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50多天沒下火線的ICU主任得知好友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時,泣不成聲,“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記者/ 廖君、強曉玲


正月十五,央視元宵節晚會上,醫生胡明的一段視頻讓億萬觀眾在這個團圓的夜晚感動落淚。

那時武漢抗擊疫情剛剛開始,媒體直播時,一個突然打進的電話讓胡明緊張地轉過身去,情緒有些失控。原來,是同行、好友向他發來求救信號,“情況很不好,準備插管了”,對方是武漢另外一家醫院ICU的主任,在連日救治重症患者後被感染,病情危重,但仍意識清醒。

鏡頭裡,蓬亂溼漉的頭髮,口罩壓痕的面容,在佈滿霧氣的眼鏡下,胡明腫脹泛白的手指緊緊按壓住眼窩。那時,他剛剛搶救完病人,同樣是疲憊極了,強撐著不想讓眼淚落下……

50多天沒下火線的ICU主任得知好友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時,泣不成聲,“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

“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從元旦至今,一直吃住在醫院的武漢市肺科醫院ICU主任胡明,已經連軸工作了50多天,近千小時,他說,“疫情沒結束,我們不能退!”

“患者被我們拉了回來”

“強度太大了,這一個多月做的量比一年還多,每天只能休息2到3個小時,脫下防護服,人就像水裡撈出來的。”正月的武漢,陰溼寒冷。ICU病房裡,胡明身著短袖,渾身上下溼漉漉的。

從1月初開始,他就一直待在醫院,每天睡覺的值班室,與病房僅一牆之隔。

武漢疫情暴發後,武漢市肺科醫院是最早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定點醫院之一。胡明和ICU團隊第一時間投入到緊急救治急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當中,沒日沒夜地與病毒搶速度爭時間,在最危險的第一線,成功搶救了不少重症患者。

“早上八九點鐘進入病房,大概下午3點多鐘才能出來。最忙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出來休息,頂多吃個飯再進去。”由於工作量比以前增加幾十倍,加之身著笨重的防護服,僅接診一名ECMO病人,至少就需要六七名醫護人員才能完成一次換床單的規範流程。

50多天沒下火線的ICU主任得知好友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時,泣不成聲,“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

▲胡明在ICU工作。胡鼕鼕攝

2003年曾接診過SARS患者,後來又處理過H7N9等疫情,46歲的胡明,有著豐富的ICU臨床經驗。2015年,醫院組建ICU,他被任命為主任。疫情暴發後,他心裡清楚,此次發病人數多,暴發人群廣,“跟當年SARS不太一樣,很多情況我們都是第一次遇到。”

ICU團隊收治的都是急危重症患者,被感染幾率非常大,為了保護年輕醫護人員,胡明總是將最大的危險留給了自己。由於擔心患者氣管插管的體液、血液引發感染,幾乎所有的氣管插管、纖支鏡都由胡明和另外一名醫生親自操作。

他說,“氣管插管、纖支鏡需要快速完成,技術要求高,更何況如今帶著兩層甚至三層手套操作,關乎病人的生命,肯定是我們先上,年輕人放在後面。”

儘管衝鋒在前,但胡明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國家級專家教授一直就在身邊,讓人感動,心裡更踏實。”

1月22日,一名患者情況危急,由於人手、設備等問題,胡明緊急向武漢大學附屬中南醫院急診科主任夏劍求助,正忙於危重搶救的夏劍教授二話沒說,派來了中南醫院的ECMO專家沈俊前來支援。胡明清楚地記得,從晚上10點進入ICU,到凌晨1點渾身大汗走出病房,“患者終於被我們拉了回來。”

回憶那晚,胡明笑稱,自己從臘月二十八忙到二十九,“晚上送沈俊教授出去,很長時間才等到的士。”

正是那天,武漢開始“封城”。ICU裡連續兩起危重急救,都發生在深夜。

正在武漢開展工作的北京協和醫院ICU主任杜斌,和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副院長邱海波開完國家級會議後,晚上10點趕到ICU。搶救持續到凌晨,直到病人體徵平穩,兩位專家才走出病房。等隨後收場完畢的胡明趕出來時,兩人早已離開。胡明說,“連聲感謝還沒來得及說,他們可都是頂級的專家啊。”

為了支援胡明團隊,邱海波從江蘇揚州調來了自己的學生、蘇北人民醫院ICU主任鄭瑞強。由於“封城”,鄭瑞強乘高鐵在距武漢市區60公里的漢川下車,幾經周折,多次換乘汽車駛往武漢。

大年三十,當兩名ICU主任結束搶救工作走出病房,已是晚上八九點鐘,鄭瑞強才想起自己在武漢的起居飲食還沒有著落。胡明說,“鄭瑞強教授是來的最快最早的援助醫生之一。”

大年初二,北京朝陽醫院的副院長童朝暉派來了北京朝陽醫院ICU的李緒言教授。

“這些國家頂級的大專家是心疼我人手不夠,更是心疼病人,想盡辦法增援我們。”胡明說,“經過一次次與死神搶奪患者的戰鬥,看著他們一點點好轉,從ICU轉入普通病房,作為重症醫學大夫,是很有成就感的。”

50多天沒下火線的ICU主任得知好友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時,泣不成聲,“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

▲胡明在ICU大搶救中。金振強攝

“能上一線的都是戰士”

ICU裡,胡明是醫療教學科研“一把抓”的“老大”,更是平日裡不厭其煩的“叨神”。每次查房,胡明都要向團隊裡的年輕人講清楚每個病例涉及的知識點,他總說,“每一個病人都是一部醫學史,看病就要看到極致。”

