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鋼琴家》上映於2002年,是一部二戰集中營題材的反戰片,獲得了第75屆奧斯卡獎最佳影片提名。這部影片由波蘭裔法國導演波蘭斯基執導,改編自波蘭鋼琴家席皮爾曼的同名回憶錄。講述了猶太鋼琴家席皮爾曼,在納粹德國入侵波蘭後,艱難的求生之路。

該影片的獨特之處在於其客觀、真實,導演波蘭斯基和席皮爾曼一樣,都是納粹集中營的親歷者。波蘭斯基的母親死於集中營,父親倖存,而當時年僅八歲的他,靠著鐵絲網上的一處漏洞才得以逃出。

我認為,正是由於這段經歷,才讓波蘭斯基決心使這部影片儘可能地接近事實,而非那種典型的好萊塢大片的風格。

由於許多觀影者不瞭解這部影片背後的真實事件,以及導演波蘭斯基的意圖,而是帶著意識形態的眼鏡去觀看這部影片,從而對《鋼琴家》產生了一些誤讀。

因此我將結合二戰歷史,從敘事方式、主題呈現、音樂表現三個維度去解讀這部影片。在文章末尾,我會結合自己的人生態度談談這部影片的現實意義。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敘事方式:導演採取順敘手法和全知式視角,冷靜、客觀的敘述故事、描述人物、安排結局,沒有過度的故事渲染。

《鋼琴家》更像是一部紀錄片,全程從席皮爾曼的視角進行講述。藉助鋼琴家的眼睛,觀眾目睹了納粹德國對猶太人所展開的滅絕性屠殺。

電影條理清晰、脈絡分明,從1939年德國入侵波蘭開始,至1945年德國投降結束,隨著時間的推移真實地記錄了鋼琴家席皮爾曼在二戰中的悲慘生活。本片對白很少,但卻引人沉思,下面我們看看導演是如何把故事平靜地敘述出來的。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①嚴格按照時間線展開情節,使電影真實而自然。

電影在幾個特殊的時間點都予以了交代。首先是在影片開始時,交代了時間和地點:華沙&1939年。此時,納粹德國正在瘋狂進攻波蘭,而席皮爾曼以一名鋼琴家的身份,就職於華沙電臺。

接下來是1940年10月31日,華沙的猶太人被迫遷往指定的猶太人特區居住。

1942年8月16日,猶太人再一次被迫遷徙,只不過這一次迎接他們的,是奧斯維辛。

在登上通向集中營的火車的前幾分鐘裡,席皮爾曼被一名擔任了猶太警察的熟人從隊伍里拉了出去。倖存下來的他開始了流亡之路,而在友人的幫助下,他活著等到了蘇軍來臨。

這樣嚴格遵守時間線的安排,可以最大程度地還原真實情景,節奏緊湊而自然。

②電影裡的對白並不多,但平淡、冷靜的敘述卻可以引起觀眾的共鳴。

電影裡有三個場景令人印象深刻,這三個場景冷靜地可怕、真實地可怕,導演用用極其內斂的方式表現出了猶太人在二戰中的悲慘遭遇。

第一個場景是:當席皮爾曼返回住處時,幾個孩子通過猶太區圍牆下的排水口,往裡面偷運食物。而牆外突然傳來了納粹的喊叫聲,一名來不及鑽過排水口的小孩發出了一聲尖叫,同時還有棍棒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席皮爾曼跑過去想把這名小孩拽進來,可惜為時已晚。

雖然沒有一句對納粹暴行的控訴,但是當小孩的身體因為脊柱被打折而癱軟下去的時候,我想此處無聲勝有聲。

第二個場景是:夜晚,一車德國兵闖入席皮爾曼對面的一戶人家,其中一名殘疾人因為不能起身,便被德國兵連帶輪椅從樓上扔了下去。

接下來這一家人被趕下樓,德國人逼迫他們在空闊的大街上跑起來,隨後從背後肆意射殺。

席皮爾曼站在窗口,目睹了這一切,遠景的視角,沒有任何鏡頭推進,就這樣靜靜地植入到席皮爾曼和觀影者的腦海中。

第三個場景是:一名有點瘋癲的紅髮女人,逢人就問“你見過我的丈夫嗎?他叫伊沙克·沙曼”,但是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甚至可以說沒有人願意搭理她,但她還是反反覆覆地逢人就問。

我的理解是,這是一種隱喻。那個紅髮女人代表著整個猶太民族,她失去了丈夫後的不安全感,正如整個猶太民族被他們的神拋棄後產生的不安全感。而沒有一個人願意搭理她,也隱喻著二戰期間,當歐洲的猶太人被納粹排擠時,沒有一個國家願意給猶太人伸以援手。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主題呈現:許多觀影者誤讀了這部電影,是因為這部電影的主題不是控訴罪行,而是注重展現人和人之間的憐憫之情。

二戰勝利後,倖存下來的席皮爾曼開始撰寫自己的回憶錄。

2000年的一天,風燭殘年的席皮爾曼本人,在媒體前道出他多年不肯觸及的傷痛:“每天清晨醒來,我都想起與家人永訣的那個火車站。我想念他們,如今他們在哪兒?他們是怎麼死的?他們最後的時刻是怎樣度過的?”

