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吳寶琪·土左旗後善岱插隊生活紀實


1969年3月,我和謝國力一起來到內蒙古土左旗哈素公社後善岱大隊,與半年前來此的同學匯合,開始了插隊知青生活。

經過一段時間的農業勞動鍛鍊,同學們紛紛擔任了大小隊幹部以及良種場、廣播站、民辦教師等重要工作,我也被社員們推舉為飼養員。

中國農村經過合作化、公社化後,土地都歸集體所有。除土地這個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外,馬、牛等大牲畜則是隊裡非常重要的資產。因為當時農村的機械化程度還很低,農民犁地、耙地、送肥、運糧、拉貨,全要依靠畜力。大牲畜餵養的好壞,關係全隊的生產和全體社員的生活,因此飼養員的工作是十分重要的。這個工作一般都由有經驗有責任心的年長者擔任。能夠得到社員的信任,讓我這個既無經驗又青澀的毛頭小夥子擔任飼養員,我也決心把這個工作做好,不辜負大家的期望。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吳寶琪·土左旗後善岱插隊生活紀實


我把鋪蓋卷搬到飼養院,和原飼養員安月果一起共同擔任小隊的飼養員。安月果不老,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人,精明幹練又富有經驗,教會了我許多過去課堂上學不到的知識。

飼養院在小隊社員居住區的南面,很寬敞,佈局類似北京的四合院。北面是我們住的飼養室、草料房、工具房和糧倉,南面是大車棚,西邊是馬廄,東邊是牛棚。院子中間有個5米長的公共馬槽,空地還可以同時停放三掛大車。

我們隊有馬、騾、驢、牛等30多頭,根據每頭牲畜的毛色、長相特點等,分別給它們起個名字,如大紅馬、棗騮馬、大黑馬、二黑馬(因左眼看不見,又叫瞎馬)、孤蹄(右前蹄有塊白毛)、白臉(馬臉上有一長條白毛)、青馬、大黑騾、青騾(因左後蹄有點瘸,又叫瘸騾)、沙牛、大黃牛、二黃牛、大黑牛等。其中馬和騾子最珍貴,是拉大車的主力。特別是大黑馬、大紅馬、大黑騾,身強力壯,膛闊肚圓,不僅可以拉套,還可以駕轅。駕轅的牲口都要經過車把式的長期訓練,才能有能力和資格去擔當。老弱病殘的牲口只能拉個邊套。地裡的農活,大多由牛來完成。至於毛驢,只能拉個小車或拉磨。

白天,牲畜們出車或下地幹活,我和老安也忙碌起來,要起圈、鍘草。牛糞是農村很好的燃料,但要曬乾,所以必須要用叉子揚到棚頂上晾曬。用叉子叉起一堆牛糞,背對牛棚,往上一揚,就可送到棚頂上。看似簡單,實則不易。開始做,不是揚不上去,就是落到脖子上,弄得非常狼狽。起圈也不是個輕鬆活兒,要把糞便雜草等抬到飼養院外面的糞堆上,經過發酵後是非常好的有機肥料。晴天尚好,趕上陰雨連綿的夏天,我和老安抬著100多公斤的大筐,又溼又重,再加上飼養院的泥濘土路,每邁一步都有千斤重。

鍘草也很有講究,夏天鍘青草,冬天鍘乾草。草不能鍘得太長,牲口不愛吃。直徑二尺左右的一大捆青草放入鍘刀下,要想鍘斷,談何容易,不能用蠻力,只能使巧勁兒。鍘刀要高高舉起,落下時要加速度,接觸到草的一霎那,必須用力,才能把整捆草鍘斷。冬天鍘完乾草,還必須用篩子篩,把碎屑去掉,牲口才肯吃。

馬很嬌氣,中午、黃昏幹完活兒回來,身上汗津冿的,絕不能馬上飲水,否則就會嗆著肺。一定要先拴在馬樁上休息,等汗消退後再飲水吃草。拴馬也有學問,馬韁繩既不能系死扣,也不能太鬆,不能一拽就開脫。老安耐心地指導我如何去拴馬。馬特別愛吃新鮮的青草,為了增加營養,補充體力,我們都要在草料中加些黑豆、玉米之類的精飼料。這些就如同它們的美味佳餚,大嘴巴拱來拱去,每粒小小的黑豆都躲不過它們的眼睛,伸長舌頭一舔就進到嘴裡吃掉。

