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馮其庸《自敘》

馮其庸《自敘》

倘天假以年,

予當更求奮進,

以謝前輩之教而補誤人之過也。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1924年生,江蘇無錫人。1948年畢業於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後在無錫市第一女中任教。1954年8月調中國人民大學,任副教授、教授等職。1986年調任中國藝術研究院副院長。2005年被聘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首任院長。2009年任中國文字博物館首任館長。2015年2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出版有《論庚辰本》《曹雪芹家世新考》《石頭記脂本研究》《春草集》等。

予祖居江蘇無錫北鄉之前洲鎮馮巷,世業農。曾祖父秬香公為國學生,未仕。祖父名湘瀛,予未及見。至予父時,家已貧困,饔飧不繼,時有日不得一餐者,予祖母、母親每常向灶而泣也。每年秋荒斷糧,日以南瓜養命,此予書齋曰“瓜飯樓”之由也。予上有兩兄一姐,兩兄皆小學後去錫滬學徒,予姐名素琴,至二十二歲未嫁而病卒。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金縷曲·贈範敬宜學長兄 68×414cm

紙本釋文:猶記當年否?正西窗、長歌激越、滿眼神州。逐鹿中原天下事,虎躍龍騰獅吼。共奮袂,榆關燕幽。誰識風波剗地起,有多少故人作楚囚。天地泣,鬼神愁。丈夫不解記細尤。莽崑崙,晴空萬里,可以遨遊。急駕巨龍騰飛上,此其時,莫遲留。哪顧得霜髯雪頭。我與軒轅曾一諾,縱粉身碎骨誓相酬。君與我,共驅騶。金縷曲贈範敬宜學長兄。辛巳大雪,寬堂馮其庸於京東且住草堂。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 且住草堂(白)

父名祖懋,字畏三,母顧氏。予父讀書甚少,僅通信札,而喜書畫,善吹笙,善養蟋蟀,不事耕稼,嗜鴉片,遂至家產蕩盡。予幼時家中惟有祖母、父親、母親、姐及予共五人,孤寒無依,常在飢餓之中。日寇侵華,兩兄皆失業歸來,益增困窘,全由母親操持家計。母親常為甑中無米半夜而泣,此予幼年常經常痛之事也。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儋州東坡歌 234×52cm 紙本 2011年

釋文:東坡與我兩庚辰,公去我來九百春。公到儋州遭貶謫,我來中和吊靈均。至今黎民懷故德,堂上猶奉先生神。先生去今一千歲,四海常拜老逐臣。人生在德不在力,力有盡時德無垠。寄意四海滔滔者,來拜儋州一真人。儋州東坡歌。馮其庸八十又九書。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白相間) 拜石草堂(白)

予十歲即下地耕作,歷十數年,凡田間農事,如插秧、割稻、翻地、種麥、戽水、擔肥、收割種種,無一不能,故雙手皆結厚繭。左手手指及手背,鐮刀割痕累累,至今尚存,此予當年割稻、割草之遺,亦苦難之印痕也。當年予祖母見予受傷流血,常抱予而哭,予母亦獨自揹人飲泣,至今予每一撫摩,輒深黯然!予畜羊十餘頭,日事放牧,或割草以飼。予外祖家畜牛,每至家中斷糧,吾母即遣予至外祖家放牛,以就食外祖家,併為作田間農事。是時,予固一真農民也。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七律之二 234×52cm 紙本 2011

:百年家世與君論,史蹟碑傳字字真。踏破雄關成鉅業,坐看江尾待龍巡。黃金已逐清波去,大廈行將化垢塵。楝樹花開終結子,紅樓夢覺可憐春。奉柬友人。馮其庸八十又九書。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白相間) 石破天驚山館(白)

予自幼嗜讀書及書畫金石,不自知其所由也。以家貧,無冊書,皆假之他人以讀,於書畫,惟能暗自摸索而已。予讀高一時,於無錫邂逅得遇老畫家諸健秋先生,先生見予習作,極稱之,以為可教,遂命予入其畫室觀其作畫,並教予曰:“看就是學。”予以是終身不忘。於書法,予自擇歐字,先學《九成宮》《虞恭公》《化度寺》,復及小歐之《泉南生墓誌》等,其後復臨北魏漢隸而上溯《石鼓》,更後則學行草,先臨《聖教序》《蘭亭序》,復及右軍家書,更參以出土之漢晉簡牘。予以為書畫之道,精深奧微,以予之魯鈍,雖窮畢生之力,亦難造極致也。其時,復蒙張潮象、顧欽伯先生教予詩詞,張先生號“雪顛詞客”,以詩詞名於當世。曾評予第一首習作曰:“清快,有詩才!”是時予方十八歲,受吾師之鼓勵,遂更痴迷於詩詞矣。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七律休將 234×52cm 紙本 2011年

