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突擊去檢查孩子的網課情況，發現她網課是在播放，但是電腦桌面當前窗口顯示的卻是她的QQ群，原來一群同學正聊得歡。”
實習生| 甘笠男 劉苗苗 龔紓綺
“咋出來的不是雲課堂？難道點錯了？”
龔老師是武漢一所高中的高三物理老師，已經擔任班主任好多年了。最近，學校要求開展線上教學，老師們都要先下載課堂軟件。龔老師按照群裡的指示，點開下載鏈接，看見“電腦版”和“手機版”兩種版本，點擊手機版下載後，屏幕上彈出了一個二維碼。
他感覺奇怪，“怎麼沒有下載？二維碼是什麼意思？”龔老師嘗試刷新了一遍網頁，第二次點擊下載，還是一樣。
難道網頁卡了？龔老師全部退出、徹底重來，結果出現的還是二維碼。
龔老師驚歎，“啊，是這樣下載啊！”
“上課”變“上網”，老師變“學生”
龔老師的女兒記得，封城第一天，爸爸就在飯桌上皺眉頭，“現在正是二月調考，這段複習很重要，如果不抓緊，這屆學生高考很可能要受影響。”
事實上，進入二月，為保證學生能夠正常學習，多地陸續嘗試“停課不停學”等方式，開展網絡授課。2月17日，教育部開通了“國家網絡雲課堂”，免費提供初中、普通高中課程學習資源，還包括防疫教育、品德教育及地方教育資源等。小學階段課程學習資源，則在中國教育電視臺4頻道播出，以減少小學生上網時間，並防止網絡擁堵。
從“上課”到“上網課”，對於不少老師來說都是個新鮮事，也是個重新“學習”的過程。
“三個字，太難了！”說起最近網絡教學的體驗，廣州市一高中地理老師吳欣，在手機另一端打下了這句話。
吳欣首先要學習的，是“用什麼軟件”。最開始，她嘗試了希沃旗下的多種軟件，包括做課件的、錄課的，又試用了雲課堂、QQ視頻等6、7個不同軟件，最終才決定使用騰訊極速課堂。“各有各的好，主要是因為我們建的那個QQ班群，所以用騰訊的會方便些。”
而線上教學模式，也給老師“備課”帶來了新的挑戰。山東泰安的高三語文老師陳瑤直言自己剛開始有些緊張， 因為她的直播要面向全年級學生，“原來只需要考慮自己班的學生，現在面向全年級，各層次的學生都得兼顧到。”
陳瑤還記得，上課第一天，天氣挺冷， 6點鐘，天還黑漆漆的，她就起床了。由於高三學生的課程安排比較緊，那天她的直播課是7點開始。
距離上課還有15分鐘，陳瑤開始登陸、調試設備、測試網速。“當時我父母都還沒起床，上完課我才發現天亮了。”
為了使課堂效果更好，老師們還要研究、學習軟件的操作技巧。吳欣告訴記者，比如製作線上授課所用的幻燈片課件，“圖片可以直接放在課件裡，但插入視頻播放效果就不好，我通常會另做鏈接，跳轉到其他平臺播放視頻。”
地理課堂上，老師往往需畫出洋流走向、地形圖等輔助題目講解，“因為沒有黑板，全部是要用電腦操作，一點點畫出來。”吳欣說，第一週一堂兩小時的課，她做了四個課件，每個20-30頁，用了將近一週時間。
吳欣告訴記者，由於從來沒有試過直播間，對電腦也不是很熟悉，學校裡一些年長的老師用起來還是很困難的。
除了教學任務，吳欣作為班主任還有額外的工作：收集學生信息，統計學生身體健康狀況並上報學校，在學生群、家長群發佈重要通知，查看學生是否準時進入課堂，監督學生上課、作業完成情況。“由線下轉為線上授課，各方面難度都增加了。”
“希沃崩了轉騰訊，騰訊也卡跑釘釘”
學會了使用網絡教學，到了上課時又出現新問題。由於受到軟件、網速限制，直播課堂時不時會發生卡頓。
吳欣家附近住著不少學生，如今陸續都開始上直播課了。然而帶寬有限，網絡堵塞嚴重，也影響了吳欣在家的直播授課質量。
網上上課不便板書，教物理的龔老師為了呈現解題過程，會給學生拍圖片或者錄做題的視頻。“有時家裡網速不好，發得比較慢，就會影響課程進度。”
在廣州一所高中教高三的楊老師告訴記者，面對網絡崩潰，他和學生們都已經“跑出經驗”。
“上課十幾天來，希沃後臺不斷擴容，網絡一崩潰，後臺就搶修，我們已經崩過兩三回了。”現在，學校老師都會做三手準備，希沃不崩用希沃，希沃崩了轉騰訊，騰訊也卡跑釘釘。“學生也習慣了，就跟著跑。”
同一時間段內集中上網學習，網絡擁堵如何應對？日前，教育部有關負責人答記者問時表示，各地要加大與工信部門及網絡運行企業的協調力度，積極爭取支持，同時做好分析研判，有針對性地指導“錯峰”登錄上網。
但是，線上授課也有自身的優點。陳瑤告訴記者，直播平臺提供的功能比較多，有些功能是線下授課做不到的，“比如我直播講完一道題，可以看到學生反饋的實時數據，瞭解有多少比例的學生還沒有聽懂。”
學生還可以通過截圖、錄音、錄屏等方式保留課堂內容，“不像在教室裡上課，有時沒聽懂就過了。”
雲課堂的批改作業功能也深受老師喜愛，“用app改作業比較方便，橡皮、畫筆都有，熟悉軟件後改作業快多了。”
陳瑤用軟件批改學生作業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高二學生：打了卡再鑽回被窩
“在家上學”對學生的自律能力也是一大考驗。為了保證“不停學”，學生要打卡考勤證明自己“真的在學習”，考勤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