俗話說“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飼養員夜裡根本不可能睡好覺,每天夜裡至少要起來三次,給牲口槽裡添加草料。添多了牲口不愛吃,拱落到地上也浪費,添少了不夠吃,影響白天的工作,所以要根據每個牲口的大小、食量掌握,這全憑經驗。年青人嗜睡,半夜每次起床都迷迷糊糊睜不開眼睛。有時躺下還沒睡著,就又到了下一次喂草的時間。內蒙古的冬天是極寒的,特別是夜間,氣溫下降得更低。每當從熱氣騰騰的熱炕爬起來走到屋外,刺骨的寒風立刻吹得你透心涼。如趕上暴風雪,那就更加艱難,寸步難行,手腳都凍得麻木了。

夏天則是另外一番情景。半夜起來不再是困難之事,走到屋外,晴空萬里,細碎的月光灑在飼養院的院子裡,泥土與青草的清香遊走在空氣中,人都要醉了。仰望星空,繁星點點,月亮邁著婀娜的步子翩躚而來。皓月當空,月色清明,時而還有流星滑過,好一幅鄉村夜景圖。遇到陰天,村子裡一片黑洞洞,寂然無聲,整個鄉村顯得格外寧靜清幽,透著一種詭秘。有時,遠處又傳來蟲鳴蛙叫,與騾馬的咀嚼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首婉轉的小夜曲。這時,你的睡意頓時消失,洗耳恭聽,沉靜在這動人的樂曲中。這裡看不到城市的光怪陸離,車水馬龍,聽不到城市的各種躁動喧鬧,嘈雜刺耳,但卻處處充滿著神妙奇特,引人遐想。大自然奧秘無窮。

馬是通人性的,是靈性動物。不忙時,我就用刷子給它們刷毛,它們都愜意地享受著,時而擺擺尾巴,時而打個響鼻,愉悅的情緒顯露無疑。有時用馬頭與你蹭來蹭去,以示友好。當然也有的馬性情急躁古怪,難以接近。如青馬,你給它添草加料,它卻抬起後腿踢人,有時又伸過嘴來咬你,嚇得我趕緊逃離。青馬與其它馬匹也合不到一起,夜裡要單獨拴一個馬廄。

大黑馬是隊裡的大功臣,不僅可以駕轅拉套,地裡的農活也都得心應手,每個車把式都喜歡用它,而且它還給隊裡生下大黑騾和孤蹄,母子三個可以駕馭一輛大車。二黑馬雖然力氣小些,眼又有殘疾,但也生下了大紅馬和棗騮馬,為隊上立下汗馬功勞,母子三個同樣也能駕馭一掛大車。

毛驢與騾馬不同,個子小,力氣弱,幹不了重活,脾氣卻不小。它若不順氣,屁股往後一坐,四條腿如同嵌在地裡,無論如何也拉不動它,固執無比。所以我們也常用“犟驢”形容一個脾氣倔強的人。毛驢表面憨態可掬,實則報復心極強。小說《雙驢記》就講述了毛驢報復知青馬傑的故事,此小說還改編成電影《走著瞧》。因此千萬別和毛驢較勁兒,要順著它的脾氣,毛驢是吃順不吃戧。當然毛驢也有優點,它認路,如果你趕著毛驢到某地,回來時,騎在它背上睡覺都行,毛驢會如同GPS一樣,把你引導回家。

每年夏季,農活兒不太忙了,我都帶著幾個十幾歲的娃娃去放馬,每人兩匹,騎著一匹,牽著一匹。

說起騎馬,也十分有趣。馬都又高又大,肚子滾圓,如何騎得上去。開始,我都要站在一個坡上,才能勉強跨到馬背上。時間長了就逐漸掌握了要領,雙手要使勁按下馬脖子,藉助反彈力往上一躥,同時騙腿就可以輕易地騎上馬了。有的馬很溫順老實,走起來慢悠悠穩當當,人騎在上面,視野頓時開闊起來,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有的馬心地不善良,剛一騎上去,它就低著頭,馬頸前傾下斜,拼命想把你甩下去。騎在上邊的人立刻坐立難安,前仰後翻。這時,你必須緊緊抓住韁繩,用大力把馬頭拉起,才不會摔下去。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吳寶琪·土左旗後善岱插隊生活紀實


