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從荷塘詩意中,尋覓朱自清的理想桃花源

朱自清的散文,總能貯滿一種詩意。這不是說他的散文富含多少驚豔的詩句,而是指他可以將詩歌的意境巧妙地和散文的意境融為一體,和諧地寄寓在散文的景物之中,景中有情,情中有景。在朱自清的散文中,

他將自己完全地融入到了畫面之中,在文字變換間,找尋到了自己的情感追求。

《荷塘月色》亦是如此。這首現代抒情散文的名篇,描繪作者心情煩悶外出散步時,偶然遇到了一池曼妙的荷塘月色,於是便也也在輕紗掩映的荷塘景色中,寄託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荷塘月色》:從荷塘詩意中,尋覓朱自清的理想桃花源

時代在不停地變換,但蘊藏在文學作品中作者的精神追求,永遠在時間的長河中熠熠生輝。於是今天的我們,也可從當時的社會環境和作者的內心對抗中,覓得深藏在朱自清內心深處的桃花源究竟是何種光景。

01朱自清心中“不寧靜”的來源

“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

這是荷塘月色開篇的第一句話,直接,簡明扼要地點出了作者的內心狀態,而下文的思緒翻飛,神馳萬里,或行或止,或喜或愁,都和這“頗不寧靜”的心情有著緊密的聯繫。

一個簡單的“頗”字,更是將朱自清心中的“不寧靜”重點勾勒了出來,“不寧靜”於記憶中父親青布棉袍的背影,“不寧靜”於父親將自己拒之門外的冷眼,朱自清思念著揚州的家,卻又躊躇著是否回去,一時間沒了主意。

於是便有了開頭這一句“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這一句話,不僅僅是是作者藝術構思的焦點,也是整篇文章的文眼,它以強烈的直接抒情開始,將淡淡哀愁流露在字裡行間,為全文定下了感情的基調。

但是朱自清的“不寧靜”,遠不止於此。

1927年,朱自清29歲。29歲的朱自清早已不是1919年5月4日在天安門廣場,手舉旗幟,高喊口號,激情滿腹的北大學生了,當年以戰鬥姿態怒吼著“血是紅的,血是紅的!”的青年,隨著年歲的增加,就如同江南梅黃時節的滿城風絮一般,漸漸散去了。

29歲的朱自清,心頭充盈的是血,是淚,是痛苦,是死亡,是一年前3月18日,執政府門前那哀慼的一幕,警笛一響,便是幾排槍聲。他茫然地跟著人群奔逃,手臂與馬褂上都染滿了鮮血。

《荷塘月色》:從荷塘詩意中,尋覓朱自清的理想桃花源

朱自清

在軍焰熏天的年代,朱自清終於明瞭書生議政,他這種像老鼠磨牙一般的行為,只是徒然。29歲是個不再耽於夢想的年齡,什麼薔薇色、玫瑰色的夢都變成了灰白色沉甸甸的現實。

但是朱自清做不到棄筆從戎,於是他內心對國家危難於前,自己沒有絲毫作為的壓抑痛苦,深沉的愛國之情與在苦難之下無可奈何的渺小,匯聚成了內心的掙扎,不得已,他寫道: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鬱鬱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

內心的火山明明已然沸騰,匯聚在紙筆之上,卻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白天也少有人走,晚上更加寂寞”,而這寂寞之下,該是朱自清多少的心酸與無奈。

02迷人的荷塘月色,暗藏了朱自清痛苦靈魂對現實的反抗

很多人讚揚朱自清荷塘月色之中的美好光景,讚揚荷葉臨風搖曳的姿態,讚揚荷花的玲瓏剔透,讚揚夜色朦朧之下,輕紗掩映般的絕美景象。但是揭開荷塘月色的迷人畫卷,看見的是朱自清痛苦靈魂與現實的反抗。

“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裡。……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塘月色好了。”

這是荷塘月色圖描繪的源頭,朱自清為何可以發現荷塘之美,為何可以沉浸在荷塘景色之中,是因為這片天地“好像”是他的,他“好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

明明是喜悅的句子,卻全都運用了“好像”去修飾,說明這種喜悅之情是建立在虛幻的遐想上的自我慰藉。從以後的行文中可知這當然也只能是不堪現實一擊的淡淡地喜悅。儘管如此,由於此時此地能使身心掙脫生活的種種羈絆,偷得片刻安寧,因而才有了“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是個自由人”的感覺

《荷塘月色》:從荷塘詩意中,尋覓朱自清的理想桃花源

於是痛苦的靈魂與現實交織在朱自清的內心,匯聚成了一種美好的想象。

寫荷塘之美,寫月色之撩人,都是一種美好的期望,他渴望,渴望著現實真的如他所想的一般,美好和諧,於是他沉浸在美好的荷塘景象之中,欣喜愉快,這何嘗不是一種逃避,構建出了的美好越是光明,越是突出了朱自清的妥協與不甘。

朱自清幻化出來了荷塘美好的景象,又何嘗不是一個痛苦的靈魂對黑暗現實的反抗呢,生活雖不如意,但在朱自清心中始終有一方樂土,那便是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桃花源。

03朱自清“物物不為物所物”的理想桃花源

朱自清寫自己派遣情緒,來到河邊,看到美好的荷塘月色,是心情開闊的,於是荷塘也有了往日沒有的美感,這是順著情緒所寫的,是和諧的所以是美的,是朱自清心之所向的。

《荷塘月色》:從荷塘詩意中,尋覓朱自清的理想桃花源

這荷塘的描寫就像一條路,蜿蜒地通向了朱自清心中那片純潔的理想桃園。

朱自清寫採蓮:

“忽然想起採蓮的事情來了。採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裡可以約略知道。採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豔歌去的。採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採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

可見當時嬉遊的光景了。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 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朱自清寫散文時,是將自己代入到了畫面之中,而朱自清之所以特意強調六朝時採蓮的景象,是因為那是朱自清內心所向而不可得的,——六朝時莊子的“物物不為物所物”的思想。

《莊子·外篇·山木第二十》裡有一句話,“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大意是,利用外物,而不被外物所役使,這樣怎會受到牽累呢!

在莊周生活的那個年代,“物”還是比較匱乏的。彼時莊子就說出這樣的睿言智語,著實令人感佩。莊子的這句話既沒有否定“物物”,也沒有一味強調“不物於物”。既能得心應手地“物物”,又能保持“不物於物”的心境,這樣才能做到真正的“逍遙”。

朱自清想尋找安寧但又不可得,幻想超脫現實但又無法超脫,這正是那個黑暗的時代在他心靈上的折射。他幻想著有一天自己可以不為現實外物所幹擾,獲得一種從內心上出發形成的寧靜,但是,他失敗了。他希望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是事實是他無法,於是這再一次加重了朱自清的痛苦,

於是他無比渴望六朝時的那種思想風骨,而這份渴望,在朱自清的內心中沉澱,最終匯聚成了心底一塊渴望而不可得的理想桃花源。

總而言之

朱自清的內心有著一個理想桃園,在哪裡,他可以得到暫時的超脫,可以得到內心片刻的安寧,他在這荷塘月色的理想溫馨而朦朧的世界,超出了平常的自己。

誰道,這片荷塘月色不是他理想桃園的一個外放呢?

“荷塘月色”營造的片刻寧靜,雖無法讓朱自清獲得永遠的解脫,但是一顆平常心能夠打開名利鎖。既然十字街頭的吶喊,不適合朱自清,那不如奔赴象牙塔,開始心靈跋涉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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