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們，給大家送開播紅包了。”
成都市武侯區的武侯鞋城3樓直播基地，傳來女主播夢悅向粉絲們打招呼的聲音。帶上一雙白色橡膠手套，夢悅麻利地拆開了今天直播的第一個鞋盒。
那是一雙駝色的羊絨過膝靴。“裡面給大家加了金絲絨，春秋都能穿。”說著，夢悅翻開了靴子的裡襯。“只有35碼了，要的寶寶找客服領優惠紅包。”展示完畢，夢悅把鞋盒放到左手邊。
每場直播，夢悅要介紹上百雙鞋子。每介紹完一雙，她就把右手邊的“小山”移到左手邊。平均一天8小時的直播，夢悅能賣出幾百雙鞋子。
成都的武侯鞋城是國內西南地區最大的女鞋批發市場。高峰期，每天大概有一兩萬人的客流量。
因為疫情，偌大的鞋城如今沒有了往日穿梭如織的人流，顯得格外冷清。夢悅和其他仍然留守的主播，成了整個鞋城最後十個留守者。
“留守者”
武侯鞋城是西南地區最大的女鞋批發基地。
四川乃至周圍省份的大大小小女鞋品牌，大都要在鞋城開一家旗艦店。目前已經有180多個商家入駐。不但成都人愛來這裡買鞋，就連周邊的樂山，眉山，綿陽等縣市的女人們，也經常來給家人買幾雙鞋子。
2018年以前，武侯鞋城每天大概有一兩萬人的客流量。“但是到了2019年，人流量下降到了四、五千人。”焦急的鞋城負責人來到杭州、廣州等地進行了考察，發現這邊直播電商帶貨的模式正蓬勃發展。
回到成都以後，這位負責人和當地一家直播機構一起開闢了一塊直播基地，從2019年11月份開始招募主播，幫助鞋城的老闆們直播賣鞋。
年關將至，鞋城大大小小的鞋店關了門，店員們回家過大年去了。
過年之前，直播基地就號召主播們留下直播，抓住過年這個“彎道超車”的機會，多增長些粉絲。
“本來是我想回遂寧老家過個年的，”主播胡均說，“但今年我家添了個女兒，為了她我也得好好播。”
然而，當他們填好表格、準備加班的時候，卻傳來了冠新冠肺炎疫情爆發的消息。
幾個主播裡，胡均曾經做過鞋子批發生意，因為一批囤貨沒有賣不出去，曾經欠下了上百萬債務，好幾年都沒有緩過來；退伍兵主播老唐參加過汶川抗震救災；川妹子大肖，“杭漂”過一段時間，已經是第四次做主播；還有東北大姐丁翔……留下的10個主播一商量，決定還是按原計劃留守鞋城，照常直播。
瀰漫的消毒液味
主播夢悅從自家開車20公里前往空蕩蕩的武侯鞋城。
疫情爆發以後，這是她第二十三個照常直播的日子。平時連停車位都找不到的鞋城，如今已經沒有一個客人。做好登記，測好體溫，夢悅來到位於三樓的直播間，一股消毒液的味道撲面而來。
比她更早的主播胡均已經在用消毒液擦拭桌子了。
“鞋城的直播間在去廁所的必經之路上，平時，總有上廁所的人聽到聲音來，好奇地圍觀，如今則只能聽到我們自己的回聲。”
換做往年，一二三樓的專賣店早已開門迎客。4.6萬平方米營業面積的鞋城，只有1000平米的直播基地，還在照常營業，還在照常營業。“我們24小時不打烊的。”
“早晨到下午、下午到凌晨、凌晨到早上，都有2、3個主播輪班直播，我的班次是下午3點半到11點。”
在隔壁直播間，同事胡均正吃著泡麵。為了減少和家人接觸，胡均每天都在直播基地吃飯。
作為家裡的“頂樑柱”， 胡均每天去上班以前都要給家人買好菜，在小區門口遞給妻子，然後才放心地去上班。到了基地，還要去倉庫和依然留守的員工小明哥一起發貨。
“人手不夠，快遞發得慢，如果我幫忙打包，一天能多發個一兩百雙鞋，粉絲也能早點收到鞋子。”
暖場
疫情期間，夢悅和胡均都有了自己特殊的暖場方式，那就是上口罩、消毒液的鏈接。
