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6 经典美文:致50岁的自己!(李雪峰)

  • 致50岁的自己!


丙申猴年十一月,就是我的五十岁生月了,属马的人遇了猴年,给我的自省是,老对我已经不再是猴年马月,而是已经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中国古语说人生不满百,而五十,已经是从热辣辣的太阳下渐入夕阳晚风的林荫道了,是到了人生的知天命时候了。唯其至此,方才真正体悟到了什么是韶华易逝,什么是人生苦短,什么叫白驹过隙,才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上帝的惊鸿一瞥。

老对谁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老了,那就坦然地承享生命之秋的丰厚赐予吧。

本来我就讷言,人少而熟的时候,偶尔可口吐莲花,但人一多,就乱了方寸,憋在肚子里的话就乱成了一锅粥,拔不出一根像样的丝来,遇上发言就像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面红耳赤憋不出一句能堂而华之的囫囵话来。很庆幸自己从一而就的是一个人少钱寡的文化单位,也庆幸自己的人微言轻,从没有人隔三差五邀请你去主席台上妙语连珠,也没有人为难你去万众瞩目的地方慷慨陈词。全单位学习,也只有三人,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没有受过周武郑王的作难。如今老了,一老便絮叨,更没有人爱听你的马腿拉到驴胯上,可以放心地明哲保嘴,少说为佳了。老而少语,一是清净了别人的耳朵,二是也少了自己说话的为难。

经典美文:致50岁的自己!(李雪峰)

从一介满嘴乡语的人到人声喧喧的城市,三十多年,自己就像一个挑了两筐鸡蛋的人走在了人潮里,满心忧虑自己怕撞到了别人,不是怕撞碎了自己的鸡蛋,而是担心脏了别人的衣服。三十多年了,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从来不敢等铃声响过三声再接,怕是怠慢了领导。见了机关下来的人,不称领导不说话,怕是慢待了未来的领导。领导说了个笑话,没有听清也要跟着笑,听过了一百遍也要像头一次听说,要不就有反应迟钝之嫌了。前怕狼后怕虎谨小慎微了几十年,生怕一根麦秸砸伤了自己,如今老了,不再考虑位子晋升,不再焦虑社会地位的进退,能谈得来的就多聚聚,谈不来的就淡然避之,名利场上前涌后搡,谁会去计较一个已经闪在路边的老人呢?老,让人超然,岁月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超然的机会,那就趁腿搓绳,从台上退下做一个悠然的看客,不再劳心费神地去听锣听音,不再苦心苦旨地推敲比禅还难琢磨的名利潜规则,爱圆遂圆,乐方成方,活成一段真正的自己。

人说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刚入社会的时候,每逢酒宴,最边角的位子就是自己的,给人提茶倒水的眼色活儿是自己的,别人劝酒,自己不敢丝毫推辞,生怕一杯水酒得罪了谁,误了自己露水大的一点前程,想喝要喝,不想喝也得硬着脖子喝。记不清自己醉了多少回,但只记得稳坐上位的贵人没见喝醉的。很多的时候,醉得多难受也不能醉在酒场上,担心的是酒后失态,担心的是酒后失言,但一到家里就成了一堆烂泥了。家人烦我嗜酒,但我不是领导,又不是贵人,小鬼不醉谁醉呢?如今年长了,酒宴的座位逐年在提升,基本不再是敬陪末座了,但我清楚,能近上席,不是因为自己职位的上升,也不是因为社会地位的提高,而是因为自己的年长,因此我从不敢在酒桌上趾高气扬,也不敢因为坐了上席而得意忘形,我只是时时在提醒自己,别人敬你,只是在敬你的年长,只是在敬你随年长而来的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除此三高,我还有什么可以引以为自豪的?如今五十岁了,虽然从酒桌末席熬到了上位,但自己不能因恋高而贪位啊,不该赴的席坚决不赴,必喝不可的要尽量少喝,喝酒的快乐是大家的,而身体的健康是自己的,自己对自己是更要且行且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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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出身贫寒,吃饱穿暖是自己最宏伟的人生目标,因此我从未追踪时尚,也不讲究穿戴,人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心是一个乡下老农,什么考究的衣服也难穿出一个气派来。衣服,我只讲究干净舒适,脸面,我只追求卫生自然。没有因为自己的貌不出众和衣不光鲜而和道貌岸然的人物站在一起自卑过,也从没有因为要见什么大人物,或因要出席什么重要的宴会而涂脂抹粉过,我不自我粉饰内心,也从不粉饰自己的外表,大地的自然是对季节的尊重,人的自然是对生我养我父母的尊重,因此我向来不推崇为美而整容,让自己挨刀受痛,而去取悦别人的眼睛,我认为那是对遗传的背叛,是对基因的亵渎,是傻瓜才做的事情。我天生头发软黄,但我至今没有去烫染过、拉丝过,韭菜再拉长拔高,它还是韭菜,它只是蔬菜,它不会变成主粮小麦来。我曾为许多人企图用色素掩盖白发而暗自好笑,上边的刚刚染黑,一夜之间,发根的白色又冒了出来,岁月和年龄岂能是藏得住的?叶老自黄,人老自苍,没有皱纹是可以抹得平的。我不藏老,就像半生心不藏奸,脸面该皱就由它皱去,头发该白就由它白去,只是衣服要洁净,没有饭渍,胡须要常刮,免得蓬头垢面,影响了社会的文明。其实形象老了没什么不好,诗人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老将是我的通行证啊,外出乘车,不再担心自己没有及时给老人让座而忐忑不安,和漂亮女性接触,不害怕别人揣测自己有不齿的企图,发表了文章自我欣慰,也不再有人忿然指责你为名为利,不小心挡了别人的路,人们也会释然地说:他老了嘛。

