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遊戲視角下的兩性關係,戀人之間的遊戲與愛

​導語:

《局外人》中,在遊戲視角下的兩性關係主要包括以下三類:一類是主人公默爾索和女友瑪麗“有趣而純粹的遊戲”,一類是默爾索母親晚年的“重新找回”遊戲,還有一類是默爾索的朋友雷蒙和情人基於不平等關係、遊戲精神缺失的失敗情感關係。前兩類兩性關係折射出了真正的遊戲所體現的遊戲精神,而第三類不平等的兩性關係卻揭示出了遊戲精神自主性的缺失。真正的遊戲所體現出的遊戲精神,應是兩個處在友愛關係中的主體從鬥爭狀態走向夥伴關係,超越男女間的自然差異,建立起自由領域的精神。

《局外人》遊戲視角下的兩性關係,戀人之間的遊戲與愛

一、戀人之間的遊戲與愛

默爾索之所以參與真實的遊戲,是因為他執著地追求人的本真生存狀態,他在遊戲中的存在是本真的存在。與“局外人”相對的是“局內人”,“局內人”沉溺於“常人”狀態中並過著非本真的生活。“常人”在逃避和否定真相的同時,呈現出與自身並不同一的非本真生存狀態。與默爾索所參與的真正遊戲相比,“常人”所參與的“遊戲”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像遊戲,但實質上是虛假的遊戲,是缺失了遊戲精神的“遊戲”。

遊戲精神在被世俗觀念滲透的法庭中、在機械式的工作中、在強迫默爾索皈依的宗教儀式中以及在性別不平等的情感“遊戲”中幾乎蕩然無存。作為遊戲的參與者,默爾索在意識到荒誕之後奮起反抗,他對強迫性“遊戲”的拒絕就是他的反抗方式。

當情感遊戲發生時,戀愛雙方對於愛情是非理性的,是純粹的感性。參加完母親葬禮後的默爾索與女友瑪麗一起游泳,“遊戲”在其中起著延續情感的社會交往作用。瑪麗教默爾索玩一種遊戲,那就是“在游泳的時候,迎著浪尖喝一口水含在嘴裡,然後轉過身將水朝天噴出。那水既像泡沫花帶一樣在空中稍縱即逝,又像溫熱的雨絲灑落在臉上”。

但玩了一會兒之後,默爾索的嘴就被苦鹹的海水燒得發燙。瑪麗又游到他身邊,在水裡緊緊依偎著他,她把嘴貼著他的嘴,“伸出舌頭舔盡了我唇上的鹹澀”。這個“噴海水”的遊戲是默爾索與瑪麗自願參與其中的,當瑪麗在大海這片活動領域教默爾索遊戲規則的時候,他們作為遊戲者,在與日常生活不同的情境中體驗到了輕鬆、愉悅與忘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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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爾索在遊戲中把朝天噴出的海水當成柔和的雨絲,釋放了在母親葬禮上的疲憊感,直到默爾索的嘴被苦鹹的海水灼燒,這才到了遊戲走向終結的時刻。在遊戲者默爾索和瑪麗被迫終結遊戲,他們的思維活動與情緒狀態迴歸成人現實生活世界時,他們仍舊能夠保持遊戲熱情,這種遊戲熱情多少會在現實生活中延續下去,他們之間的情感也因此得到進一步加深。

此外,一個週日的上午,默爾索、瑪麗跟著雷蒙及朋友一同去海濱小木屋休閒遊玩,默爾索和瑪麗在清涼的海水中舒暢地游泳,他們兩人動作協調一致,心氣合拍,共同享受著游泳的樂趣。默爾索與女友瑪麗之間的愛情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純粹的遊戲,他們全然不顧外部世界對自己的評判,在世俗平庸之外用自身的言行舉止、愉悅的心態搭建起了愛情遊戲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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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默爾索母親的“重新找回”遊戲

默爾索在神父最後一次離開,夏夜即將逝去時,想起了自己母親晚年所玩過的“重新找伴侶”的遊戲。“很久以來,我第一次想起了媽媽。我似乎理解了她為什麼要在晚年找一個‘未婚夫’,為什麼又玩起了‘重新開始’的遊戲。那邊,那邊也一樣,在一個生命悽然而逝的養老院的周圍,夜晚就像是一個令人傷感的間隙。如此接近死亡,媽媽一定感受到了解脫,因而準備再重新過一遍。”

