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黄山谷在宋朝书法中排第二,反对无效


黄山谷在宋朝书法中排第二,反对无效


天马开张—说黄庭坚书法

宋之苏黄米蔡,从苏黄开始,文人书法兴起,开创一个承晋而展示个性解放的书迹历史,这个书法的奇观因为文学与思想的壮夫参与而成为可能,以扬雄的“诗赋小道,壮夫不为”论,千年的士子们可能会有正解与反解,其中正言若反的解释未必占多数,却是掌握真理的那一部分,相对于更小的书画篆刻,文学还在上层,所以书法小道有文学与思想的壮夫参与,那个奇观,自然是不凡的,孙过庭早就说过,书法的善在得志,或某些人在文学与思想方面有成就,或者英雄豪杰的江山的争夺中有获取,则是得志,那么他们从事的小道力量其实十分的奇伟,我们已经知道的壮夫比如刘邦,比如项羽,他的诗歌留下不多却是有无穷的魅力,一个是刚健的大风,一个是力的气盖世,至于曹操诸人,横槊赋诗,前面是英雄业绩,后面是诗赋小道,合而为一,他与其儿子曹植曹丕三人对于建安风骨的贡献,不会亚于他们在当时创造的英雄往绩。

宋朝的书法,以文人来唱主角,以苏黄为重镇,成为必然,从文学上看,黄仅次于老苏的声誉,在苏门四学士中排名第二,同时他是江西诗派的统帅,这些声誉让其在书法更小的道上,游刃有余,获得成功。在诗歌的体裁上,宋朝是以词为主流,诗歌则避唐之的风头而尚哲理,在书法上追求晋人之韵,形成自己的书法史上以“意”为主流的形象,但是唐人的所谓尚法只是相对于官方文书而言,或者相对于楷书风尚而言(诸遂良的楷书其实亦是极尚韵和意,以他的《阴符经》为代表),实际上在有唐一代的文人或者诗人中,就开始了尚韵与意,从李白,杜牧等人的迹中,我们已经领略了这种变化,更不用说张、怀二人,追寻张芝草圣的风尚,至于宋人大兴词牌之风,其实在李白的《忆秦娥》、《关山月》等曲中发源了,宋人只不过是推向一个高度罢了。另一方面文学性深入宋代的书法历史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清人的尚碑,在黄庭坚中就开始了,从鹤铭中获得灵感与技法的来源,因为黄以为鹤铭为王羲之所书,倾慕大王而用心鹤铭,使得康南海的碑学中的美,已经精髓般地呈现在黄书中,这也是此文标题的理由,这个应当是值得注意的。

黄氏是一个天才,他出世的地方在罗霄山脉的江西修水县,与湖南平江一县之隔,一个人从小就出惊人句(多少长安名利客云云),应当是他的明月前身就是读过书,修过禅的,否则你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这般的聪明,同样他流落到蜀地,能唱出“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杰句,至于书法,他是天才的尚势者,不仅他的行楷杰出,草书同样是一流的,而且有些草书比如《花气薰人帖》会有异香朴鼻的通感。黄书的运笔与米芾不同,米芾是快,而黄是慢,线条是曲折圆环的,有点象是许多道湾的水流,顾盼徘徊,迟行回旋,这个按风水说的理论就是有生气充满能量,实际上此类的运笔线条的视觉感觉实际就是充满生气与力量。在北京的“石渠宝笈”展览中,本人获观《诸上座帖》,呈现的就是此种曲水回旋的行笔感觉。