写了半辈子文章,最怕的是别人见我就问:最近有什么大作?平常的人问,那是对我的客套,就像是见了老师就问快放假了吧,但若是领导问,就不同了,那是问你是否懒惰了,他若说是拜读,我就更惶恐了,因为他是要检查你的作业啊。最烦的是邻居和亲戚,他们认定你写文章就是码钱,见了就问,又写文章了吧,挣了多少钱?其实这个社会,写文章就像搞摄影的,是劳神又烧钱,因此有人出了书赠我,我会同病相怜地体贴他说“又花了不少的钱吧?”我没有为自己发表了文章而不可一世过,也没有为自己的一篇文章得了某某评论家的青睐而自鸣得意过,我最得意的作品有两部,一部是自己的女儿,一部是自己的儿子。我没有上过大学,只是高中毕业,而女儿却读了博士,且是学的理工,是可以用所学为国家为社会做点贡献的。儿子尚幼,不是天才,但成长茁壮,并且心地善良,自养自足是自不必虑的。五十回首,犹可满意自己的,不是自己熬夜枯坐的半生涂鸦,而是自己的一双子女,我的文章是速朽的,传我世的,是我的语燕和李晋啊。因此老了,要和书房少待,更多的时光要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是给我的最大回报。

经典美文:致50岁的自己!(李雪峰)

我的父母是一介农民,如今年届八旬仍在农田劳作不息,在他们看来,人生没有退休的时候。父母倘耕,作儿女的安敢言退?因此,年过半百虽然牙松眼花,虽然腰酸背痛,但也远不到我说罢称休的时候,那就只有小车不倒只管推了,就像老家里的那只松花母鸡,既便被放在了粮谷堆里,也还要自己用爪扒着吃,不能一天下一个蛋来,就三天两天憋出一个蛋来,产蛋多少无所谓了,我唯求自己不下软蛋。

都说人老絮叨,刚刚五十我就絮叨到如此,庆幸自己的生日是在农历的十一月十五,早上四天,就是双十一了,比“川”字还多一竖,不知要东拉西扯得多辽阔了。好在是自话,要不早就让人喝倒彩了。还是马上打住,阳光这么地好,还是独卧南窗下,静静地打我舒坦的盹去。

是为五十岁自记。

李雪峰,河南省西峡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意林》、《格言》等杂志签约作家,报刊专栏作家。 迄今在《北京文学》、《散文天地》、《散文百家》、《中国散文家》等发表散文200余篇 ,在《诗刊》、《星星诗刊》、《诗神》、《诗歌月刊》等发表诗歌400余首,数十篇作品先后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选载,十余篇作品入选国家散文年选,《2005年中国最佳散文》、《2005—2006中国优秀散文》、《21世纪中国经典散文》、《新世纪优秀散文选》等选集。获第三届老舍散文奖等文学奖项,多篇作品被选入国家中小学《语文》课本和新加坡中学课本《中学华文》。 已出版散文集十四部,其中三部作品被台湾买断海外版权,在台湾和东南亚发行繁体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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