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2 因為相愛所以相殺,章惇——蘇東坡糾纏一生的那個人


因為相愛所以相殺,章惇——蘇東坡糾纏一生的那個人

紹聖四年(1097年),年已六十二歲的蘇軾被一葉孤舟送到了遠離京師、荒涼之地的海南儋州,在宋朝,放逐海南是僅比滿門抄斬罪輕一等的處罰。瘴癘蠻化之地,對於一個古稀老人不啻於是一趟了卻餘生的最後旅程。難怪第二年有人見到他都十分驚訝,問:“京城都傳言你已經去世了,不想活的這麼快活。”蘇東坡苦笑道:“本來死了,誰知道黃泉路上遇到了章子厚,又被他氣的活過來了。”雖是調侃自嘲,話間卻不無怨氣。這裡的章子厚,就是宋朝名臣章惇,與蘇東坡相愛相殺一生的那個人。

蘇軾與章惇在嘉祐二年一同應試,章惇與族侄章衡和蘇東坡與兄弟蘇轍算是同年,那屆會試中章衡高舉狀元,章惇與蘇軾、蘇轍兄弟同登進士。因為族侄章衡名次更在自己前面,自視甚高的章惇居然把一榜進士視若敝履,擺擺衣袖,揮揮手,直接回家復讀。兩年後再考進士,又榜列甲科,可見他其才學過人,秉性剛烈也由此可見一斑。也就是嘉祐二年同科考試時,章惇與蘇東坡惺惺相惜,結為至交,開始了二人糾纏一生的愛恨情仇。

章惇二次及第後,到了陝西任商州令,恰好蘇東坡籤判鳳翔,於是一對基友適逢其時,出雙入對,難解難分。蘇東坡性格曠達、不拘小節,章惇論及膽量、見識更勝一籌,屢屢讓才華橫溢的蘇東坡自愧不如。

宋人筆記裡對二人交往軼事記錄頗多。蘇東坡、章惇同遊昇天潭,山間懸崖萬仞,地形狹窄,兩岸間只有一段虛放在上面的木頭充作橋樑。玩性大發的章惇推著蘇東坡非要過去一遊,蘇東坡眼看著腳下深溝萬丈,早就嚇得兩腿發軟,死活不動。章惇鄙視一眼,然後腰上栓了繩索,施施然過了橫橋,還叫人拿來筆墨,在對岸懸崖壁上大書:章惇蘇軾來此一遊。回來後,手心裡滿是汗水的蘇東坡拍著章惇的背歎服道:“你小子以後肯定敢殺人。”章惇莫名其妙,蘇東坡解釋道:“自己的小命尚且不當回事兒,哪會在乎別人的死活。”章惇哈哈大笑。

另外一次,閒著無事,兩位基友騎馬出城野炊,酒喝得正上勁,突然聽見有人大呼小怪的吵嚷路邊有虎出沒,一向愛熱鬧的章惇拉著蘇東坡就去看老虎。等騎馬到了地頭,果然好大的一隻虎盤亙在前,坐騎嚇得不敢靠前,蘇東坡更是要打馬迴轉,只有章惇趁著酒興,手裡提著銅鑼跑過去敲得不亦樂乎,沒見過這種奇葩貨色的老虎愣是被驚得奪路而逃。對於章惇這種不要命玩法,蘇東坡打心底裡服氣,所以後來章惇撫摩著肚皮問他:“你看這裡面有什麼東西?”蘇軾只能搖搖頭道:“一肚子都是謀反的東西!”

蘇東坡瞭解章惇,章惇也深知蘇東坡口無遮攔、胸無城府的率直性情,引為知己。章惇的父親章俞早年間不知檢點,生性風流放蕩,其岳母楊氏年少守寡,有幾分姿色,章俞竟放膽與其私通,結果有了身孕,楊氏不想要這個孩子,楊母卻勸她生下來。孩子生下來後,楊家弄了個木盒子,將孩子放入其內,送還給了章家。這個一出生就只能藏著掖著的孩子正是章惇。亂倫私通,出身難以明言,章惇一直深以為恥。但沒事兒就喜歡開開玩笑的蘇東坡口無遮攔,還以此寫了首詩:“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猶愛水雲鄉。功名誰使連三捷,身世何緣得兩忘。早歲歸休心共在,他年相見話偏長。只因未報君恩重,清夢時時到玉堂。”本意是說笑章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沒有想到無意間揭了好基友“私生子”這點隱痛,章惇看到詩後,開始連著數日悶悶不樂,後來想到蘇東坡的脾性,也就一笑了之,不在掛懷。