高中生李子瑜班上的打卡方式是每堂課前在QQ群接龍。為了對全班42名同學進行考勤，作為班長的李子瑜，要先從長長的接龍中分辨出誰沒有出現，並在群裡詢問情況，隨後，還要去直播間對照查詢，確認班裡同學是否真的有來上課，並記錄考勤結果。這基本佔用了她所有的課間休息時間，“有時還會耽誤按時上課。”
張雨婕是山東一名高二學生，老師要求每天6點40開始晨讀，7點前在釘釘群發晨讀的照片打卡，但她的晨讀時間通常是在被窩裡度過的——她會在打卡前5分鐘從被窩裡爬起來拍照片，再重新鑽回被窩，“老師要求拍晨讀的全身照，但是我只拍晨讀內容的照片，反正查的不嚴。”
打了卡是否意味著真的就在學習呢？張雨婕說，學校第一節課開始較早，有時來不及吃早飯，就會挪到9點40開始的英語課上吃，“因為英語不是直播課”。
即便是直播課，如果不是喜歡的老師講，她也會離開課堂，去吃點零食，或者直接將直播課掛在後臺，去QQ群跟同學聊天。
上課時，老師會在互動面板中發練習題，以檢驗學習效果。但是，互動面板裡回答的同學能互相看到答案，第一個答題的同學選什麼答案，下面都跟著選。
有時候，張雨婕的老師會請同學連麥回答問題，但一般不會點名強制某一位同學連麥，而是鼓勵大家自願回答。“因為直播面向全年級，同學們不好意思連麥回答，表現也不太積極。”
湖北的七年級學生劉婧告訴記者：“有的同學會選擇不上課或是隻上自己感興趣的課，寫作業也會敷衍”。
一天面對電腦7.5小時高中生喊眼累
由於需要長時間面對電子屏幕，有不少學生大呼眼睛需要休息。
“我現在都沒有紙質課本，每天學習八節視頻課，還有兩節自習，每節課45分鐘，一天面對電腦學習至少7.5個小時，眼睛真的很不舒服。”山東省高一學生王悅對於上課、作業都需在電腦或手機上完成，表示吃不消。
對此，廣州就讀高二的李子瑜深有同感，“街上的打印店都關了，資料全是電子版的，一直對著電腦看材料，眼睛太累了。”
學生在朋友圈大呼眼睛受不了
但是，對學生而言，線上課程同樣有著線下課程提供不了的便利。
李子瑜認為，線上上課不會影響學習效果，比在學校學習輕鬆，“還挺新鮮的。”第一週每次課程時長兩個小時，她都不會累，反而學得更好。在學校，一堂課只有40分鐘，剛聽上癮，下課鈴聲就響了，而現在課堂時間拉長，思考時間也多了，還可以及時詢問老師。
王悅學的課程都是老師提前錄好的，她可以自主調節學習的節奏。“我用1.5倍速播放，因為老師語速太慢了，這樣可以加強效率。”她可以及時暫停視頻記筆記，也可以聽不懂時回放，再慢慢想。
李子瑜的課程表
各種打卡襲來，家長監督壓力陡增
“快點起床！要上課了。”孩子上網課，家長也不輕鬆。
2月中旬，不少家長陸續復工，可孩子還在家裡上網課，一些家長擔心孩子一個人在家不自覺，盤算著要請假在家陪娃。
一位武漢家長和朋友吐槽孩子不認真上課，不禁火冒三丈：“有一次我突擊去檢查孩子的網課情況，發現她網課是在播放，但是電腦桌面當前窗口顯示的卻是她的QQ群，原來一群同學正聊得歡，被我當場撞見，孩子也承認沒聽課。”
在家不比學校，學生是否按時聽課、是否認真完成作業等情況，老師難以直接知曉，因此監督學生的擔子就落到了家長們的肩上。
王悅的媽媽告訴南都週刊記者，老師在家長群裡通知家長要進行監督，每天打卡，“但是孩子上課你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再說他們老師建的釘釘群，我根本就不會用。”
除了“上課打卡”，還有“作業打卡”、“背誦打卡”、“運動打卡”、“做家務打卡”，打卡方式層出不窮，從較為簡單的軟件操作，到圖文並茂，再到錄製視頻。微博上不少家長直言要被逼瘋了。
王悅每日的打卡任務（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2月14日晚，名為“當孩子沒有及時完成作業”的松鼠視頻吸引了大批網友，截至發稿，播放量已達24萬多。視頻中孩子的父親情緒激動，說自己晚上夢到老師圍著床站了一圈，問自己要作業，連體育老師也來了。
“宅家教育也是家庭教育的試金石，現在孩子是自律還是懶散，都看家長了。”廣州的楊老師說，孩子在自己身邊，自己不管還指望別人管嗎？“現在這個情況，必然是優者更優。到了高三，家教沒做好的話，矛盾更容易爆發，家長、孩子都會很焦慮。”
但最讓家長擔憂的還是孩子的視力健康。從早上七點開始，到下午六點左右，除去午飯時間和短暫的課間休息，孩子成天對著手機、電腦、iPad屏幕上課，李睿的家長很擔心兒子的視力因此下降，“但願這種狀態不要持續太久。”
還有熱心家長來支招：買臺投影儀將畫面投射在牆上，或者將手機和電視同屏，可以有效減少對視力的傷害。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來源｜南都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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