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禪讓,指的是某個部落或者國家的領導者甘願將自己的位子讓給比自己有才華、有賢仁之人的做法。這是古人謙恭、禮賢下士的仁義之舉,比如說上古時代的堯、舜、禹,那就是中國禪讓的達人代表。

只不過,禪讓制在中國歷史進入奴隸制之後,便已經不那麼多見了,因為權力開始了家族世襲制。甚至到後來有人開始懷疑堯、舜、禹禪讓的真實性。


“夫曰堯舜禪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荀子·正論》


不只是荀子這樣說,也有人認為上古時代賢者的禪讓故事原本就是戰國時期的產物,因為這一時期的禪讓美談盛極一時,這與儒、墨兩家對禪讓制度的推崇與盛讚有關。

但這種說法並沒太多證據,因為在戰國時期,墨家只有關於“堯舜禪讓”的說法,並未見禹帝受禪讓之說。而且,雖然戰國時期禪讓盛行,可不乏失敗典例,我們可以從燕、趙兩國的禪讓來看一下當時禪讓的推行結果。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堯舜禪讓


燕王禪讓:得了光環,失了家國性命

戰國時期,華北一帶隸屬於燕國,雖然地大物博,但因為與秦國的對峙中大傷元氣而氣數孱危。當然,秦國當年一國獨大,其他五國都相對弱一些。這是社會現實,每一個國家都在想方設法來尋求自救。

燕國國君姬噲不但是個尊崇儒、墨思想的人,而且相當愛民,不嗜奢華,不愛女色,反而喜歡與自己的百姓一起躬耕畎畝。


“(姬噲)不安子女之樂,不聽鍾石之聲,內不湮汙池臺榭,外不罼弋田獵,又親操耒耨以修畎畝,姬噲之苦身以憂民如此其甚也,雖古之所謂聖王明君者,其勤身而憂世不甚於此矣。”——《韓非子》


有這樣一種聖賢基礎存在的姬噲,同時看到了齊國“田陳代齊”的政績,這讓他內心儒、墨崇尚大受刺激。於是,以禪讓救國便成了燕國君姬噲的一縷希望之光。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燕國君姬噲


事實上,在這一時期,各個國家幾乎都將禪讓當成了一種發展國家的政治手段。所以,姬噲與臣子們商議之後,最終決定要把國君之位讓給他認為能力不錯的子之。

而這件事對於姬姓貴族的人而言,完全就是不負責,不計後果。對此,他們內心是怎麼想的,恐怕姬噲從來就沒有關心過。

而與此同時,他的外禪就意味著自己一直被稱為太子的兒子失去了繼承國位的機會。就這件事,可能於姬噲自身沒多少關係,但對一個一心等著接班的太子來說,受到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公元前316年,燕國大地舉辦了一場異常隆重的禪位大典,姬噲“乃收璽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就此,燕國易主,子之當位,百姓受賞,而姬噲則得到了全國上下一致認為的“堯舜之君”榮耀光環。

表面看這是一件極為歡樂的君賢臣禮的好事,可實質上內中的波濤澎湃之勢一點也不亞於禪位大典的熱鬧。為什麼?就是前面提到的宗室與太子。

因為姬噲禪位不只家庭失和,更讓自己整個國家的姬姓貴族身陷囹圄。自家儲之以久的蛋糕,一夜之間被分食而盡,誰會甘心呢?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齊國趁人之危

公元前314年,子之才經營了三年的國家便受到政變衝擊。原來太子平與市被將軍一起謀反,子之急忙帶人平息。可這時齊國趁人之危,舉起了落井下石的入侵大旗。

就這樣,姬噲禪讓很快便畫上了句號,他沒有救燕國於危亡,反而因為禪讓引來政變,致使燕國加快了滅亡的腳步。讓權的,掌權的,搶權的,一個沒剩,全都為齊國做了嫁衣裳。


外禪失敗之因:虛榮皇帝的理想主義

禪位制度被分為兩種,一種是外禪,一種為內禪,所謂外禪就是將權柄易主於與自己無直接關聯的異姓之人。姬噲此舉便是外禪,但外禪除了要有權柄易人的勇氣,還要有易交順利的智慧,以及識人授權的能力。

顯然,姬噲真的有勇氣將權力交給別人,但他對子之的認知有多少?對自己權柄順利易主外姓的智慧又如何呢?

