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在《知識分子》主辦的"知識論壇”上，著名科普作家、公益人士李治中博士（菠蘿）就科普如何幫助減低經濟毒性分享了自己的心得。
講者 | 李治中 （拾玉兒童癌症公益基金會創始人）
整理 | 沈丹麗 楊梟
● ● ●
我講的稍微和大家不太一樣，今天可能會講很多仿製藥跟原研藥的關係、藥的定價等等，我今天想講一下，除了讓藥物降價以外，在醫患教育或科普這方面，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大家，來降低所謂的經濟“毒性”？
《柳葉刀》2016年有一個報道對1.45萬中國患者做了調查，中國每一個癌症患者年花費大概在1萬美金，但他們的家庭年收入不到這個數字。在北京待慣了，大家可能覺得北京的房價中位數很高，但中國還是發展中國家，絕大多數癌症病人還是很窮的。他們家庭年收入絕對不足以支付目前為止他們需要花費的費用，這個經濟毒性是非常明顯存在的。
這一點一定不會減輕，因為我們有很多新藥出來，療效更好，比如我們最近聽到的PD-1免疫藥物治療之類。2020年預測世界賣得最好的前十個抗癌藥物，月花費沒有低於1萬美金。即使有更多的新藥出來產生競爭，降價進入醫保，但是整體來說，給社會、政府和患者帶來的經濟壓力可能會越來越大，所以我們還需要尋找一些別的辦法。
作為科普來說，我們可以做兩件事情，第一，幫助淨化市場環境，第二，推動預防篩查。
淨化環境很簡單，在《柳葉刀》裡也提出，中國患者付出這麼多錢，裡面一大部分沒有用於正規醫療。花了很多錢，這些錢可能用在別的地方，浪費的地方是非常多的。
首先有著名的中國神藥莎普愛思，這只是一個例子，當年丁香醫生髮出這個東西引起很大影響，CFDA也介入，讓這種過度廣告帶來過度營銷受到抑制。從政府醫保角度或患者省錢角度，都能有所幫助，這點非常重要。
如果讓醫保負擔新的腫瘤藥物，必須先擠掉一些“水分”。中國神藥佔據了很多醫保資源，中國年銷售前十的藥物跟美國是沒有交集的。這點必須改變，要不然這件事很難辦，不可能又要這個藥，又要那個藥。
如果勇敢地避開神藥，你身邊還會來很多騙子。中國的癌症病人遇到騙子通常兩大類，第一是打著中國傳統文化旗號的騙子，或者是打著國外高科技品牌的騙子，而這兩類騙子無孔不入，在微信、QQ、身邊，樓下小賣部到處都有。這兩類騙子給大家帶來不僅是經濟上的損失，極有可能是直接生命上的損失。著名的“傳統文化騙子”前幾年害到一個90後女演員徐婷，她得了淋巴瘤以後沒有接受正規治療，到山東煙臺找到一位神醫，進行了針灸、拔火罐等治療方式。她很快去世了，最後不是死於淋巴瘤，而是嚴重的感染。因為她的免疫系統已經很弱，再由針灸、拔火罐等人為造成的損傷非常明顯。
打著國外療法的，最明顯的是當年的魏則西事件。這件事也是讓我堅持到現在，覺得為什麼做科普這件事是非常有意義的。
魏則西事件發生在2016年4月，用了生物免疫療法，花了20多萬最後沒有救到。同樣的療法我在2014年12月專門寫了博客，2015年收錄在我的科普書《癌症真相》裡。很可惜他沒有看到，很多人也沒有看到。如果能把這件事情做得更好，大家一起做得更多，在座很多做科研的，有很多醫生。如果把正確信息提早通過正確渠道傳播出去，不僅是省20萬元的事情，更多時候甚至能讓他活得更好、活得更久，這是科普的意義。科普不在於宣傳我多牛，我是教授掌握多少知識，這不重要。如果有興趣成為網紅也很好，但最核心的問題是讓大家意識到世界上有一批說真話的人，還有一批就自己知識能轉化為你能讀懂的東西，防止你上當受騙。這是最核心的點。
為什麼大家容易上當受騙？因為中國教育沒有“科學思維”教育。我在清華沒有人告訴我怎麼思考，沒有人告訴我老師說的話可能是錯的，我們沒有批判思維的能力，從小長大我們相信個例，相信身邊發生的任何故事，但是我們不相信數據、不相信統計，因為我們不能理解這些東西，這導致中國大眾長期處於上當受騙的狀態。
為什麼偽科學傳播得很好？因為它全是講故事。大家不喜歡聽數據，不要聽科學家講90%怎麼樣，除非你告訴我隔壁老王吃了我這個神藥好了，遠遠超過現在90%的藥。我們用的是不是最科學的語言，這個一點不重要，如果目的是讓大家聽懂，那必須用例子，用偽科學的辦法來傳播科學。
對癌症來說，絕對是預防大於篩查、大於治療，這不僅對生存期而言，從省錢角度也是一樣。美國數據顯示，如果是一期，大多數可以治癒，而到後期癌細胞轉移了就很難治癒了。在美國，有百分之七八十應該篩查腸鏡的人都在篩查，但中國只有20%。讓大家找到早期腫瘤切掉息肉治癒早期癌症，對政府對個人都遠比開發四期藥物治療癌症容易。
再舉個關於預防的例子。吸菸與肺癌相關性非常明確，美國有一條著名的曲線，發現肺癌以前是罕見癌症，但現在已經是第一。伴隨吸菸率上升，過了20年、30年後發現了肺癌，因為癌症需要很長時間積累出來。總有人說為什麼隔壁老王吸菸不得肺癌，數據是顯示如果持續吸菸，在75歲之前約1/6的概率得肺癌，如果不吸菸，只有很低的幾百分之一。6個隔壁老王只有1個死於肺癌，這是現實，周圍很多人不會吸菸死於肺癌，可能是別的疾病。很多人吸菸幾十年之後去世，總能找到藉口，就不找自己吸菸的原因。
這是10個小孩抽菸的動畫，動畫裡的小孩抽菸抽得非常熟練，非常驚悚。這代表，未來他們在30年後、40年後可能是肺癌病人。我們要解決這些人以後用藥的問題，是願意現在讓更多小孩能夠避免這件事情，還是重點放在以後生產治療肺癌的藥物，希望他們進醫保，讓這些小孩負擔得起。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這是為什麼我做患教，讓大家知道為什麼預防、為什麼篩查，這是今天我想告訴大家的。
本頁刊發內容未經書面許可禁止轉載及使用
商務合作請聯繫
知識分子為更好的智趣生活 ID：The-Intellectual
閱讀更多 知識分子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