脏,其势有甚于当年辛识平的《“娘炮”之风当休矣》。但因其用词不慎或是观点过激而引发舆论骇浪,不得不收场。

人们对于语言和雅俗问题的讨论并非一次,其本质是对社会审美取向的讨论。究竟豪放朴素才能动情,还是婉约风情才是真美,这样的问题并不能讨论出结果。到最后,人们会发现,“审美多元”和“社会包容”才是政治正确。

现代化的社会,必然讲究包容;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审美取向,方能营造繁荣的社会文化生态。但事实上,这场关于“风月同天”与“武汉加油”孰优孰劣的争论,

并非来自于“社会包容”的匮乏,而是来自于一种审美落差上的刺痛,一种像天涯游子的“乡愁”一样的刺痛。

初见“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我们不禁感慨:“他怎么说了我的词。”古老的中华文明于斯生根成长,并且普照世界一方,论血缘,以日本为最亲。以至于日本使者答里麻见明太祖时,可以自豪地吟道:“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篘(chou)清酒,金刀鲙紫鳞。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阳春。”

“他怎么说了我的词”,一方面彰显的是我们对别人掌握了“本属于我们”的东西的惊讶,一方面彰显的是那些“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在我们手中式微的悲凉。

媒介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每一个平民百姓都拥有掌握媒介去发声的机会。于是,精英掌握话语的时代已经过去,在一片喧嚣嘈杂中,我们听到的更多的是来自平民阶层的嬉笑怒骂。惊讶时“卧槽”、赞叹时“牛逼”、辱骂时“尼玛”,以及“奥利给”、“我太难了”、“23333”等,平民话语占据了语言生态的半壁江山。而“武汉加油”的如此盛行,就是平民话语普及的最直观彰显,随之而来的,

却是所谓“雅文化”生存空间的逼仄

并非平民话语就是庸俗、不好,它们也可以被夸为真情流露、朴素豪放。但那些在历史风烟中踽踽独行的东方之美,才是我们区别于其他民族的根本物件,是我们文化认同的核心内容。外国人仰慕中国文化,真正吸引它们的并非那些直白通俗的话语,因为不同的国家都能找到相似的话语。相反,吸引他们的恰恰是那种独一无二的东方之美。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样的意境和韵律是其他语言翻译不了的,甚至“江湖”这个词很难在外语中找到对应翻译。像这样的东方之美,恰恰是我们独立于其他文化的身份标志,是我们民族的结晶,就像故宫的文物,有朝一日它们处于危险之中时,我们需要捍卫它们。

语言生态背后是文化和审美的重大命题。能够识别美、感知美,是一个国家的国民走向现代文明的重要标志。一种语言的信息世界里,不仅需要通俗易懂的话语,因为它们便于信息传播,而且需要精粹雅致的话语,因为它们

不但不会阻碍信息传播,反而在信息传播之外,能够滋润人的心灵世界

当我们在穿汉服、唱国风时,不妨也去触碰一下那些饱含东方之美的文学艺术作品,是它们涵养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精神世界、文化认同,是它们保留了我们的“文化乡愁”。即便是“诸葛亮怒斥王司徒”的对白,也让我们深深感到东方之美的博大多姿;即便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与“好多鸟啊”相比,也足以深深滋润人的心田。所谓“雅文化”并非高高在上,除非我们将其“束之高阁”。在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之外,纯粹地感知东方之美,重拾东方之美,那么下一次在日本人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时候,我们也就不必为之争得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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