“這些鏈接都是公司運營挑出來有貨的、能發貨的淘寶店，我們不收佣金，只做搬運工。”夢悅說。
做主播久了，胡均說，粉絲大都成了他的朋友甚至家人。
每天直播，胡均都有一個固定節目，就是翻開手機相冊向粉絲們展示小女兒的成長狀態。粉絲們雖然沒見過他女兒本人，卻通過照片照片就成了這個“小公主”的“粉絲”。
這也讓胡均陷入了深深的糾結，既想在這段大家休息的時間好好漲點粉，賺點錢；又害怕將病毒帶給年幼的女兒。因此，他甚至提出了要直接住在鞋城裡，但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我現在都選擇下午到晚上的時間段回家，儘量避免和家人接觸。”
幾天以前，3個月的女兒突然發燒，這可把胡均嚇壞了。他連忙帶女兒去了人流較少的私立醫院，“光是掛號就要幾百塊。”幸好，檢查結果只是病毒性感冒。
第二天，胡均買來了10公斤酒精，每天深夜回家以後，都要在悄悄地在家裡的角角落落噴好酒精，然後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才敢上床睡覺。他說，如今抱女兒的時候都要帶著口罩。
一次直播的時候，胡均和粉絲分享了這件事情，說到激動，揮舞著手機，不小心把自己摔得粉碎的手機屏保也錄進了直播鏡頭。
摯愛粉“木木”是廣州一家手機配件店的櫃檯小妹，那天晚上，木木在粉絲群裡問了胡均的地址，說是要送他兩個屏保。因為關係鐵，胡均也就接受了。
收到禮物後，胡均發現了驚喜，兩片手機膜之間夾著幾個口罩。那天晚上，他還收到了木木的留言：帶好口罩，保護好小公主。
這一天，留守者胡均在粉絲那裡，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溫暖。如今，胡均每場已經能賣出五、六百雙鞋子，比剛來基地時翻了幾倍。
她們願意等
主播夢悅是土生土長的成都姑娘，和所有90後女孩一樣喜歡網購。她想在20多歲的尾巴當上主播，便投了簡歷應聘鞋城的主播。
做主播殊為不易。每天連續說7、8個小時，令做過教育行業的夢悅也嗓子冒煙。開夜車到家，往往已經是午夜12點鐘。躺在床上的夢悅還要在腦子裡複習關於鞋子的知識。
夢悅自嘲說，最開始拿到一雙鞋子，只會說“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是頭層牛皮，這是頭層牛皮，這是頭層牛皮。”如今，卻可以如數家珍地講解，“鞋裡面是小羊皮，鞋墊是乳膠，鞋底是橡膠。”
夢悅在2月15號的直播觀看量，首次突破了3萬大關。不少人從新粉變成了摯愛粉。
夢悅說，這次疫情並沒有影響到女孩子們買鞋的熱情。尤其讓她感動的就是湖北的粉絲。“她們明知道現在湖北發不了貨，也會照常地來下單，從不催單，都留言說，等快遞通了發貨就好。”
留學生粉絲“蟲蟲”是個鞋控，在加拿大讀書，一有課餘時間，就來看她的直播。從開播到現在，蟲蟲已經買了十幾雙鞋子，都是寄回國內男朋友家裡。
疫情爆發之前，蟲蟲就結束假期回到了加拿大。因為是中國入境的華人，蟲蟲在家自行隔離了一段時間。夢悅的直播間更成了她消磨時間的固定節目。
“我不急，等下次我回家拆開快遞的時候，疫情也就過去了。”蟲蟲在直播間裡說。
如今，來自這些地區粉絲的訂單就積累了上百單。夢悅期待著能早點給她們發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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