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2 《贫困时代》第一章草儿娃儿14、叔侄钓黑鱼

14、叔侄钓黑鱼

早晨一睁开眼睛,运东和运喜就开始吵上了。以往是为唱儿歌讲古话,今儿是为争书包。运东说是伯娘为他准备的,他马上要去上学了。运喜说是自己先拿到的,他也要上学。运东说你是个小跟屁虫,撒尿宝,并捅了他一脚。运喜就裂开嘴哭起来了。运东就学他的样,还用手比划着,吹起喇叭来了:哇地乌地哇——

大人又被吵醒了。陈安颖说道:“运东啊,你昨天还没打怕呀,怎么又逗运喜哭啊。”

运东犟嘴道:“是他要抢我的书包,我偏不给。”

原来运东把书包抱着睡了一夜。天一亮,运喜就哭嚷着找他要。

陈安颖说:“你是哥哥,给他玩一下不行吗?”

运东说:“不行,他会玩坏的。”

格严开始发话了:“运东你这个鬼东西,你还想不想读书啊?你长这么大了,要帮我做事,不能老吃闲饭了。”

一听到父亲说话,他就不敢做声了。他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帮父亲做了很多事吗?放了工,父亲下湖撒网,他提篓子;天没亮,父亲上街卖鱼,他守摊子。还要做什么事,父亲才让他读书呢?

陈安颖接口说:“你伯伯不是不想让你读书,只是一屋人吃闲饭,全指望你伯伯一人赚工分,怎么行?要想一个法子,又能赚工分,又能上学,你才有书读。”

运东一听急了,溜下床说:“我反正要上学,于亮、木生他们都上学去的。”

父亲已经起床了,在堂屋里说:“你想上学的话,必须赚工分,老吃闲饭怎么行?现在没工分只能吃狗屎,还没得那么多狗子屙。”

运东说:“我能赚什么工分?”

父亲说:“你要么是捡粪,一天捡三四十斤,赚三四分工;要么是牵一匹牛,大牛牵不倒,牵一匹小牛也行,一天也有两三分工。”

运东立刻说道:“我愿意放牛。”

这一天,运东可高兴了。父亲终于答应他可以上学了。虽然上学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放牛。放牛也是他喜欢的。难怪人家都把刚生下来的儿子叫作放牛娃呢。他在想,他要放哪匹牛呢?一匹大牛一天记五分工,相当于半个大人干活,很划算,现在喂牛的人家都舍不得让出来,那就只有小牛了。说到小牛,运东就想到了福生家的那匹小牛牣子。那匹小沙牛快有半岁了,也要上笼头了。问题是福生家的老沙牛本来是福生的老爷子在放,木生偶尔也放过几次。现在木生也要上学了,那匹小牛他会不会也要放呢?想到这里,运东高兴的心情变得着急了。他要立刻找到木生问个究竟。

运东找到于亮、木生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牛娃家门前的台坡上板纸镖。看到运东背着书包过来了,有个小娃说:“哟,运东都背上书包了,是要上学了吧?”

运东没搭理,径直走到木生那儿,说:“木生,你是不是也要上学了?”木生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运东又说:“那你要不要放牛呢?”木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亮说:“他家里不是有老爷子在放吗?”

运东说:“我是问他家那匹小牛,是他放还是把给别人去放。”

木生似乎有点晓得运东说话的意思了,就说:“我家那匹小牛还没上笼头呢。不过听我大哥说也快了。到时候再说呗。”

听了木生这话,运东的口气就变得有些讨好木生的意味了:“你家不是有一匹大沙牛吗?那匹小沙牛要是给别人的话,就给我,啊?”

木生说:“那不是我的事,得由大人说了算。”

于亮接口道:“你不是要上学么,怎么又要放牛了?”