馬一出了村子,就都撒起歡來,四蹄騰空,仰脖嘶鳴。過去在小說電影中見到騎兵或放

牧人策馬飛奔,多威風啊,十分羨慕。現在自己也可以騎馬奔馳,真爽快啊!沒想到第一次騎在馬上,馬剛開始揚蹄飛奔,就把我四仰八叉狠狠地摔到地上。幸虧那會兒年輕,如果是現在這把年紀,還不得粉碎性骨折。經過幾次摔打,也悟出了些道理。當馬奔騰時,你雙手必須要牢牢地抓住韁繩,上身前傾,雙腿緊緊夾住馬肚子,屁股騰空,不要死坐在馬背上,整個身子隨著馬奔跑的節奏上下晃動。

這時真是兩耳生風,背後一縷塵煙升起,一切煩惱皆拋之腦後,身心愉悅,似有空靈之感。

說到騎馬,還有件小事也令我印象深刻。由於我們騎的馬沒有馬鞍子,都是光背騎馬,所以每年剛開始騎馬時,因為顛簸碰撞,屁股都給磨破了,疼得你坐立不安,鮮血淋漓,直到磨出老繭,疼痛才止。到了寒冬,幾個月不騎馬,老繭軟化掉,春天又會周而復始。

到了放牧地點,馬都撒開了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在草甸子上尋找著可吃的青草,低著頭,邊吃邊尋找,慢慢咀嚼。小夥伴們也散開了,去割草或挖野菜。我有時躺在草甸上,仰望天空,藍天白雲,不由自主地就哼唱起孟貴彬的東方小夜曲《草原之夜》來,可惜身邊沒有馬頭琴,遠方也沒有姑娘。有時閉目遐思,頭腦中立刻浮現出,“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首著名的北朝民歌,人似乎穿越到古代。有種說法認為,敕勒川就是我們居住的土默川平原,但那時的土默川平原已無復當年水草豐美、牛羊肥壯的旖旎圖景了。

遇到晴空萬里,極目遠眺,天際處大青山蜿蜒起伏,連綿不斷;近處村落星羅棋佈,樹木鬱鬱蔥蔥;眼下紅、白、黑各種顏色的馬群點綴在綠草間,真好似一幅濃墨重彩的西洋油畫,又如同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彩畫。大自然千變萬化,高深莫測,令人想入非非。 每當看到村子裡屋頂上裊裊炊煙飄起,知道社員們都已收工回家,我們也就騎著馬返回飼養院。

在炎熱的夏季,絕大多數社員都在地裡頂著烈日鋤草,真是汗滴禾下土,累個賊死,我卻忙裡偷閒,還能詩情畫意,浮想聯翩,也算是艱苦歲月當中的一段美好記憶吧!

大牲畜是農村的主要生產力,包辦了一切繁重的工作。在農耕文明中,騾馬就是生產力的標誌。那個年代,哪個生產隊有幾掛大車,每掛大車駕轅、拉套的騾馬都膘肥體壯,不僅車把式揚眉吐氣,社員們也都興高采烈。所以飼養員除了要喂好現有的牲畜外,還要做好騾馬的繁殖工作。

春季是個發情季節,牲畜們也開始春心蕩漾、春情騷動起來。這時必須掌握好時機,給它們配種,好給飼養院添丁加口,增添新生力量。

飼養員老安很有經驗,他每天都注意觀察母馬的變化,當發現陰門腫脹充血,並有粘液流岀時,就知道排卵期接近,該配種了。

我們村南面的善岱公社有個配種站,專門負責方圓幾十裡內村落大牲畜的配種工作。當我第一次拉著馬走進配種站時,立刻引來大家詫異的目光和議論。因為來這裡的都是些年長的老飼養員,怎麼來個20歲的小青年,還是個北京娃。但配種站的負責人、技術員老王知道我也是飼養員時,非常高興地與我交談,似乎找到了知音。

配種站採用人工授精給馬配種。在院落中間有個拴馬樁,要把發情的母馬拴在那裡,用以引誘種馬性衝動。種馬是進口的俄羅斯大洋馬,全身棗紅色,沒有一根雜毛,像緞子似的,油光鋥亮。頭高揚,雙眼炯炯有神,胸寬膛闊,四蹄有碗口大,威風凜凜,甚是雄壯。當母馬拴定後,老王的助手就把種馬拉出來,圍繞著母馬轉圈,種馬歡快而高亢地嘶鳴著,一會兒就情慾勃動,陰莖伸出來,又長又粗又黑。老王見時機成熟,抱著個母馬陰道模型跑出來,在種馬騎跨到母馬身上的同時,將其陰莖引導到陰道模具中,開始人工採精。在這一過程中,飼養員都環繞在院子周圍,觀察談論著,各種黃色笑話、“葷嗑兒”不絕於耳。村民們迷信,採精過程絕不允許婦女觀看,否則母馬就懷不上幼駒。

