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人生海海》的作者麥家,著有長篇小說《解密》,是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被收進了英國“企鵝經典文庫”,是繼魯迅、錢鍾書、張愛玲後,唯一入選該文庫的中國當代作家。

暌違八年的《人生海海》,在豆瓣獲得了8.1分的成績,莫言評價道:這部小說的迷人之處就在於它能把不存在的人物寫得彷彿是我們的朋友,麥家的《人生海海》就是這麼迷人。

故事通過十歲的“我”的所見所聞展開,講述了傳奇人物“上校”神秘、坎坷的一生,從開始的風光無限,到被批判、逃離,最後發瘋失智,引發我們對人性、對命運、對時代的思考。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一行刺在小腹上的神秘文身,讓上校羞恥、隱忍、憤怒,並直接造成他的悲劇

上校很聰明,小的時候,跟“我”的父親是好兄弟,兩個人一起學木匠,他學得快、做得好,兩年時間手藝就跟師傅不相上下,能獨立開門做生意了。

後來,他偶然碰到部隊在招兵,因為年輕機靈、高大壯實,被營長一眼挑中。在部隊裡,他受到器重,被一路提拔,還通過自學當上了軍醫,救死扶傷無數。

之後,他又被抓去了當特務,女日本鬼子看上了他,在他的小腹刺上了字。

什麼字呢?他不讓任何人看,也不讓任何人知道。那些字很“下流”,很“髒”,又“指明上校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漢奸”,不宜放到檯面上講。也正是因為這些字,牽扯出了之後的一系列鬧劇。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上校回到家鄉,被抓起來批鬥。一個綽號“小瞎子”的紅衛兵趁他被綁,強行掀開了他的衣服,看到了文身。上校惱羞成怒,割了小瞎子的舌頭,並挑斷他的手筋,防止他洩密。之後,上校連夜出逃。

小瞎子為了洩憤,捏造了上校是“雞姦犯”的謠言,村民譁然,並把目光放在了與上校交好的“我”的父親身上。爺爺忍受不了眾人的猜疑,悄悄地向公安告密,導致上校被捕。

眾人把上校推到禮堂前示眾,有人鬨鬧著要去扒他的褲子,看看那文身到底是什麼字。混亂之下,上校崩潰了——“他就這樣瘋了”。

那一片文身,成了上校永遠的心結,帶他走向了深淵。

人生海海,是讓你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它

書名“人生海海”是閩南語,意思是說人生像大海一樣寬廣、多變,人要好好活著,而不是去死。

我的理解是,人就像海上漂著的船,風平浪靜還好,可巨浪打來時,管你是木頭做的還是金子做的,都要被捲進潮水中,聽從命運的安排。然而,你不能放棄,只要有一絲希望,就要在海浪裡奮力昂起自己的頭。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上校的一生,無疑是坎坷的,正好詮釋了一個詞:造化弄人。他明明勤勞、能幹、聰明、熱心,可在那個時代背景下,依舊是脆弱的,他人生的決定權,並沒有握在他自己身上。

正因此,上校對生活的熱愛才難能可貴。

學木工時,他全心投入去學,成為一個好木匠;當兵時,他表現好,又肯學,哪怕受傷在醫院,也不忘看醫生怎麼治病救人的;當特務時,他要徘徊在女兒堆裡套取情報,也使出渾身解數,混得如魚得水。回到家鄉,他知道鄉鄰誹謗他是“太監”,卻還熱心地幫助他人,有需要時二話不說地自掏腰包。

不管環境如何,上校都要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做到無愧於心。

書中不斷提到羅曼 · 羅蘭在《米開朗基羅傳》中的一句話: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它。”

生活的真相是命運無常,而英雄主義是勇敢積極地面對這種無常。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羅曼·羅蘭

你一定聽說過西西弗斯的故事:西西弗斯觸犯了眾神,諸神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每次即將到山頂時,石頭又會滾下去,循環往復,永無止境。這個故事從兩個角度看,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理解:

①西西弗斯拼盡全力,將巨石推上了山,可它又滾下去了,只好再重複一次。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感受到的是絕望、痛苦,是面對命運無法抵抗的無力感。