正是兩人脾性相投,相知甚深,後來章惇還引薦自己的外甥黃寔、兒子章援投身到蘇東坡門下,以門生下居;黃寔還與蘇轍結為兒女親家,這算是通家之好了。

所以後來當“烏臺詩案”發生後,面對當時新黨同僚欲致蘇東坡於死地的態勢,章惇果斷的摒棄了黨見之爭,極力營救自己的基友。看到丞相王珪拿著蘇軾的詩稿,對神宗誣陷說:“蘇軾確有謀反!”神宗問:“何以看出?”王珪說:“蘇軾‘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明明天子在朝,他還尋找蟄龍。”這時,一旁的章惇挺身而出,問:“要是照王相說法來如此解讀詩文,恐怕人人都有罪!”等到退朝後,章惇還追著質問王珪:“你想害死蘇軾的全家嗎?”王珪不好意思,搪塞道:“這是舒亶他們要我這麼講的。”章惇大怒,不顧身在朝堂,對方還是自己的上司,就在宮殿外的臺階上大聲質問王珪:“難道舒亶的口水你也吃嗎?”等蘇軾被貶黃州後,已經升任副相的章惇還主動寫信安慰蘇東坡安心養息,蘇東坡也感慨萬千,作為流犯,人人對自己避而遠之,“惟子厚與子由(蘇轍)極口見戒,反覆甚苦。”

事情轉變發生在宋神宗去世後,年幼的宋哲宗即位,宣仁太后臨朝聽政。司馬光、呂公著一幫舊黨上臺主政,盡罷新法,新黨僅有章惇還在朝堂,骨子裡沒寫過認輸二字的他獨立抗爭。與舊黨打得難解難分之時,不曾防蘇轍背後抽冷上了一道《乞罷章惇知樞密院狀》,章惇功業未盡,被黜出外郡。作為兄長的蘇東坡難說不知情,重回朝堂的他眼看著自己的好基友落敗,卻自始自終沒有伸出援手,從此章惇耿耿於懷,也宣告了二人基情破碎。

等八年後,宣仁太后逝世,哲宗親政。被視為新黨旗手的章惇捲土重來,當上了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成為首相時,向來奉行非敵即友的他,對元祐年間舊黨諸臣展開清算,不僅要對司馬光開棺銼骨,更揚言剝奪宣仁太后的封號。當然,對於蘇東坡這個曾經的基友,他也沒放過,先是打發到了遙遠的惠州坐冷板凳。嶺南為蠻荒之地,瘴氣盛行。不想在惠州,蘇軾竟隨遇而安,苦中作樂,吃荔枝、燉豬肉,還寫了一首《縱筆》詩以自娛,詩云:“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描寫自己躺在春風裡美滋滋睡眠的情景。這首詩傳到京師,章惇詫異道:“蘇子瞻竟然如此逍遙快活!”那好,再換個地方看你睡得著不。一紙令下,把蘇軾貶到了更為遙遠的海南儋州。那裡更加荒僻,生活條件極端艱苦,瘴雨蠻風,這也就有了開頭蘇東坡的一肚子酸話了。

只是世事輪迴,哲宗皇帝天不假年。六年後,哲宗駕崩,被章惇罵過“輕佻””的徽宗趙佶即位。趙佶上臺第一件事就是把章惇貶為越州,接著再貶到雷州。當章惇踏上海南土地時,正逢蘇軾被赦免北歸,自此無緣一見。倒是章惇的兒子章援,專門寫信給蘇軾問候,風雨磨礪的蘇東坡豁達的回信:“某與丞相定交四十餘年,雖中間出處稍異,交情固無增損也。聞其高年寄跡海隅,此懷可知。但以往者更說何益?惟論其未然者而已。”

第二年蘇軾病逝常州,五年後,章惇也在湖州去世。

蘇軾與章惇都是一時人傑,蘇軾是一代文豪,曠世奇才;章惇個性豪俊,出將入相,文武兼備,名顯當世。然而,由於兩人性格不同,決定了兩人在北宋黨爭中選擇了不同立場,由朋友變成了政敵。二人從相知到相愛、直至最後的相殺,就如愛侶,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吧,其中情節,後人論爭不斷,相必九泉相見,能一笑泯恩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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