皇帝把苏子流落了四五番,黄子同样被迫在山野中行走,十分的凄苦,正是因为此种磨难,所以激发他的潜力与天才,诗文书法得到释放,才华呈现。本人不会对于黄书的每一帖作具体的分析,只作一个总的流观,把握其内在的精神与实质,他的北碑的雄强,他的开张放纵,他的迟行顾盼,他的曲折盘垣,他的笔势的向外张开,伸延,同时又能及时的收敛,不象米芾那般的沉着痛快,只是不断的向四面舒展,同时有折回,有隶书向左右舒展的情势,只不过在他的笔下是向四面的舒展,同时有注意收敛,鹤铭保留了古之隶书的形骸,它的风尚,自然影响到黄书的风貌。由于鹤铭是大字,开张雄健的风尚对于晋之后的流媚局拘缺点能够起到修正的作用,同时保存了晋之前的古意,做到这一点在黄的选择鹤铭作为学习的经典有关,这个也是他的天分与自然的选择。也就是黄书的刚健雄强来自鹤铭的形骸,他的书法自然呈现清人以为的骨力洞达,只是轻微的程度的,但对于宋人来说,这些其实就足够了。

所谓的盘龙卧虎,其实是不能舒展才华的英雄,所谓他们是盘龙卧虎,同时他的才华呈现多在小道中,比如诗赋,比如书画,他这些小道中的风格特征,自然有一种屈曲不平的郁勃之气发散,中含诗文与书画中,文人书法与匠人书法的不同就其实就是文学性的有无,这个抽象的意味其实是观书而知气,古人画是画气,同样,古人书是书气,气也者,我只能告诉诸位,只可以体悟不可以言说,观书迹,恐怕亦是如此。

宋人的画是文学性与技术性的合一,宋人的书法恐怕同样是如此,苏黄米蔡诸人对于唐法晋法的承继,其实毫不含糊,法不缺少同时气象高古,直追晋之上呈现与唐人不一样的风情。黄氏与苏子一样,文与书是双畅,是合一,或者书法中的气象是文气充满,文气充满的结果是韵味无尽,意象无穷。对于苏黄两人,从庙堂流落到山野,与自然亲密,与山水融合,与庙宇相参,清气四溢,禅味幽深,所作文字,其中展示的人生的体悟与况味,充满高深的境界,或者痛彻而有大的体悟,发而为文,散而为书。 当然文与书的双畅在宋之前就有,《兰亭》就是文与书双畅者,李白杜牧的不说,作为帝王的李世民的《温泉铭》、《晋祠铭》同样是文与书双畅者,李邕的碑书同样是如此,宋人只是承继此文人书法的流风余韵,深入进去,推向一个高度。

三蔡与米芾的仕途相对于苏黄顺利,在气象上有所不同,苏黄的苦寒,米蔡的温润,苏黄的孤寂,米蔡的团满,这个经历产生不同的境界气象,是十分自然的。

黄山谷的《松风阁诗》某种意义上象征他们苏门的英杰,此时的苏轼已经走了,少一人的况味,其实是不好受的,天地中的俊杰在情感上的亲密度甚至可能超过至亲,但是我们在字象中看到一个个名士的形象,从线条如松如竹,劲挺盤屈的姿态中,感受的古之丈夫,是如何的风度,字象如人,人的气质会折射到字象中,画松柏当如英雄起舞,石涛是这般地说,书松柏般的字象,何尝不是这样,言辞的意思与书体的形势得到无间,这是黄庭坚此帖的诱人的魅力所在。

与苏子在黄州的大彻悟一般,黄氏亦在不断的游离中获得解放,心灵的快乐只有他自己能体悟,尽管他的身子还有痛苦之中。


黄山谷在宋朝书法中排第二,反对无效


《晋卿帖》的风姿与神韵

山谷老人的书法,如空谷之幽兰,受元祐党祸的影响,使得其在宋代当世的书迹无法大行其道,被官家的三蔡诸人盖住了风头,被盖住风头的还有文坛领袖的苏轼,显然黄氏是第二号的人物,不过黄山谷书法对于后世的影响,大过老苏,有明一代,沈周,文征明就卖力地临习过黄山谷的书迹,至于草书大家的祝允明,王宠,草书皆浸润于黄氏的影响。至于更后来者的爱慕,就不举例了。