②石頭滾下了去,可西西弗斯還是要把它重新推上山。也許沒用,但他不會放棄。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頑強的勇士,不屈不撓、鬥爭到底,他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人生海海,潮落之後是潮起,你說那是消磨、笑柄、罪過,但那是我的英雄主義。

也許逞“英雄”也無法改變命運,也許我們會做很多無用功,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無用功”,也有機會產生巨大的力量。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與過去和解,便是饒過自己,人的一生是不斷“放下”的一生

人生海海,面對苦難的命數,人們最終都要達成一種和解。

“我”的爺爺說,一分鐘的和好抵得過一輩子的仇恨。年齡漸長,曾經那些以為會記恨一輩子的事情,往往會不知不覺地釋懷。

海海人生帶給人的另一個啟示就是,人總要和過去和解。

  1. 遺忘:上校的和解

發瘋後的上校經過治療,成了一個只有七八歲心智的人,從“武瘋”轉變成了“文瘋”。過去的許多事被忘得一乾二淨,只是偶爾會出現零星的片段,又一閃而過。

過去,他將小腹上的那片文身看作最羞恥、最骯髒、最可怕的東西,甚至不惜與心上人分手。而現在,他卻會四處給人看——“你來看,我這兒有字的。”

他在紙上畫了許多自己,小腹上也有字,卻按自己意願改掉了,版本也各不相同:命使我乃鬼殺奸除,除奸殺鬼乃我使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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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輩子都希望抹去那片罪惡,現在,肉體上難以抹去了,可在他那失憶了的腦海中,卻實現了。

上校的和解,是被動的和解,卻不失為一個“不壞”的結局。上校年逾八十時,皮膚和精神依舊很好,他無憂無慮地活了一個世紀之久,因意外去世,而非在病痛折磨下離開。或許,這樣也是一種幸運吧。

  1. 迷信:父親的和解

父親與上校曾是摯友,上校遭遇變故後,父親也接二連三地受挫,他的父親、妻子、兒子,相繼離世。照理說,父親應該是最恨小瞎子的,可父親卻也放下了——他讓“我”善待小瞎子,“這樣可以買他一個死後安耽,不來作我們的孽。”

迷信,成了父親的避難所。他把一切好運厄運都歸結到“鬼”身上,認為是他們家作孽太多,山上的陰鬼都在詛咒他們。

說他愚昧也好,說他自欺欺人也好,但這個被命運作弄、家破人亡的可憐老人,總算找到了一個,獲得內心安穩的方法。

  1. 時間:“我”的和解

相比於上校與父親,“我”的和解到來得最遲,但看上去,是最“主動”,也最“健康”的和解。

“我”恨小瞎子,恨了二十幾年,每次回鄉,都要看他說不出話、動不了手的洋相。直到有一次,“我”忽然意識到,“我”看夠了,過癮了,在小瞎子乞討時,不知怎麼的,“一反以前嫌惡不踩的冷漠”,丟給他兩百元。

“我沒想到,我居然感謝起自己來,這個不經意間的所謂的善舉給我留下了經久不息的安慰。這是我的勝利,我饒過了他,也饒過了自己。”

佛教總是鼓勵人“放下”,悲歡離合、嗔恨嫉妒、憂悲苦惱,都要放下。這種放下,不是妥協、無奈,而是讓人解放自我,輕裝前行,才能走得快、走得遠。

麥家《人生海海》:人生不易,但平凡的人也能擁有自己的英雄主義

結語

麥家耗時五年寫就《人生海海》,讀這部作品,你能感受到他的野心:

他要塑造一個傳奇式的人物,也要寫一群各有特點、有生氣的小人物。他要寫鄉村的民風,也要描繪上海的燈紅酒綠,他要寫友情,要寫親情,還要寫愛情,甚至鄉里情。

更甚者,他要通過上校漫長的一生,把那個時代全寫進去。

讀這部作品,你會產生很多情緒,讚賞、憤怒、惋惜,但看到結尾,也會隨著主人公們的放下而釋懷。

命途多舛,但依然要心存善念和正氣,走好每一步,這就是平凡人的英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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