而有著相似經歷的導演波蘭斯基,也是竭力想要還原作者筆觸下敘述的那段時期。因此,我們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應該去挖掘鋼琴家和導演隱藏在故事裡的主題。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導演波蘭斯基和主演阿德里安

①親情雖然只佔據了電影1/3的篇幅,但卻是描寫最細膩的一部分。

電影時長約150分鐘,而在第52分鐘的時候,席皮爾曼的家人就被送上了火車,席皮爾曼再也沒能見到他們。

這部電影對親情的表達是十分自然而又讓人動容的,從戰爭一開始,他們一家人就始終緊密地團結在一起。

在上火車前的等待時間裡,父親從一名賣奶糖的小孩手裡,以20元波幣的高價買了一塊牛奶糖,並小心翼翼地將它分成了六份,全家人無聲地接過了自己的一份,誰也不會想到這會是他們全家人在一起的最後一餐。

在排隊上火車的時候,席皮爾曼被猶太警察伊扎克從隊列里拉出去的時候,他大聲地呼喊著爸爸,爸爸已經感覺到這輛列車的終點站將是死亡,於是看到被拉出隊列的兒子時,他跟兒子揮手告別。

我無法用言語形容出此時爸爸臉上的表情,但是我依然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愛,他一定希望兒子可以活下去。

這些聚焦在席皮爾曼家人身上的鏡頭真實自然,毫不矯揉造作,沒有一句對白,卻給了觀影者深深的代入感。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②席皮爾曼得以從這場災難中活下來,更多地是因為那些願意冒風險幫助他的朋友。

第一個幫助了他的人,是將他從死亡隊列里拉了出來的猶太人警察伊扎克。

接著是好友嘉琳娜夫婦以及曾經的追求者多蘿塔和她的丈夫等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一次次地將席皮爾曼轉移到安全的住所。

而這也是這部電影的另一個耐人尋味之處,即幫助了席皮爾曼的也不都是好人。首先就是那名猶太人警察,他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個“波奸”的存在;而之後幫助了席皮爾曼的人裡,也有打著他的幌子募捐,但卻並沒有用這筆錢為他買食物的人。

我認為理解這些獨特人設的關鍵之處,在於瞭解導演波蘭斯基的想法。當波蘭斯基拿到了鋼琴家的回憶錄後,就很吃驚地說道:“書中的波蘭人有好有壞,猶太人有好有壞,德國人也有好有壞”,因此他拋棄了以往的好萊塢風格,竭力地想表達出這種真實感。

③人性最耀眼的光輝,是面對邪惡時的不屈。

戰爭片裡最容易觀察到的就是人性,因為當戰爭來臨的時候,每個人都顯得那麼的無助與渺小,但正是這些渺小的個體,用血肉之軀詮釋著一個民族的尊嚴。

嘉琳娜的丈夫為席皮爾曼安排的住處正好在猶太區的對面,在這期間,正好爆發了著名的華沙猶太人起義。導演同樣是藉助席皮爾曼的雙眼,記錄下了這一切。

從1942年8月16日起,納粹開始將猶太人從猶太區運往集中營。1943年1月19日,納粹如往常一樣,進入猶太區集合了一批猶太人準備運走的時候,遭到了猶太區游擊隊的反抗,雙方展開了巷戰,最終德國人留下五十多具屍體後撤出了猶太區。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猶太區

1943年4月19日,在希姆萊的指示下,2000多名黨衛軍士兵帶著坦克和火炮進入了猶太區,1500多名猶太游擊隊員進行了殊死抵抗,經過28天的戰鬥,德軍死傷幾百人,而猶太游擊隊死傷殆盡。隨後,剩餘的6萬餘名猶太平民,全部被送進了集中營。

導演藉助前去看望席皮爾曼的嘉琳娜之口,表達了對這些英勇不屈的猶太人最高的讚美:“真沒想到他們能堅持這麼久。”

音樂表現:這部電影的主題是戰爭和音樂,戰爭象徵著罪惡,音樂象徵著美好,但《鋼琴家》卻將戰爭和音樂和諧地融合在了一起。

該片運用最多的是波蘭鋼琴家肖邦的鋼琴曲,肖邦憂鬱和抒情的風格極好地與影片交融在了一起。

肖邦的經歷和席皮爾曼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在波蘭淪陷後,肖邦承受著內心的孤獨和巨大的亡國之痛,獨自在巴黎的街頭流亡,喪失了所有的尊嚴,四處流浪,是那麼的悽慘;與親人分離後,獨自痛哭,是那麼的無助,被俘做苦力時,又是那麼的唯唯諾諾。