默爾索的母親與她在養老院的老朋友多瑪·貝雷茲一直形影不離,於是大家就跟貝雷茲開起了玩笑,說他是默爾索母親的未婚夫。這種帶有玩笑性質的遊戲,使得貝雷茲和默爾索的母親一直相處得很愉快。默爾索母親生前常與貝雷茲在傍晚時分,由一個女護士陪同,一直從養老院散步到村子裡。他們不是法律意義上的伴侶,卻扮演著相互扶持的角色,他們在晚年的遊戲恰好又使他們回到年輕時代,重新體驗一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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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開始”的遊戲意味著母親在養老院的生活,並非如審判者們所認定的,默爾索不愛母親,對於有關母親的任何事情都無所謂,母親晚年生活得並不幸福等等。恰恰相反,默爾索在臨刑前,即斬斷與荒誕的聯繫之前(也就是死亡之前)理解了母親晚年的這個遊戲,這進一步表明他深愛著自己的母親。儘管多數人都在譴責默爾索過於冷漠,但是,“這種冷漠正是從他母親那裡得來的,母子間的關係正是建立在這種基礎上,是真誠的”。默爾索對母親的愛的本質是非語言的,是沉默。

默爾索在沉默中深化了對母親的關懷,母親生前也總是在沉默中用目光追隨著默爾索,他們之間的情感不需要通過語言來表達,沉默是他們母子之間傳遞愛的中介。此情此景就像是瑪麗到監獄探視默爾索時,默爾索所觀察到的場景:嘈雜聲把他和瑪麗包圍起來,只有他身邊的青年和青年的母親之間無聲無息,保持著沉默;這樣的沉默“就像孤立於喧囂海洋中的一個寂靜的小島”。當人們滿足於所處環境時,語言也成了多餘的了,默爾索與母親的心靈在沉默中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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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默爾索似乎是社會倫理的反叛者,不愛母親,然而他對母親的愛體現在生活中的很多細節裡。每到週日,默爾索都會懷念起母親對自己的關切;當沙拉瑪諾老頭失去了他心愛的狗時,默爾索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律師問默爾索在母親葬禮上是否痛苦時,他回答說自己很愛母親,而且在被問到自己是否愛母親時,他回答“愛,跟常人一樣”;在被判死刑之後,默爾索回憶起了母親對自己說過的有關父親的故事。

總而言之,默爾索從奔喪到談戀愛,從日常生活到獄中生活,從被判死刑到上訴,直到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對母親始終是懷念的。默爾索之所以送母親進養老院,是因為母親需要有人照看,並且他難以負擔母親的生活。在養老院裡,除了有人照看,母親還能跟別人交朋友,過得會比在家裡更舒心。最終,默爾索參透了母親晚年所做的遊戲,並且他也準備去玩一次“重新開始”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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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默爾索的朋友雷蒙:失敗的情感關係

儘管默爾索和女友兩人能夠在世俗道德觀念籠罩的環境中,參與情感遊戲,然而在很多時候,情感雙方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女性的作為附屬性別等因素,也會導致遊戲精神在情感中變得無跡可尋。戀愛雙方地位不平等,也會導致遊戲精神在情感中缺失,表現得最明顯的是默爾索的鄰居雷蒙與他情人之間的關係。雷蒙責備他的情人不斷地索要飯錢、房租、各種生活用品等,又抱怨她跟姐們兒拿他的錢去喝咖啡,嫌棄她不出去找份工作卻去買彩票,他認為情人是在“以怨報德”。

於是,雷蒙揍了他情人一頓,然後才“揭穿她的鬼把戲”,甚至他還覺得教訓得不夠,進而打算寫信狠狠羞辱她一番。作者在此之前敘述的是沙拉瑪諾老頭打罵他的狗的畫面,老頭對他的狗一頓狠打,又罵它作“壞蛋”“髒貨”,跟隨後雷蒙打罵情人的畫面形成了呼應。也就是說,打狗(打人)的主體分別是老頭和雷蒙,而被毆打、謾罵的對象是狗和情婦,這樣女性作為附屬的第二性、作為劣等性別、作為與主體對立的他者的處境得以清晰地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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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情人身上的衣服、襪子以及生活所需費用並不是真的屬於她,壓在她身上的這些贈予對於她來說都是鎖鏈。雷蒙對於情人的責備:懶惰、欺騙、不忠等,恰恰體現了她作為他者眼界閉塞的事實。雷蒙不配指責他的情人,因為是包括雷蒙自己在內的人們把女性封閉在了內在性裡面的。