採完精後,老王還要取樣片在顯微鏡下觀察精子的數量和成活度,然後稀釋精液,給母馬注射。我享受到特殊待遇,老王破例允許我也去顯微鏡下觀察。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觀測精子的活動。

通過與老王和各村飼養員的接觸交流,我還了解到許多有關的知識。知道了驢騾和馬騾的區別,公驢和母馬生下的小駒子叫馬騾,公馬和母驢生下的小駒子叫驢騾。騾子不能繁殖後代,但兼具馬和驢的優點,生命力和抗病能力強,吃苦耐勞,力量大,省飼料,使用期限長,雖不如馬靈活奔跑快,但也沒有驢的倔脾氣,是一種省吃能幹的役畜,所以生產隊都希望多繁殖騾子。

在談性色變的極左年代,我們的性知識幾乎為零,懵懂無知。配種站的這段經歷,真好似一堂生動的生理衛生課,讓我窺探了性的秘密,拋棄了性無知,告別了性盲的青澀年代。只是可憐的馬兒,在人類的操縱下,不能狂野盡情地享受性的快樂,更談不上性隱私。後來岀國後才知道,一匹好的種馬,價格高達一萬美元以上,即使配一次種也要收3000到6000美元。但在當時,配種站只象徵性地收點手續費,幾乎等於無償服務,以改善農民牲畜的品質。

馬的妊娠期比人長一個月。毎當母馬分娩時,隊幹部們都守候在飼養院,靜候小龍駒的平安降臨。全體社員也都喜氣洋洋,如同家裡誕生寶貝一樣。小馬駒活靈精怪,充滿生機,飼養院人歡馬叫,一派興旺景象。看著自己的辛勤付出有了收穫,心裡也充滿了成就感。

在擔任飼養員的同時,我還兼了隊裡的記工員。當時隊裡沒有專門的會議室,隊幹部也沒有單獨的辦公室,飼養院就是辦公室兼全體社員的會議室。每晚,隊幹部都要來此議事,總結一下當天的工作,記錄社員的工分,部署明天的任務。有時還要開全隊社員會,傳達上邊的文件或商討隊裡的大事。即便沒什麼事,有些社員也喜歡到此聚會聊天,八卦村裡的新聞,誰家丈夫被戴綠帽子了,誰家閨女跟人跑了,偷聽誰的新房了,等等。

每晩,飼養院都是人聲鼎沸,煙霧繚繞。老鄉吧嗒吧嗒地抽著劣質菸葉,煙味、臭腳味、屁味混雜著馬糞牛屎青草味,瀰漫在狹小的空間裡。在搖曳昏暗的小煤油燈下,一個個人頭晃來擺去,半隱半現。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我們知青與老鄉們也幾無兩樣。由於大量吸入了二手菸,也鑄成了我日後得膀胱癌的一個重要原因。

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工分就是計算社員的勞動量,隊長根據每個勞動力的強弱、年齡大小和工作的技術含量評定,最高10分。工分一天一記錄,隊長每晚到飼養院,告訴我當天每個社員應得的分數,我再如實記在本子上。年終會計根據全隊的總收入核算分紅,工分就成為每個勞力所獲勞動報酬的依據。在當時,這是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家裡勞力多,身強力壯不缺勤,就能分得多,家境殷實。反之,生活就會清寒困苦,如果有病,就會陷入險境。也有一些匠人,如木匠、泥瓦匠、畫匠等人,有一技之長,他們經常外出串村,幫人幹活掙錢,不參加農業勞動,但他們必須交錢買工分,否則連糧食都分不到。