1月28日,當得知好友武漢東西湖人民醫院ICU主任袁海濤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一時情緒失控、泣不成聲的“老大”讓年輕醫生們看得心酸。

作為專業醫生,胡明心裡清楚朋友的“準備插管了”,是危急到什麼程度。疫情發生後,每天湧進醫院的大批病人,“他們跟平時接觸的病人都不太一樣”。他說,新冠肺炎跟以前的SARS、禽流感不同,以往重症病人都是昏迷狀態,而這次,到後期,患者從指標看已很危險,但意識依然清醒,“這時病人會求救,時間會很短,一旦錯過就很難……”

那一刻,朋友的電話讓他揪心,“那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啊,戰友倒下,必須救。”

在胡明的協助下,袁海濤很快被安置到武漢市肺科醫院ICU二病區,經過胡明與其他幾位專家的調整治療,袁海濤逃過一劫。“他很幸運,第二天就退了燒。”聽說這幾天袁海濤已經康復,準備返回醫院開始工作時,他笑道,“沒有時間管他了。”

疫情發生以來,ICU裡8名醫護人員,4個人工肺,8臺呼吸機連軸轉。“收進來的重症患者都是大搶救,各種因素,常常病人的血氧已經低於30%,再耽誤就很麻煩。”

疫情初期,一直守在醫院的胡明,接到最多的電話就是朋友同事的求助。那一刻,他才知道疫情的嚴重。“那段時間,武漢處在矛盾當中,病人集中爆增,醫療資源跟不上,沒有更多的床位收治病人,很替大家擔心,我們是醫生,心裡最清楚,一旦生病摧毀的是一個家庭。”

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太多醫生因為身在一線被感染,還有很多戰友同事的母親病了,丈夫病了,妻子病了……但大家都還堅守在一線。胡明說,“那怎麼辦,病人還要繼續救啊!”

這個特殊時期,胡明所領導的年輕ICU團隊中,“有的醫生才工作半年,但大家都義無反顧地堅守在一線。疫情面前,每個人都在成長。”

有醫生推遲了婚期,一個多月未曾與未婚夫謀面;有奶爸護理乾脆住在醫院,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一歲的孩子;還有一批“90後”護士,沒有一個叫苦叫累,每天穿著笨重防護服,幫病人翻身、輸液,體力消耗非常大,一趟下來,除了喝水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這個時候,能頂在一線抗擊疫情的醫護人員,都是戰士。”胡明說,“我們每天接觸重症人群,傳染性非常大。作為醫生,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去救助病人。”

50多天沒下火線的ICU主任得知好友被確診感染病情加重時,泣不成聲,“好友倒下了,病人還得繼續救……”

▲胡明在ICU大搶救中。金振強攝

“去照一張全家福”

如今,除了兩名專家,醫院還被增援了幾名醫生。與病房一牆之隔的值班室,因為防護安全已經不讓繼續住了,儘管步行10分鐘就可以回家,因為擔心耽誤ICU搶救,他依然選擇搬到7層剛剛闢出的新病區,“暫時還沒有收病人,只要讓住,就先住這兒吧。”

“你在幹嘛呢,兒子?”

“我在吃飯。”

“想不想爸爸?”

“想,心裡想。”

除夕夜,胡明同妻子跟兒子的視頻通話時間並不長,因為救人一直在繼續。愛人王潔是護士長,兩人同在一個醫院,疫情發生後,王潔值守發熱門診。1月24日晚的通話,10歲的兒子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到爸爸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小年”夜那天晚上,他回家與妻子、兒子一塊吃了頓飯,半個小時的時間。隨後便匆匆趕到醫院,又搶救了一名危重病人。

“我很想跟兒子說一聲抱歉……”胡明說,平日下班回到家裡已經很晚,跟兒子只是打個照面,聊上兩句。夫妻二人更是很少能同時在家休息,這麼多年,自己也只陪兒子度過了一個除夕夜。

同在一線,王潔總會抽時間到ICU給胡明送些吃的,科室門口匆匆一見,有時一天也見不了一面。

10歲的兒子由爺爺奶奶照管,“父母70多歲了,挺支持我們的,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家裡的困難,也不知道這些天,他們是怎麼過的。”

“幾連降”讓大家看到了希望,胡明卻跟團隊說,“真正的戰鬥從現在才開始打響。”

他說,疫情到了攻堅時刻,剩下的都是最難啃的骨頭。

如今患者基數大,假如按照10%的重症患者比例,5萬名重症就是5000人,急危重症至少30%,就是1500人。“那是1500條人命啊,能夠救下來的能有多少?”他說,“能讓更多的重症患者保住生命,恢復健康,能夠迴歸到社會,這是ICU大夫必須考慮的事情,必須要做的事情。”

那天妻子跟他商量,等疫情結束了去照一張全家福,“我想想,得拍,因為家裡的確一直沒有全家福。”

記得2016年春節前夕,醫院徵集夫妻檔職工照片,胡明夫婦倆翻遍手機都沒能找到一張一家人的合影。他說,“武漢疫情,每個死亡數字背後都是一個家庭,我們家應該拍個全家福,至少一個都不少吧。”

“等到春暖花開時,也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武漢家庭能夠開開心心地去拍全家福,創傷總是會有的,應該留個紀念。十年二十年後,回頭再看,什麼都不是困難了,因為我們這麼困難的事情都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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