宋朝的文化工程,大名显然不多给苏黄二人留多少空间,但他们的光芒又对于后世的万丈长的。今天的物欲时代,黄字的金贵,已经是一字千金的,而且是因为量少,是一字难求的,这个是因为当时毁迹太多的缘故,但纵是墨迹少,他的影响力并不因此减少,而且他的自由潇洒的书风作派是紧跟老苏,毫无二致,同样是行云流水的风格特质。

如何的看待黄字,如何的欣赏山谷书的神韵,我们还是从书卷气说起:读书医俗的故事是从黄庭坚那里流出,而且黄氏对于竹的爱恋与苏轼与文与可同,而且他的笔势之修长,与乡里的“修水”之名的潜意识影响外,就是修篁修竹的视觉影响。他把他的字,幻想成一幅幅抽象的竹图,他对于他早年的作品是极端的不满意,当他到了从山谷道人进入山谷老人的时代,天命已知,书写的境界已经是古人也不能望其项背时,他痛心的是文同的逝去太早,无法见到他这些自我得意的抽象竹图了(“三十年作草,令日乃似造微入妙,恨文與可不在世耳。此書當與與可老竹枯木並行也”)。道人悟道之时,不再称道人,而直称为老人,已经是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古人的写竹与八法通,而山谷老人却是反行其道,以八法入书法,说是画字又是如何的,画是写来写是画,两者的共通是自然而平常的事,并无唐突之处。

字如何写的有韵致,学养深是不必说的,问题是如何做到学养深,并非是常人能做到,纵是今天的所谓教育普及的时代,只是个数量的问题,与质量没有关系,想想古代的学者的修为,只是个人的事,在乡间的阅读,没有任何强力的监督,只是自我的发奋,由人入道,由道入老,老者,已是化境也,身已朽,而笔之神,却已经得之,这样足矣。

两个元祐党的正副领袖在南方的乡间行走,远离政治的中心,但他们是文学的中心,他们是书道的中心,不顾政治影响的人们,会向两者求一字半文而为荣,他们成了散布文明的主力。

山谷老人的楷行草皆功力深厚,尤其是晚年的大草,他有那么的自负,他在《墨蛇颂》云:“此书惊蛇入草,书成不知绝倒。自疑怀素前身,今生笔法更老。”不知是说的黄氏自己写的哪一帖,但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我感觉良好,似乎他可以与唐之张怀雁行了。

而且黄氏在书法理论方面亦有自己的建树,有自己的论书的文字传世,体现其一生学书之心得要领。其中最有意味的是禅家的眼的说法,早于董其昌诸人(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直须具此眼者,乃能知之。)。

近来从楷夫兄那观到一幅新的黄庭坚行书《晋卿帖》风姿高妙,笔法精美,见图。请诸位看官鉴赏之:

“黄山谷 《晋卿贴》文:晋卿爲象江作此長卷,筆秀法奇,可爱可玩,固知髙山流水之操,非鍾期莫能賞也,山谷老人題 。对比有些双勾填墨本,此本明显是直接书写的,飞白自然,笔力洒脱,透着黄山谷的霸道。”

此行书当是题在王诜作品的尾部的墨迹,说其笔法秀奇,可爱之宝玩,而且以为非世之高人,无法领会其中之妙处,若钟子期品伯牙之高山流水之音。

关于这幅长卷的原迹我们无从知道,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象山是人名还是江名,抑或是指烟江,因为王晋卿有《烟江叠嶂图》,且有王晋卿与苏轼唱和的长诗各两段墨迹题跋。

对于艺术的历史,我们的态度也只能不要过分的真,那也是山耶云耶的,无法给个清晰的说法,正是因为不过分较真,这幅《烟江叠嶂图》以真迹的定位而入上博,首功被说成是谢稚柳的。流入民间的诸多古字画,因少有识者而如云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不着痕迹,同样也因一些鉴定者过分较真,亦流失而不曾留住,如珠玉不现其神采,如和壁不为世所宝,只能为之叹息。(余在上博观董其昌仿《烟江叠嶂图》,以为上博的所谓王诜的《烟江叠嶂图》并非如此)