在這部分,我將對影片中出現的三首肖邦的鋼琴曲進行解讀。

①略顯沉重的《升C小調夜曲》拉開了席皮爾曼的逃亡之路。

在電影開頭的時候,是一組1939年波蘭社會的黑白記錄。隨後,《升C小調夜曲》響起,畫面切換到波蘭電臺錄音室裡,席皮爾曼正在聚精會神地演奏這首曲子。

《升C小調夜曲》情感充沛,在平靜的曲調之中包含著深情,隨著樂曲的逐步推進,德國飛機的轟炸也隨之而來。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我認為,這首略顯沉重的夜曲,預示了戰爭帶給這片土地的災難,也拉開了席皮爾曼的逃亡之路。

這首夜曲在影片中一共出現了兩次,另一次是在結尾,戰爭結束後,席皮爾曼終於等來了自由,同樣是在錄音室,他演奏著這首被戰火打斷著旋律,這也很好地呼應了開頭。

②《降E大調輝煌的大波蘭舞曲》寄託著鋼琴家對美好未來的希冀。

這首曲子富含激情、氣勢磅礴,充滿了樂觀精神和民族自豪感。當席皮爾曼在朋友的幫助下,躲進了一處安全房時,他看到了屋子裡的鋼琴。

但為了避免鋼琴聲引來德軍的搜查,席皮爾曼只能將手懸在琴鍵之上,在腦海裡演奏著《降E大調輝煌的大波蘭舞曲》。

在這首充滿希望的舞曲背後,我們可以感受到鋼琴家對美好未來的希冀和對生存的渴望。這個片段雖然很短,但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使得影片更加豐滿。

③《g小調敘事曲》的出現是影片的高潮部分,進一步昇華了影片的感情基調。

在安全屋所在的大樓被德軍摧毀後,飢寒交迫的鋼琴家開始在廢墟中東躲西藏。但不幸的是,他被一名德國國防軍上校發現了,這名德國軍官經過詢問,得知了他是一名鋼琴家,於是要求席皮爾曼為他彈奏一首鋼琴曲。

席皮爾曼選擇了這首《g小調敘事曲》,這首曲子是肖邦在華沙起義失敗,波蘭亡國之際創作的,舒緩的旋律中包含著肖邦對侵略者的控訴。對於席皮爾曼為什麼會選擇這首曲子,我的理解是,他是用音樂捍衛他作為波蘭人的尊嚴。

最終這名德國軍官被席皮爾曼的演奏打動,他允許席皮爾曼繼續藏身在閣樓,並經常為他帶去食物,一直到蘇軍來臨。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注:這名德國軍官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他名叫威爾姆·歐森菲德,身為國防軍的他不像黨衛軍那麼喪心病狂,未泯的良心讓他選擇了救下鋼琴家。)

在我看來,導演之所以選擇肖邦的樂曲,不僅僅是因為鋼琴家和肖邦都是波蘭人,更重要的是,鋼琴家和肖邦都是波蘭淪陷後的受害者,他們都是通過音樂藝術來表達自己的愛國情緒。

音樂在影片中起到了非常巧妙的作用,戰爭像瘟疫一樣帶給人們絕望和恐慌,而音樂卻給了人們活下去的信心與勇氣,音樂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了人們心中的痛苦與創傷。

影片的現實意義:我想基於電影並結合歷史,談談我的一些反思

①要常懷感恩之心,去熱愛並珍惜你的朋友和家人。

《鋼琴家》選取的是一個催人淚下的題材,但是觀影者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更多的是沉思,而非淚目。

這是導演波蘭斯基的高明之處,他竭力地避免了煽情的畫面,在臺詞上很剋制,他不像斯皮爾伯格那樣注重展現納粹的暴行,而是注重展現人和人的憐憫之情。

寬容是《鋼琴家》的隱性主題,影片帶我們回到了七十多年前那場浩劫中,在泯滅人性的年代裡尋找人性的光輝。

我們看到了納粹的暴行,但更多的是席皮爾曼和家人在一起的溫馨畫面、朋友冒著生命危險幫助他的義氣以及那名納粹軍官心中尚存的良知。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②好好活著,就是最有意義的事。

《鋼琴家》中沒有英雄主義,主角席皮爾曼不像《辛德勒的名單》中的主角一樣,靠著自己的壯舉成為受人敬仰的英雄。

相反,席皮爾曼的眼神裡總是充滿著無助和恐懼,不但沒有能力挽救他人,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為了生存,他跪倒在納粹的腳邊;為了生存,他流竄在華沙的廢城裡,消瘦的沒有人型。

但席皮爾曼選擇生存下去,真的是一件苟且的事嗎?不然,影片中一位地下黨人說道:“活著,要比死更難。”

戰爭年代,死亡是最簡單的事,一顆子彈,就能永久地解脫。而活著,卻不得不在無數個日夜裡直面孤獨,懷念著已經逝去的人。

但是,我想說的是,活著遠比死更偉大。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只有活著,才能洗清恥辱;也只有活著,才能永遠銘記這段歷史。

被誤解的高分電影《鋼琴家》:活著,並不是件苟且的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