從歷史來看子之其人,明顯是一個權謀機變且居心不良之徒。而姬噲將王位禪於他很大程度上就是一次被矇蔽、欺騙的過程。

子之作為燕國丞相,不但能深諳阿諛奉承之道,還非常擅於權術轉移的戰略。在姬噲上位之初,子之便以改革之名與眾國家合作,從而才導致了五國被秦大敗的現實。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子之居心不良

正是因為國家大敗,姬噲開始對自己的政治領導能力產生質疑,開始權柄下移,將一應事件交於子之。而子之在做什麼呢?他已經開始圖謀燕國之王權了,請了自己的親家蘇代來遊說姬噲百分百信任子之,於是姬噲給了子之更大的權力。可見,子之之居心並不是在於為國家鞠躬盡瘁,而是謀權。

就在這時,一名叫鹿毛壽的謀士出現了,他非常合“時宜”地勸說姬噲禪讓自己的王位,從而成就堯帝之賢名。


“王不如以國讓子之,人所以謂堯賢者,以其讓天下於許由,許由必不受也,則是堯有讓許由之名而實不失天下也。今王以國讓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則是王有讓子之之名而與堯同行也。”——《韓非子·外儲說右下》


鹿毛壽建議姬噲將王位讓給子之,其動機是有問題的,就像他說的,人們之所以認為堯是賢名之君,那是因為他曾經要禪位給許由,但是許由又沒有接受,這樣一來堯就得到了好的名聲還擁有天下。明顯就是虛晃一槍的意思,姬噲卻很之為心動,這似乎又顯示了他禪位之初的動機。

但問題是姬噲是不是想到了子之真的接受了禪位這個事實呢?反正在鹿毛壽的忽悠下,姬噲一點一點將所以權力都釋放給之子了:


“古者禹死,將傳天下於益,啟之人因相與攻益而立啟。今王信愛子之,將傳國子之,太子之人盡懷印,為子之之人無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棄群臣,則子之亦益也”——《韓非子·外儲說右下》

看看,開始說讓姬噲虛晃一槍以博賢名的,現在又認為應該將所以權力都交付於子之,連太子的地位都給否了。是不是很陰險的一招?至少鹿毛壽為人值得懷疑。但也由此看出姬噲的不足:過於虛榮,過於理想主義。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鹿毛壽進言

禪讓救國出發點不錯,而且禪讓本身也是一種賢舉,但現實是你真的想讓位嗎?不過是想博一個虛名而已。有點虛榮心也就算了,可偏偏不禁忽悠,什麼事都不經大腦,而是聽人家說如何如何。這樣你倒是落了個信任臣子的“賢名”,但也同時稱得上無腦了。

子之是什麼人,是不是真的有才幹擔起燕王之職?這個問題恐怕更多的都是姬噲聽大臣所言的,因為從所有的材料當中,我們只能看到子之為人之老謀深算,並未見姬噲半絲懷疑之記載。

另外,姬噲看好了子之,卻沒有對自己的家族,對自己的兒子有一個合理的交待,好好的貴族身份沒了,想當然的儲君之位丟了,姬家這些人哪個會受得了?

所謂治國如烹鮮,姬噲只看準了主要材料就下手了,就沒想想失去調味料的食物是不是合口呢?如此他的結局便也註定了,不管他多“賢”,不管他外禪的內心真實想法如何,那結局都不會好。


趙雍禪讓:始於情濃,滅於情起

與燕國君姬噲不同的禪讓在趙國也上演了一次,雖然比燕國晚了幾十年,而且還是內禪制,即自己家族同姓傳承。但結局同樣讓人唏噓不已,國家縱然難打理,禪讓也不是個簡單的活,趙武靈王心太大了。