釋文:休將往事苦思量,流水落花各自傷。照我姮娥人萬里,懷君詩句淚千行。夢因遠別深深苦,話自久違細細長。秋雨淒涼腸斷否,沈郎寬盡舊衣裳。休將。馮其庸八十又九書。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白相間) 拜石草堂(白)

1946年,予考入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從唐文治、王蘧常、錢仲聯、錢賓四、顧起潛、朱東潤、馮振心、吳白匋、顧佛影、童書業、王佩琤、張世祿諸先生學,除詩詞外,於學術更有所好。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浣溪沙 紙本

釋文:依約江南舊夢痕,南枝花發可憐春。銷魂最是月初沉。記得那年湖畔路,青青草色綠羅裙。如今往事已成塵。(浪)浣溪沙。馮其庸書舊作。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九十後所作(朱)

1954年,歲甲午,予虛歲三十二歲,隻身來京,任教於中國人民大學。北京,人文之所薈萃、宿學碩德之所聚也。予於學,得聞郭沫若、唐蘭、胡厚宣、顧頡剛、俞平伯、遊國恩、鍾敬文、王利器、張伯駒、夏承燾、季羨林、徐邦達、啟元白、侯仁之、黎澍、李新諸先生之學,於是乃多所仰止而益知其不足矣。惜其時運動不斷,予輒遭批判,其辭曰“白專道路”“個人奮鬥”。至“文化大革命”,予遂被徹底打倒矣。昔張宗子云:“名心一點,如佛家舍利,雖劫火猛烈,燒之猶不去也。”予豈敢“名心”,惟“學心一點”而已。予少讀玄奘法師傳,遂仰之為師,雖萬劫而不滅求學求真之心也!“文革”後,乃得九遊西域,登崑崙之巔,歷大漠之險,探居延之奇,尋黑城之謎,循絲路之蹤跡,得玄奘之歸路。於是益知學問之杳渺、吾生之有涯也。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浣溪沙·題張伯駒 紙本

釋文:讀罷春遊淚滿巾,分明頑石是前身。黃金散盡只餘貧。眼裡茫茫皆白地,心頭鬱郁唯情醇。天荒地老一真人。浣溪沙題張伯駒。寬堂書舊作。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九十後所作(朱)

於藝,予得於故宮遍觀晉唐宋元名跡,復從周懷民、啟功、許麟廬諸先生遊,後復獲交於海上朱屺瞻、劉海粟、謝稚柳、唐雲諸老。初在海上時,曾拜識白蕉先生,得觀摹其書法,而吾師王瑗仲翁,時時以法書見示。予自幼即嗜王右軍書,由是而稍識王書之徑途也。予於1996年丙子離休,時虛歲已七十又四矣,乃得於治學之餘,稍親書畫,時有所作,雖書畫漸進,而益知去古人之遠矣。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曹雪芹墓石精拓本題跋 138×72cm 紙本

款識:曹雪芹墓石精拓本。馮其庸題。生前受盡悽愴,身後還遭誣妄。真是真非安在,撫石痛淚浪浪。寬堂再題。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白)

近年予益悟臨古之重要,乃潛心臨習五代兩宋名家及清初龔、戴之學。予習古人之作,益悟古人之深,其構圖用筆,皆師造化所得。予遊華山、天山、崑崙諸山,造其巔,探其奇,乃悟五代兩宋北派山水皴法之由來也。要之不遊名山,不知造化之奇,不知古人之深且奧也;不學古人,不知己之不足也!

倘天假以年,予當更求奮進,以謝前輩之教而補誤人之過也。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高山流水 52×110cm 紙本水墨 2007年

款識:高山流水。丁亥重九,古梅老人馮其庸八十又五作。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

冯其庸《自叙》

馮其庸 深林書屋 52×110cm 紙本水墨 2007年

款識:深林書屋。方壺筆陣亂流縱橫,信筆點染皆成妙諦,不可學也。寬堂、古梅老人、墨禪翁八十又五年並記。丁亥白露。

鈐印:馮其庸印(白) 寬堂(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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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其庸《自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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