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曾經純潔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我這人從小就沒什麼志氣。

當別的小孩都嚷嚷這長大要當什麼科學家、大明星的時候,我則傻乎乎想當個兵,你可千萬別以為我具有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操,其實是因為那時大家從小穿的就是綠軍裝,而我那時候最大的渴望就是穿一身帶肩章帶槓帶星的軍裝,我曾經固執地認為穿著軍裝端著槍那就叫一個酷。

和小夥伴玩什麼兵匪遊戲,我絕對是兵,而且是領導,所以讓我光榮地擁有了“司令”的外號,這是我一生為之驕傲的事情,因為恐怕這輩子是再也達不到這個高度了。

有一次我淘了件軍官服,很爛,但寬皮帶一紮,找不到軍帽我就整了個鴨舌帽一帶,反正我覺得挺帥,那些大人見到我都直樂,我那個激動啊!整得小臉都紅撲紅撲的。我一直都認為那是自己一生中少有的光輝時刻。

漸漸長大,學習還沒咋的,眼睛給整近視了,這下當兵是不指望了,當然主要還是我聽說當兵挺苦。既然戴了眼鏡,那怎麼地也算個斯文人,既然是斯文人,胸無點墨怎麼對得起這副金絲眼鏡?

王朔:曾經純潔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於是我就看書,逮什麼書看什麼書,開卷有益嘛!看著看著我就想寫點啥。寫著寫著我就想——當個作家也挺風光啊!——我發誓這絕對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有如此遠大的理想。

我就到處投稿,忙不亦樂乎!稿費有沒有收到過我記不大清了,我只記得有一天我媽一臉憂鬱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兒啊,家裡有點困難,你看是不是少買點郵票?”

又漸漸長大,到了春心蕩漾的年紀,我發揮了畢生的文學天賦給一位可愛的姑娘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長信,我是偷偷塞給她的,誰知一不小心傳遍了全校,我為此憔悴了不少,險些少年白頭。

但正如塞老頭說的凡事有好有壞,從此找我寫情書的人絡繹不絕,我也就此解決了午飯問題。我儼然成了愛情專家,可惜現在沒人再寫情書了,讓我少了一條發財致富的道路。

王朔:曾經純潔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一不小心成了天之驕子,自我感覺良好了沒幾天,我就發現我算根草啊!大學生早就撲大街了!於是我只能夾起自己的尾巴,諾大的校園找不到撒野的地方,我那個鬱悶啊!

終於我發現那些登臺表演的人最風光,好!咱也幹這個,雖然我有點五音不全,那就搞搖滾嘛!能嚎就行,這點我還是有自信的。我把頭髮留長半個月不洗,褲子是不是牛仔都磨破,扛把破吉他,就這樣一個高尚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搖滾青年誕生了!

但可能是我的音樂風格太過後現代,一般人都無法理解,導致四年來我也沒摸到上臺的機會。最輝煌的時候是在畢業前,我們幾個有志青年拉著破鑼爛鼓在操場上擺開了場子,瘋狂的表演吸引眾多同學,關鍵還有不少經管院的漂亮的美眉,我那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可惜校保安隊不解風情,讓一場盛宴草草結束。

王朔:曾經純潔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我現在常常鬱悶——我當時咋就不搞民謠呢,你看如今《南山南》、《成都》多紅!人啊,一定不能選錯路!

工作以後,我才發現還是上學好啊,如今為了一點生活費累得像條狗。

賺了,花了,又賺了,又花了……我發現賺的總沒花得多,漂亮女人花的更多。衝動了,鬱悶了,麻木了,茫然了……我現在真沒什麼太多想法,免得讓人說老大不小了還那麼幼稚,我現在就想多賺點錢,但怎麼就能多賺點錢我至今還沒整明白。於是我抑鬱了,晚上睡不著了,我只能數數睡了—— 一百萬、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五百萬……


(本文來源:新浪微博 老不死的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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