吃喝拉撒睡是人生每天必經的幾件事。喝撒沒問題,睡則因要起夜喂牲口,肯定休息不好。吃對於我們知青來說,雖沒有捱餓,但也十分欠缺。當時我們小隊的隊幹部是高明、二永寬、史小伯幾個人。有時麥收後新麥子下來了,他們就稱幾斤面,待夜深人靜時,在飼養院吃喝起來。史小伯很能幹,烙的酥油餅又大又圓又香。他們在飼養院吃喝,當然不能把我們飼養員晾在一邊。現在看來,這就是那時農村基層幹部的腐敗現象,多吃多佔。當時知道參與吃喝不好,但肚子餓,確實吃不飽,禁不住香噴噴大餅的誘惑,即使吃了晚飯,一斤面一張的大餅也很快就吞到肚子裡。

農村的廁所本來就簡陋,挨著豬圈,又髒又臭,一遇下雨,都無處下腳。飼養院連這樣的廁所都沒有,每天要到外面的糞堆旁大解。當你剛一蹲下,旁邊就來了一豬一狗窺視著,如是黑天,兩雙眼睛泛著青光低吼著,更是瘮人,令我毛骨悚然。當你起身時,它們就迅猛奔竄過來,嚇得我每次都提心吊膽,落荒而逃。

後來,我又做了保管員,負責保管糧食和公用生產資料,責任就更加重大。與農民相處久了,建立了感情,也更加了解農民生活的艱難不易。交公糧是農民對國家應盡的義務,但當時旗、公社的領導也不顧農民的收穫和生活狀況,下達的任務很重。農民當然也耍些小聰明,故意隱瞞真實產量,少交多分。瞞產私分在農村是普遍存在的,但在那個年代可是個大罪過,輕則挨批挨鬥,重則要坐牢。農民再狡黠,瞞產私分再隱蔽,也瞞不過會計和保管。因為這是農民為解決溫飽問題不得已而採取的措施,我和擔任會計的劉北成都睜一眼閉一眼,假裝不知。這也算是對極左路線的一種消極抵抗吧!

當飼養員一定要與車把式、跟車的以及扶撐犁、耙、耬者打交道。當時隊裡擔任這些工作的大多是“地富”(當時階級成份的一種)及其子女。他們從解放前就沿襲下來做著這些技術性較高的農活。看著他們對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與過去心目中的地富形象完全對不上號。飼養員和使用牲口者之間有一種天然的默契,對騾馬的愛就像一條紐帶把我們聯繫在一起,我和他們總能和睦相處。

知青到農村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在強調階級出身、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裡,這種思想傾向是否太溫情了。直到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後,為地主富農摘帽,糾正了階級鬥爭擴大化的傾向,我才如釋重負,慶幸自己在極左年代還能人性化地對待地富及其子女,尊重他們的人權,沒有橫眉冷對。

現在社會上又有一股為地主“正名”“翻案”的思潮,甚至全面否定土地改革。儘管土改中有許多過火過激、甚至不人道的行為,地主中也確實有許多善人,勤勞致富者,農民中也確有許多地痞二流子,但作為一個階級,地主本質上還是剝削貧下中農的。土地改革,消滅地主階級,這是實現工業化的必經之路,落後農業國皆如此,這有利於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國家工業化進程。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吳寶琪·土左旗後善岱插隊生活紀實

鄉村教師吳寶琪


鄉村教師吳寶琪

1972年,隨著大學開始招生,我們後善岱知青點的同學也陸續返回學校,繼續學習深造。原任學校民辦教師的潘魯全走後,我離開了心愛的飼養院,調去學校當民辦教師。1973年9月,我和馮同慶又依依不捨地告別了後善岱,結束了知青插隊生活,奔赴北京師範大學,開始了人生新的征程。1991年,我又遠赴加拿大,開始了“洋插隊”生活至今。

上文只是如實記錄了我插隊時飼養院的真實生活,無所謂褒貶。如何評價知青上山下鄉運動,觀點尖銳對立,即使在我們親歷者中,有“青春無悔”者,也有“不堪回首”者。有稱知青為“失落的一代”,也有稱知青為“社會的棟樑”“堅忍的一代”。無論如何,知青經歷都在我們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都深深影響了我們在後知青時代的人生歷程。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吳寶琪·土左旗後善岱插隊生活紀實

吳寶琪


吳寶琪:1968年北京四中高中畢業。1969年3月到內蒙古土左旗哈素公社後善岱大隊插隊,先後擔任飼養員、保管員、民辦教師。1973年9月到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學習。1976年6月畢業留校分到學報編輯部任編輯,其間又回曆史系讀在職研究生,獲碩士學位。1991年12月移民加拿大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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