虽然山谷所题是一个迷雾,至少目前无从清晰,但山谷的《晋卿帖》字迹却是清晰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题字画之书法皆是在观赏美妙的绘画作品的良好心情状态下完成了,这个是清气四溢的。王晋卿虽是驸马却全然无一点尘俗,他是西园雅集的东道主,且与元祐文人交情甚好,所绘山水有唐风,其青绿山水承二李将军(《瀛山图》台北故宫藏),其水墨山水承王维、李成作派,(《渔村小雪图》美国收藏),尤其是《烟江叠嶂图》,广为世人赞誉,显然读王诜山水或诗文,是至高而难得的体验,由此带来的好心情,这对于书写是孙氏理念五合中的难得的一合,自然山谷老人是偶然欲书,而且写的同样有笔法秀奇,自然高妙而有仙气,可与王氏暂时无法现身的作品并为双壁。

本博在《论先秦艺术》中有一段文字是说黄山谷的:

“黄庭坚不善画,其书却被人说成笔笔是竹,确论也。修长的竹杆,飘逸的篁叶,化进他的抽象字形中,其笔势之长,并非出生在修县而修长之意念长长徘徊有心头,挥之不去,自然如竹的意象同样渗入书法运作中,如隶之抒展,亦是心灵抒展的需要,所谓畅神而已,此是从书法方面来看书画同源带来的景象,耐人寻味。”

书画相通,而且是同源于上古时代族群对于自然的艺术性的理解与认知,虽有反论者,并不能逃脱这个天然的定论,非本人从众而是实是如此。

那么我们再观此帖之中的“卿”、“为”、“钟”诸字的一撇捺,放纵修长,“长”、“水”、“之”诸字之一捺,舒展自如。“玩”、“也”诸字的背抛收笔之高挑,这种自由肆意的风尚与韵味正是其到老境时的一种自由境界,知天命后的一种从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天然作派。读黄氏的书论我们得知,黄书与宋其它书者的流风一致性,互相之陶染,皆从晋韵并以唐为骨,写意的成份浓郁,比如米芾之宝晋的,苏轼之无从定则的,甚至三蔡之行草,同样逸气四溢,不拘法度,在放纵的路子上,黄在四家中走的最远,这从其草书的成就中可以鉴之,虽然此帖为行书,仍然让我们读出山谷老人奇纵放逸的行笔风尚。

书法是一种心境的展示,到老境时的黄庭坚,因为长期的压抑,渐渐地看开,而且他把希望寄托在书法的造诣上,他说“星家言予六十不死,当至八十。苟如其言,当以善书名天下。是可喜也。”,显然他希望天多给点时间,能够让他的书法能够到更上一层的境界,惜天不多假他二十年,乃是一憾事也!确实他的那种愿望是:“斧斤所赦令参天”(松风阁诗),希望其书道艺术的大树更高。而且他还写了《伊古诗帖》(黄楷夫工作室藏),其诗文云:

伊古英雄性,

常存慷慨間。

安危難与共,

出處亦何關。

以我清晨夕,

知君邁等间。

愿推憂樂意,

努力濟时艰。

这一年是建中靖国元年春月,是年五月的“东坡道人已沉泉。”文坛领袖离他而去,这一年是宋徽宗立位之年,亦是多个地方政权并立之年,我们从诗中看到黄鲁直对于时局的忧郁与不安,这个君是否是苏轼,或者元祐文人的其它人,尚不得知,我们看到古代正直的文人退亦忧的心理形象,对于时事的关注与热血心情,另一方面我们又知道的庙堂对于他的忽视,使他对于诗文书法的醉心,这种矛盾心理。数年后,山谷老人终于仙逝,年六十有一。在他最后的十年中,所书的境界已经是较其早年与壮年满意多了,因为他仿佛悟道,或天纵其笔,留下相当多的迹,其中建中靖国元年所书甚多(见有关黄庭坚年表)。

