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關於疫情的好消息不斷，同時各地疫情反彈的消息也是不絕於耳。
為此筆者專門採訪了一下處於疫情中心---武漢的幾位一線醫生，他們的觀點還是比較地一致，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同濟醫院的一位姓石的醫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現將其真名隱去，我給他們起了一個共同的新名字：武漢石。
醫林百曉生：現在網上有文章說各省都有了疫情結束的時間表，甚至精確到了某一天。對於這樣的說法您怎麼看？
武漢石：那篇文章我看了，說得很樂觀，有點像算命（笑）。我感覺寫這樣文章的和轉發這樣的文章的人大多不是醫生，至少不是很嚴謹的人。其實現在預言疫情結束時間並沒什麼意義，而且預言得越樂觀，對疫情控制就越不利，因為這不僅不會提高大家的鬥志，反而容易使人放鬆警惕。
醫林百曉生：現在您這邊的實際情況如何，真的好了很多嗎？
武漢石：新確診的病人似乎是少了一些，但危重病人依然不少，至少我們的監護室一直都是滿滿的。並且從眼下的情況看，我們也沒有發現病毒有“毒性”減輕的趨勢。這個病毒確實跟以往的流感不一樣，有許多病人治著治著突然一下子氧合就不行了，氧飽和度怎麼都上不來，並且其中還不乏身體很好的年輕人，所以它對人的威脅還是很大的，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醫林百曉生：現在的物資供應充足嗎？
武漢石：比以前是好了很多，但是充足還談不上。一線同志們的防護服什麼的還都得省著用，二線的這些醫護人員基本上只能滿足常規防護，也就是口罩、帽子、護目鏡之類的，說實話要真來了新冠感染病人（隱性感染者）根本就抵擋不住。
醫林百曉生：現在全國上下復工的呼聲一片，醫院這邊復工的情況怎麼樣？
武漢石：上面也有指示要求逐漸地恢復醫院的正常工作，其實我們也很著急，但現在面臨的問題是：我們很有可能把隱性的新冠肺炎病人收到普通病房裡來。由於沒有條件對每個病人都進行足夠的隔離觀察，醫護人員的防護又不到位，一旦遇到這樣的病例，真的後果不堪設想。前幾天北大人民醫院的集中感染就是個例子。
醫林百曉生：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武漢石：目前看沒有什麼好辦法，至少我們是沒有這個條件。其實疫情期間我們的急診一直都沒有停過，比如遇到急診手術，即便防護條件不到位也得做，救命要緊。
醫林百曉生：如果你們感染了呢？
武漢石：（停頓片刻）那……就治唄。
醫林百曉生：昨天看到有官員訓斥護士的視頻，引得網上一片罵聲。這件事對你們影響大嗎？
武漢石：做了這麼多年醫生，這種事情都見怪不怪了。這個官員立即受到了處理，這很好，也很應景，若在平時也能這麼積極處理就好了，這些人就不至於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醫林百曉生：現在全國上下醫務人員的地位似乎都很高，我看武漢還有中考加分、國內許多城市還推出了“公園免票”之類的優惠政策。那麼實際的醫患狀況現在怎麼樣，有好轉嗎？
武漢石：沒有更壞，也談不上更好。醫護人員的地位是由國家政策決定的，說白了只要醫務人員的實際待遇上不去，其他的都是空談。什麼“中考加分”、“公園免費”……就算是“追認烈士”，也不過是些類似中獎的鼓勵，更別指望靠著一場疫情就能提高醫務人員的地位，年輕人是不會衝著這些東西去當醫生的。我們之所以要拼，主要是不願意辜負身上這身衣服---這不是唱高調，這是責任。我估計那些擺譜的官員，他們到死都讀不懂這兩個字。
醫林百曉生：……咱們換個話題吧。我看到在新冠肺炎診療方案里加入了中成藥注射劑。我們都知道關於中藥注射劑的安全問題在以往有過很大的爭議，那現在為什麼又這樣用？安全問題解決了嗎？
武漢石：個人覺得這個問題還沒有定論，建議從小劑量用起，本身也應該是考慮到了安全問題。其實無論對於中藥還是西藥，由口服藥轉成注射劑都是一個很大的跨度，稍有不慎就會出問題。不過現在大敵當前，只要有效的東西自然都會搬上戰場，《方案》也只能提供一個大致的方向，剩下的就只能交給臨床一線靈活應對了。將在外，軍令亦有不受嘛！
醫林百曉生：現在西醫的臨床一線都已經普遍配備了中醫醫師嗎？
武漢石：比較多了，但是不是100%地配備我太還不清楚。個人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大家可以深入交流一下，齊心協力，共同進步。比如前面提到的《方案》，我這幾天跟中醫同行們溝通多了才知道，其實對真正有實戰經驗的中醫醫生來說，並不會刻板地照搬方案裡的中醫藥內容，尤其到了重症，多臟器損傷變化多端，任何方案都難以窮盡，更多的是見招拆招，先想辦法把命救下來再說，這些都跟我以往的理解很不同。另外，這些真正的中醫專家們對於中醫和西醫的很多問題看得非常透徹，也很冷靜，在工作中大家合作得都很好。平時常見的關於中醫、西醫的爭論他們一般不會參與，吵得最熱鬧的反倒都是些“二把刀”。（笑）
醫林百曉生：這兩天看到王辰院士的一個專訪，他說“新冠肺炎與SARS不同，SARS傳播性和致病性都很強，很快把宿主殺死然後病毒自身也不容易存活。
而新冠肺炎有可能轉成慢性疾病，像流感一樣與人類共存……”請問這個應該怎麼理解？武漢石：說實話這個我也沒太弄懂。新冠病毒不是個有腦子的東西，它不會為了讓自己存活下去而故意減小對人類的殺傷，就像鼠疫霍亂之類的烈性傳染病，在自然界裡它一直都存在，但它很難像流感一樣跟人類和平共處。
醫林百曉生：那什麼情況下新冠病毒才有可能與我們和平共處呢？
武漢石：主要是兩個條件，一是新冠病毒自身發生突變，它的致病力減弱到類似引起普通感冒的鼻病毒和腺病毒之類，多數人的免疫力足以與之對抗；二是有疫苗，比如我們針對麻疹病毒和脊髓灰質炎病毒的做法。這兩個條件只要具備一個，這個病毒就可能留在我們身上與我們共存。不過對於新冠病毒來說，這兩個條件好像目前都不具備。
醫林百曉生：那什麼時候能夠具備呢？
武漢石：不知道，也許這就是王院士那個“轉”字的深刻含義吧。起碼眼下指望新冠病毒突變幾乎是不可能的，也沒法指望立刻就能研製出疫苗和特效藥物，所以我們的中心任務就只有一個：扛著！
醫林百曉生：說實話，您現在害怕嗎？
武漢石：不是怕，是著急！現在一片蕭條，很多人真的生活得很艱難。前幾天我們這收了一個急性腎功能衰竭的孩子，他的父母是郊區來的（來了就回不去，要隔離），現在賓館都被徵用了，他們兩口子天天就住在自家車上。一直在花錢，又沒有進項，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醫林百曉生：憑您的直覺，您對疫情有什麼預期嗎？不是算命的那種。
武漢石：我不太想這些事情，我們的任務就是繼續堅持，我覺得老百姓也一樣，要繼續堅持，想多了沒用。一句話：大家堅持得越好，疫情就一定會結束的越早！
醫林百曉生：謝謝！非常感謝！關鍵時刻，您再次讓我見到了一個知識分子的理性和擔當，“武漢石”這三個字，您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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