运东解释说:“你们不知道,我伯伯今天说了,说我不能光吃闲饭,要赚工分,才能上学。”

小伙伴们听明白了,还是专心板自己的镖。这不,于亮一下子板翻了木生的镖,又戳了牛娃的镖,同时赢了两镖,不禁高兴得大叫起来。运东因为没有带镖,不能参加,只能在一旁观战。

午饭之后,格生带着钓竿鱼篓又要到开限(野外)去钓鱼了。他从运东家的堂屋穿过时,格严说:“下午你不出工了?”

格生说:“上午我们就完成了一天扒转兜的任务,只等放工验收了,所以我就瞄好了路子,去钓黑鱼。运东想不想跟我去提篓子?”

怎么不想去?就怕父亲不让。运东昨天就想去了,不过那时被打了家伙生气,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今天他见父亲没说什么难话,就轻巧地跟在小爷格生后面,跑开去了。

午后的太阳很辣,照得到处都是明晃晃白亮亮的。可是路边的庄稼散发出诱人的清香,真是好闻。

他们来到了秧田中的一条野沟旁,格生从路边的草丛里抓到一只土蚵蚂,趁活的倒挂在黑鱼钩上,就开始钓鱼了。野沟里有些水草,也偶有一些荷叶。他见运东没带帽子,就摘了一匹站荷,盖在运东的头上。这么毒辣的太阳晒下去怎么得了?

格生是个抓鱼的老手,他知道水中的黑鱼都躲在哪些地方。黑鱼一般喜欢在水草茂密的地方造窝儿,有时出水换气,尾巴在水面一扫,水草就被它洞开了一个窝。天热的时候,黑鱼还喜欢在荷叶下面躲荫,要是有蚵蚂在荷叶上面蹦跳,多半都成了黑鱼口中的美食。有的塌皮荷叶上有损伤,或者干脆出现了一个口大的洞,那肯定是黑鱼夺蚵蚂所留下的印记。

《贫困时代》第一章草儿娃儿14、叔侄钓黑鱼

格生就在那些水草稀疏的地方和塌皮荷叶的边上,不停地咚来咚去。这种钓法叫咚白水窝子。这种方法还真有效,不一会儿,只听水里轰地一响,格生把手里的竹竿一甩,一条黑鱼就钓上来了。这是一条尺多长的黑鱼,怕有一斤多重。

首开记录,运东高兴极了。原来钓黑鱼就这么简单啊。

格生把鱼放进篓子里,让运东提着,他就再去寻土蚵蚂。因为钩上的鱼饵早没了,不知是被鱼吃了,还是被鱼犟掉了,反正得要重新上土蚵蚂。

当运东还扑在鱼篓上欣赏第一条黑鱼时,格生已经钓上了第二条,喊道:“运东,快来,这是第二条。”

运东一到,格生把鱼往篓子里一放,又往前边钓去了。运东又扑在鱼篓上,一起看那两条鱼。

不料,格生又喊起来了:“运东,快来,这里又有一条。”他见运东来得慢,就说:“我把鱼放在路当中了,你自个儿捡到篓子里,啊?”

还没等运东走到第三条鱼跟前,格生又在远处喊起来了:“运东,这里又有一条。”

《贫困时代》第一章草儿娃儿14、叔侄钓黑鱼

看来,运东根本就赶不上趟儿。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能听到格生喊一次:“运东,这里又有一条。”而且,他人越跑越远,喊声也越来越小。

运东只好把鱼一条一条地往篓子里捡。随着黑鱼一条条地增多,篓子越来越重,他走得也越来越慢。竟至于后来半篓子鱼,他完全提不动了,只能在地上拖。

而格生呢,由于野沟转了弯,连人影子也看不到了,只是过一会儿,隐约还有声音传来。

运东头上的荷叶都快晒枯了,人也累得满脸通红。他抬头四下里一望,不见一个人影。他有些胆小,不知怎么就哭起来了。既然哭上了,他也不妨把哭声弄大,好让小爷格生听得见。

不知过了多久,格生还真转来了。他隔老远就喊道:“运东,我来了!不要怕,不要哭了——”格生一边走一边把自己先前放在路上的鱼捡起来,用一根麻绳串着,已经有一串了。他到了运东跟前,见他还没止哭,问他是怎么了。