虽然黄氏自己以为天得多给年方可使书道达到更佳之境,但我们所知道的黄氏书法,广泛的为后人欣赏喜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临仿者多,又因传世墨迹少,而成为古代书家在拍卖市场执牛耳者,价昂过数亿,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其人品,诗文与书艺的影响力,长盛而不衰,馨香弥久!(家林论艺)

此帖除項氏系例印,乾隆係例印外,尚有元文宗的〝天歴之寶〞印,有钱君匋:曾经钱氏君匋珍护印,有萧山钟氏:琴书堂印,有雲間口严齋收藏记印,坚白所得神品,鲍廷博:知不足齋印,赵之谦刻:灵寿花馆收藏金石印,潘祖荫:潘氏秋谷所藏印(吴儁刻)等。

“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的真实意味

宋代的第一写手米芾说了: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辄徒成下品。这也同他好古集古的心理有关,到了宋朝,米芾还穿着唐朝的装束,与苏轼、黄庭坚的生活作派有点距离,或者米字近古典(相对于宋代而言),苏黄的字近当时的现代流行书风,或者开宗立派于宋朝者。

苏黄两人皆有互相之间给予的号,一个是:石压蛤蟆。一个是:树梢挂蛇。

(《独醒杂志》卷三中记载了他们之间一段风趣的对话:“东坡曰:‘鲁直(黄庭坚字)近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轻论,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二公大笑,以为深中其病。”)

看客们先不急着对两个文词下贬意的结论,而是想想当年法国的印象主义画者,这个“印象”的词,原本是正统的评论者给予的带有贬意的词,印象主义的画者却是正经地拿来,作为他们流派的称号,你说他们心目中,“印象”一词还有贬意吗,当然还有后来的立体派,野兽派也是这种情形,这种原本的贬意词事实上后来成了褒意词。

我想苏黄两人对于各自的书法,应当是充满信心的,否则他们两个不会互相的“贬低”(实为肯定,正言若反),然后能够在宋朝的书坛立定根基。

晋人或者唐人立了那么多的规矩,制定了法度,却也约束了后人的步伐,所谓拟我者死,学我者生,不只是齐白石的意思,唐朝李邕本是这个意思。对于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我们看晋人怎么说:

晋代王羲之《笔势论》云: “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水虾蟆,此乃大忌,可不真欤!”

唐人是宗二王的,米芾也是,但他后来有所反而动之(一洗二王恶札云云),至于苏黄始终是反而动之者,也就是不把王羲之教导当一回事,这也是他俩突破晋之成法,越过唐朝,而开宋人书法新面目的两个重镇。

“踏水蛤蟆”与“死蛇挂树”演变成“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用词的变化事实上在苏黄两上的心目中是由贬入褒的变化,不然他们两人会在双方语言机锋的争论后能够会心大笑,这个会心大笑是充满禅意与喜乐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此文的机缘是我把自己的习作发到书法江湖,有评者云:石压螃蟹。接着我最近读雷达的散文《黄河远上》说到这段文字:

“我住的小西湖南坡下,那里几乎都成了沼泽地,到处都是蛤蟆,聒噪得烦死人。有时我们一群少年拿着石头砸蛤蟆,眼看着砸死了一大片,但第二天它们的尸体全都奇异地消失了。”

两者使得我曾经阅读历代书法文论时,依稀有的概念又重新的清晰,有写作的冲动。有人试验有气孔的石下蛤蟆是不死的,还有一些石中煤中蛤蟆甚至冰冻蛤蟆不死的传说,其实是说这个月亮前身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带有寓言式的色彩。