沒錯,趙國的禪讓就發生在趙武靈王趙雍身上。事實上,以趙雍的能力,治理一個國家並不成大問題。為什麼這樣說?除了他十五歲便登基掌權,唬住五國貪念之外,更有其著名的“胡服騎射”軍事改革之舉。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趙武靈王趙雍

據說,因為這一軍事舉措的出臺,趙國單兵作戰的實力被大幅度提升,在二十年之中,呈現了趙國從未有過的驍勝之勇,軍事實力的最鼎盛狀態也出現在這一時期。

可是,這樣有能力的趙雍竟然被情“蠱惑”,做起事情來完全有失一個能力君主的水準。這要從公元前321年說起,這一年趙雍娶了韓國的公主為夫人,用現在話說,那韓國公主是趙雍的結髮之妻,乃正配。

而韓國公主很快生下了公子章,公子章母憑子貴,自然就是嫡出長子。所以,趙雍後來將公子章立為了太子。這原本也是件正常的事,公子章作為嫡長子,不論從哪方面都算配得上太子的位分。

但讓人萬萬沒有想到,韓國公主在公子章十歲的時候死去了,趙雍便又於公元前310年娶了吳娃為夫人。據說趙雍對這位吳娃非常寵愛,吳娃也很能幹,接連為趙雍生下了三個兒子,第一個兒子便是公子何。

而公元前301年吳娃也一病而死,她臨死就要求趙雍立自己的兒子公子何為太子。趙雍看著自己的愛妻,不忍拒絕,竟然當下點了頭。


“孟姚(即吳娃)數微言後有淫意,太子無慈孝之行,王乃廢后與太子,而立孟姚(吳娃)為惠後,以何為王,是為惠文王。”——《列女傳》


雖然《列女傳》中記載的與《史記》以及一些其它史料有所出入,但廢公子章,立公子何卻是事實。不僅如此,公元前299年,趙雍突發其想,他要早早讓位於兒子,而自己則可以趁著身體硬朗,好再去拓展一下國家領地。

於是,當時只有四十歲出頭的趙雍成了主父,國家大權交給了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這趙主父的思維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吧?但國家是人家的,你說禪位就禪位好了,但不要出爾反爾好不好?

當趙惠文王,也就是公子何有模有樣地行駛起君王之權時,趙雍又反悔了。一是他看到自己的大兒子本應為君王的,現在卻要稱臣參拜自己的弟弟,心裡忽然念起韓國公主的舊情來,不免百般滋味湧心頭。


“主父令王聽朝,而自從旁觀窺群臣宗室之禮。見其子章劚然也,反北面為臣,詘於其弟,心憐之,於是乃欲分趙而王章於代,計未決而綴。”——《史記·趙世家》


當然,最為重要的是,趙雍突然發現自己的話都不靈了,必須要聽從兒子。所謂令從王出,你退位了,自然就沒權使用這國家大權了。如此,趙雍更是萬般悔不當初。

為了達到自己重新登上王位的目的,趙雍極不厚道地使用了大兒子公子章內心的不平衡情結,從而讓其與公子何去爭權。他當然想的是當兩個兒子大打出手時,自己就會以平息事態,調理大局的姿態來重新登場掌權。

可人家公子何沒給他機會,公子章說是為弟弟挖了個坑,想騙到沙丘去給害死。但結果是自己先死於弟弟手裡了,而且是當著老父親的面,根本沒人能救得了他。

最為可悲的是,就連趙雍這樣一個能幹的君王,竟然也被活活餓死於沙丘行宮。結果弄得家不成家,國不成國,這是何苦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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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惠文王


內禪失敗之因:野心皇帝的任性之舉

內禪其實原本就是家族承襲的一種自然規律,趙雍要將位子傳給大兒子或者是小兒子,那都由他自己的意志決定。但問題是你不要朝令夕改,不要出爾反爾,人太過於任性,總是要自己來買單的。

有人認為趙雍之所以廢公子章而立公子何,那是對吳娃的愛佔了上峰。好吧,既如此,那就將這愛保持下去不好嗎?何必又“見其長子章劚然也,反北面為臣,詘於其弟,心憐之”?