运东就把手往沟边一指,嘟噜道:“鱼跑了……”

格生一看,可不是么,有条黑鱼不知怎么滚下了水沟,头挨着了水,却不知怎么还没有逃走。他说:“不就是一条鱼嘛,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一路捡回来,说不定还有鱼没捡到呢。”他边说边把那一串鱼放下,就去捉那水边上的鱼。沟坡很陡,格生一下子还难以下去。

据说黑鱼的眼睛看得见人影,也许是响声惊动了那条黑鱼,那鱼还未等格生来捉,竟然尾巴一甩,就犟到水里去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鱼就不见了,只留下了水上漾开的一圈水花。

格生说:“算了,算它命大,也免得我去捉它了。”

格生就把那一串鱼放了一半到篓子里,篓子就装不下了。

运东说:“让我拿绳子上的鱼。”

格生说:“不用,我正好一挑。”先前的钓竿现在成了挑棍,丝线都缠绕在上面。

运东说:“小心上面有钩啊。”

格生笑笑说:“还有什么钩呢?不知挂在哪条黑鱼的嘴壳上了。”

运东说:“难怪您郎转来不钓了,原来是钩没了。”

叔侄俩回到家里,把鱼往大脚盆里一倒,居然倒满了一脚盆。

格生说:“运东带两条鱼回去,你今天吃亏帮了忙的,拣大的拿两条。”

幺爷三姑在一旁撇嘴道:“还拣大的拿吧?他在我们家吃的鱼还少吗?”

运东就挑了两条半大的鱼出来,准备带走。

格生看了说:“你怎么不拣大的拿?”

运东说:“大鱼留给爹爹婆婆吃。”

那“烟婆”才从房里出来,嘴上照常叼着烟。她听了运东说的话,就说:“这个孙娃子和他爸一样啊,长大了也会讲孝心的。”

三姑一见这个“烟婆”说话,就有些不自在,马上消到一边去了。

运东拿了鱼,就回到前边自己屋里去了。

不消说,今儿运东家里的晚餐也有鱼吃了。吃得最开心的应该是运东,因为这鱼是他去帮小爷钓来的。

《贫困时代》第一章草儿娃儿14、叔侄钓黑鱼

长篇小说《贫困时代》以清醒的现实主义笔法,通过江汉平原上应格严、应运东父子的不同遭遇,真实、真诚、真切地展示了1964—1976年间江汉平原水乡历史,全景式复现了那个贫困时代农民的生存境遇和梦想,展示底层社会奴化与民主的嬗变,散发浓郁的江汉平原地域文化气息,体现出留存历史风云、为时代盖棺论定的建构雄心。被专家称为江汉平原版“平凡的世界”,“一部精彩呈现江汉平原地域史诗的力作”。

达度简介:本名应才兵,湖北仙桃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已在《中国作家》《中国报告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北京文学》《长江文艺》等发表出版作品200多万字。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直人横人圆人弯人》,《就这样把你征服》,长篇小说《贫困时代》,长篇报告文学《体操神话》,军旅报告文学《世界屋脊上的钢铁长城》,《尘封七十年的抗日名将曾锡珪》等。《体操神话》获湖北省第七届五个一工程奖,《世界屋脊上的钢铁长城》入选《2012中国报告文学年选》,《喜马拉雅山上的格桑花》获中宣部中国梦征文二等奖。2014年为中国作家协会定点深入生活作家,在湖北洪湖市定点深入生活,完成长篇小说《贫困时代》,被称为江汉平原版“平凡的世界”,“一部精彩呈现江汉平原地域史诗的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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