雷蒙在對情人大打出手之前,也曾多次虐待過她,用雷蒙的話說“只是輕輕碰一下而已,她只要一叫喊,我就關上窗子,立即罷手”,可見雷蒙的描述並不是實事求是的,“輕輕碰一下”致使情人叫喊起來,還需要把窗子關上以不讓外人聽到,可想而知他對待情人的手段何其殘酷。情人在被大吵大鬧折磨得精疲力竭之後,仍舊撿起雷蒙給她的“麵包屑”,這是因為她的生存是無法離開男性的支持的。

正是因為女人的生活在無力反抗中消泯於無形,她才會動輒哭泣;她越是歇斯底里,就越是表現出她那不能具體實現的拒絕。被雷蒙指責好吃懶做和虛榮、被“折斷了翅膀”的情人,卻又被指責不會“飛翔”,這不自相矛盾嗎?那是因為男性已然剝奪了她和他人具體交流的可能性。

情人的叫喊印證了她處於不利的地位,因為這樣的不利讓她感到自己的行為像是一個屈辱的乞求者;同時,作為一個阿拉伯人和黑人混合的後裔摩爾人,她在社會環境中的處境實際上變得更加複雜了。所以,她認為自己除了自衛,沒有義務去善待那些特權階層。儘管雷蒙認為自己對情人還存有感情,但仍想懲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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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雷蒙想把她帶到旅館去,串通好“風化警察”,製造一樁醜聞,好讓她在警察局裡有備案,因為情人不僅索要生活費、房錢,還偷偷地拿當手鐲的錢和他的錢去買彩票,這讓雷蒙覺得受到了傷害。於是,自認為受傷害的雷蒙“發現了他時刻蔑視的關係的總體代價,他準備做出一切許諾,哪怕他要遵守諾言時又重新認為被利用了;他指責情人敲詐他,她則指責他吝嗇”。

其實,在兩人一開始衝突的時候,雷蒙就已經把情人看作是忘恩負義的了,那時,他感到十分氣憤,自認為自己太過於善待她了:“你也不好好瞧瞧大家是多麼羨慕我給你的福分,你以後就會明白,你跟著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後來在徵求幾個朋友的建議時才想到換一種懲罰她的方式——寫信羞辱。此時,作為旁觀者的默爾索成了雷蒙的幫兇,替雷蒙寫下一封羞辱雷蒙情人的信。實際上,默爾索幫忙寫羞辱信的行為說明他作為一名男性,他也沒有意識到雷蒙的情人所處的暴力、男女極其不平等的處境,甚至還答應雷蒙,為他在警察面前提供“那個女人冒犯了他”的證詞。

在對待雷蒙的情人這件事上,默爾索的無所謂態度給他本身的真誠打了很大折扣。雖然默爾索與女友瑪麗在大海里玩的朝天空噴水的遊戲符合赫伊津哈所界定的遊戲範疇,但瑪麗是一直作為客體處於默爾索的凝視之下的,“我見了她就產生了強烈的慾望,因為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紅色條紋連衣裙,腳上是一雙皮涼鞋,皮膚被陽光曬成了棕色,整個人就像一朵花”。在此,男性是作為凝視的承擔者,而女性成了物,是被凝視的形體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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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儘管默爾索和瑪麗的戀愛,可以被看作一個有趣而純粹的遊戲,但在這段關係中,默爾索作為男性,是凝視的承擔者,而女友則被物化,是被凝視的對象。從雷蒙與情人的關係中更能看出,在很多時候,情感雙方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女性作為附屬性別等因素會導致遊戲精神在情感中變得無跡可尋。

真正的愛情遊戲是兩個主體之間平等的親密遊戲,情感遊戲的雙方互相承認是主體,但又會有所犧牲,也就是說就雙方而言仍然是他者,我們應該追求這樣的圖景,兩個處在友愛關係中的主體從鬥爭狀態走向夥伴關係,超越男女的自然差異,才能建立起自由的領域。

在《局外人》中,男女雙方地位的不平等、雷蒙極端的男性意識導致遊戲精神嚴重缺失,他與情人之間在情感遊戲中的公平和自主性自然也就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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