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四五十年代，我們鄰村有一對夫婦，從20出頭就開始生孩子，很不幸的是，他們生的孩子都養不大，到兩歲多點，剛學會叫爸爸媽媽便夭折。各種方式的死亡，第一個是患病，第二個落水，第三個趕集時從馬車上顛落，第四個更邪乎，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一眨眼的功夫從床上滾下來，頭朝地，當場脖子居然就折了。
那個年代，戰亂又饑荒，小孩本來也就不容易養活大，只不過他們家小孩夭折的概率稍微大了點，鄰居們也只是在嘮家常的時候增加了一些悲劇的談資，並沒有朝怪力亂神的方向考慮。
就這樣，夫妻倆幾乎每三年承受一次喪子之痛，到了30歲又鼓起勇氣生了一個男孩，這男孩和前幾個不太一樣，居然順順利利地活到了3歲。而且健康活潑，人見人愛，鄰居們都說這孩子懂事，小嘴巴甜的咧，比五六歲的小孩還會說。
十多年對於喪子的提心吊膽終於要結束了，夫妻倆暗自鬆了一口氣。
那時候已經解放了，生活雖然艱苦，但好歹能吃飽飯。夫妻倆沒有什麼大的奢望，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心想這日子大概也會越來越好吧。
可是有一天夜裡，丈夫半夜醒來，突然覺得胳膊邊空落落的，孩子不見了！
他驚坐起來，來不及叫醒熟睡的妻子，趕緊下床找尋。
屋裡房外都沒有，他慌了，腦子裡滿是之前孩子夭折時悲痛的場景，顫抖著提著馬燈，一路覓著籬笆外草叢可能被翻動過的痕跡，來到了村裡的池塘邊上......
這裡正是第二個孩子落水的地方！
藉著馬燈的光亮，他看見自己的兒子如木雕一般站在池塘邊一個老槐樹下，槐樹在黑夜裡如一片氤氳的雲將他籠罩。
他想起第二個孩子從水裡撈出來後的慘狀，不由地雙腿發軟。他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兒子的小名，聲音在黑夜的寂靜中格外清晰。但兒子好像並沒有聽見。依然面對著黑黝黝的水面，如木雕一般。
這時他冷靜了下來，心想，這可能是兒子夢遊了，聽說夢遊的人被人驚醒會找不到自己的魂.......於是他不再喊，調暗了馬燈，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兒子身旁，然後輕輕饒了個圈，來到兒子面前。
兒子居然在睜著眼睛，只是神情很木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池塘的對岸是一片荒地，全村在戰亂裡夭折的孩子的墳都湮沒在這夜色裡。
他平復了下心中的驚悸，按照自己聽說的照顧夢遊人的辦法，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肩膀。那孩子便閉上眼睛，如一灘軟泥一樣倒了下去。
接著連續好幾天，一到夜裡這孩子便夢遊出去，甚至偷偷綁在手腕腳腕的繩子都會被莫名解開。
夫妻倆夜不能寐，心力交瘁。
第四天晚上，兒子照舊夢遊出門，丈夫照舊悄悄跟了出去。
還是在那個池塘邊，那棵槐樹下。他站在距離兒子丈餘的距離，這樣不至於驚醒他又能在必要的時候保護他。
兒子突然說話了
“嗯...
都看過了...嗯...
快完成了...
不會發現的...
就這幾天吧...”
斷斷續續，像是在和誰對話，可是他對面明明什麼都沒有。
男人嚇壞了，等他不再吭聲，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揹回了家。
第二天他琢磨著這幾句話，什麼都看過了，什麼快完成了？又是什麼不會被發現？這幾天會發生什麼？越想越迷糊，越覺得蹊蹺邪乎。
於是他跟妻子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一路奔波，來到我們村，找一個叫劉世乾的人。
此人人稱“劉半仙”據說上知一百年，下知一百年，能斷陽間事，能判陰間案。方圓幾十裡無人不曉。
他將兒子夢遊說怪話的事跟半仙講了一遍。聽過以後，半仙問他，你是不是有過好幾個孩子？而且都丟了？（在我們那，丟就是夭折的意思）
他大呼神仙，連聲稱是，有過四個。然後將每個孩子的死因都詳細說了一遍。
半仙又問了他每個孩子的生辰八字，然後掐指一算，臉色突變，驚呼，不好！這是惡鬼在索命為自己超度！
見他疑惑不解，半仙詳解道，你前四個孩子生辰分別為，金時、水時、木時、土時。你第一個孩子，死於疾病，人病了要吃藥，而金石為藥，所以是金中生金中死，同樣第二個孩子水時生水中死，第三個、第四個孩子皆是如此。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這第五個孩子定是火時出生，也定要死於火中！這五個孩子為同一個惡鬼投胎，要以自己的轉世之身，渡五行大難，換下一世的榮華富貴！夜裡和他對話的應該是另一個惡鬼。
男人聽後大驚，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求半仙給一個破解之法，自己就這一個孩子了。
半仙說，我救不了你的孩子，而且就算你救了他一次，他以後還是要死。所以不要枉費力氣。現在我擔心的是，他要死於火中，會拉著你們夫妻墊背，因為對於它來說，完成五行難，你們就失去了活著的價值。
男人驚懼，問怎麼辦。
半仙揮手寫了一張符，然後又燒掉，把灰燼包了起來遞給了他。說，回去以後取黑狗尿液一盅，牛血一盅，混合後將灰燼和入，於醜時抹在你兒子的額頭上，如果額頭上漏出兩隻鬼眼便證明我所猜不差，此物可隔陰陽，惡鬼無法判斷你們的方位，你們夫妻這些天便要多加小心，子時到丑時保持清醒，聞到著火的煙味，悄悄離開，不要驚動惡鬼。讓他自己完成五行劫難，如果聽到呼救，則是惡鬼要你們去送死，不要去救，若不然，他會纏你們一輩子。
聽罷，男人已淚如雨下。
回到家以後，他沒敢告訴妻子，自己一個人按劉半仙所教炮製了辟邪之物，於當夜丑時，趁母子熟睡時悄悄抹在孩子的額頭上，黑夜裡額頭上兩隻綠瑩瑩的鬼眼赫然顯現，半睜半闔，仿若迷惘。
他也沒覺得恐懼，只是悲從中來。
接下來幾天兒子沒有再夢遊出門，他不眠不休，整夜假寐。第五天的丑時，他突然聞到燒焦的煙味，愈來愈濃重，他趕緊翻身起床，看到火苗已開始蔓延。此時妻子還在熟睡，他悄悄將她背出了房屋，狂奔幾十米，妻子醒來的時候，火苗已竄上屋頂。
屋子裡果然傳來淒厲的喊爹孃的聲音，他忍住心痛拉住要衝進火海的妻子，任憑妻子踢打抓撓死不鬆手。
後來，火越燒越大，屋子裡也漸漸沒了聲音。
再後來，妻子見到小男孩就喊自己兒子的小名，強要去抱，男人攔她就又撕又打，淒厲如鬼。稍微正常點的時候，逢人便惡狠狠地控訴男人腦子有病，心中入魔，害死了自己五個孩子，說著說著便癲狂不止。
人們都道她瘋了，男人講述的這個故事很邪門，卻更加可信。
可是，讓我覺得細思恐極的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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