就算你這是一個為人父的人這常情吧,但為王者哪有不知道一國不可有二君的道理?你想將趙國一分為二,一人一半,誰也不得罪,可天下百姓同意嗎?已經當了君王的公子何同意嗎?又或者是不是能讓臣子心悅誠服呢?

當然,我們不否認趙雍的夢想:兒子主內打理政務,自己主外馳騁疆場。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但它需要執行者強大的賢仁之德。趙雍作為一個俗人,或者說是慾望強大的君王,他的骨子裡只有指揮天下,哪有聽命於人的賢德。

這也就註定了趙雍會為著自己早早禪位而生出悔恨的結局,任性是一種行為,造成的後果必須要有人承擔。趙雍野心誠然強大,但任性也遠超過了野心,他要承擔的就是沙丘被困,最終慘死自己兒子之手。


“(公子成)乃遂圍主父,令宮中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餘而餓死沙丘宮。主父定死,乃發喪赴諸侯。”——《史記·趙世家》


世人皆認為趙雍勇猛,甚至為了一探秦國地勢,一觀秦王容顏,而不惜扮成使者親自前往秦國冒險。


“主父欲令子主國,而身胡服將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從從雲中、九原直南襲秦,於是詐自為使者入秦。”——《史記·趙世家》

沒錯,這樣看起來是真的很勇猛,但這其中是不是更多成分來自於任性呢?他有沒有想過如果被秦王早發現自己的身份會是什麼後果?他又是不是想過趙國為此將會付出何等代價?由此可見,趙雍之勇猛在很大程度上還是任性之為。

身為一個久坐君位的王者,既不以國家常態發展為主,而因情便隨便製造國內動盪,易換太子。同時也不思考事件後果,便直接任性內禪,又於兩個兒子之間大搞奪權爭位之風。最終造成大兒子年方二十出頭便慘死兄弟之手,這時“勇猛”著稱的趙雍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勇,這樣的猛,何其可嘆!

一國二主?開“主父”自稱之奇葩先河,這種事於政治上來講實在幼稚。君王之側不容他人安睡固然獨狠,可卻比這二元治國的理想主義更容易保持國家安定。

誠然,趙雍的個人情感方面在當時是一個昇華點,念及所愛之人,寧願絕其他公子襲位之念想,從而早早內禪。但他後來又夢想兄弟手足情深,試問自古君王之家何來兒女情常?

不成功的禪位,都是不負責任,論戰國燕、趙國君的禪讓之舉

趙雍被困於沙丘


綜述

原本,禪讓不過就是一場水到渠成的國本傳承,可因為被不同的人,加入了不同的理念,從而變成了各種讓人想不通的事件。

姬噲與其說為賢名,不如說他更看重虛名。虛榮心矇蔽了他的雙眼,理想主義讓他失卻理智。這樣的外禪,也只能留與他人做笑談。

而趙雍內禪呢?本可成為家族企業大發展的一段佳話,卻硬是被他給演成了欲內和兄弟,外擴江山,最終只落個落花流水兩無情的悲劇。

通過這兩個人的事件,再回看禪讓制本身,似乎讓很多人迷失了。為賢有求名之心,為情則有任性之為,這到底是禪讓本身錯了,還是禪讓人的初衷出了問題呢?

古來真正的聖賢何其少見,所謂堯、舜、禹上古之帝都可能被後人詬病,更何況姬噲、趙雍等類非要以權欲來試探人性之真呢,這不就是自種苦果自品食的行為嗎?

實際上,到戰國時期,我國古代制度、文化等方面已經有了基本的定型,國家以家族內襲為主,國無二主為必然。恰好,燕國與趙國非要與時代的發展硬碰硬,結果也就只能上演這自顧不暇的後果了。所以,最後只能嘆一句:不成功的禪位就是對國家子民的不負責任,姬噲、趙雍皆當此輩。


參考文獻:禪讓制、《荀子·正論》、《唐虞之道》、《史記》、《列女傳》、《韓非子·外儲說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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