金蟾蛤蟆(因身为黄色之故)与神龟一般的千年不坏的传说只是一个寓言,一个生命力永恒的象征,真实的情形可能是活的长一点,但总还是要走的,人身易坏其精神载体不易坏,尤其是艺术之迹,可以千年万年的。苏子瞻的书法体现他的精神力量,不仅仅是形骸,石压是一种比喻,一种力量的象征,蛤蟆亦是同样的,这里要说的蛤蟆与龟,在唐宋还有其前朝皆没有贬意的,象陆游就说他的屋舍是龟屋,而在今天的日本还有人说自己的住所与店铺是龟屋,其实与长生有关,而不是胡人政权后的骂人的脏词。

东坡在世上混才高性直(老黄也一样,不然为何叫鲁直),所以在政治圈里充满险境,随时有死了死了的危险,或如沧海中一叶小舟,随时被巨浪击翻。这个社会政治情形,黄鲁直用大石来比喻是妥帖的,而金蟾(蛤蟆)只是一种自喻,一个自嘲中带有对于自己书法艺术的自我肯定(虽然是黄庭坚说出,苏子却是十分的认同),这个随意的书法之迹是一种创制,前不见古人,后最多是拟我之来者,这种本无法的迹是从古法中创变而来,从有法中脱胎而出,或者是蛇蜕,所以有独特的面目。他的字肥而扁,有一种郁抑的感觉,同样有一种坚韧性,在压抑中伸张(压在身,伸在脚),在拘束中放开,书法一门,本是古人生活的一部分,就象诗文,渲泻的媒介,总会有长长的一线空间的制造,来舒展自己的情怀。

黄鲁直的书法放的开,也是与其人生的处境失落有关,现实中的难堪使得他的书法尽可以放开,要放开自然不得为古法所约束,线条能长尽可能长,笔势能伸尽可能伸,因为现实的情形是屈的,所以心理的生活现实是要尽可能的伸,这自然体现黄书的线条何其开张。

黄书被苏子评为:树梢挂蛇,这个王羲之理论中原本有的死字没有了,而且还挂到树梢,有暗赞高古的意思中含,我们评介武十直升机,说是树梢杀手,这个树梢树杪,高高挂着的现代兵器装备,在视觉上其实是有气魄,是壮美的。

蛇挂的方位变化(上方),去掉死字的贬意,就有某种视觉上的气势撼人感觉,蛇的曲线其实是一种屈曲的美,所以你观黄的《诸上座帖》那种婉转圆环的线条,长而纵放,与唐风(张、钱两人)的潇洒有点距离,却真实的反映宋人草书的独特风格,不是率意而是顾盼连绵的,迟行回环的,有一种曲折通幽的美。

苏子的字很有生命力的感觉或者活力,这种特征的缘由是因为其在现实的重压下(好一个石压),他在其诗文与书法中找到缓解的机会,他尽可能在其的字象中看着是短肥的,形缩而意放,其实却是自由的活力中含,因为我们不要忽视的金蟾的身体特质是充满弹性与韧性的。要说字的技法上,米芾第一,但是书法是总体的博弈,技法只算一个方面,米芾短路在文词,在气魄,在道的本质的中含,书载文,文载道,所以文人的书法,很不一般,没有现实的书家的习气,洗尽尘埃,存一片天机,所谓宋四家,苏黄在前,也是非常自然而为大家认同的一个排名。

作为江西诗派一面大旗的黄山谷,亦是因文辞的影响促进其书法的气势上的光大与发扬,诗言志,书载诗,底层的力量有时要借助一个人上层的力量,所以扬雄反复的说诗赋小道,壮夫不为,虽是正话反说却道出要在小道上成功还有赖于大道的加持。本人更欣赏文人的书法,因其少专门家的习气,并且是字里行间充沛着一种文人少有的浩然之气,这个浩然之气是养育出来的,是学习道与文而养育出来的,所谓“吾养吾浩然之气”正是这个意思。

文人的气度与学养是有活力与灵性的,不同于一般的凡夫俗子,而宋朝的两大文旌,无意于佳于书法却最终成为宋朝墨道双雄,也是毫不奇怪的。

回到“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两个形容词语,我们可以用更为单纯与简洁的字来概括,那就是“活”与“灵”。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