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讀懂了朱自清的《背影》

導語: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人到中年讀懂了朱自清的《背影》

讀了以上朱自清《背影》的片段,禁不住地淚流滿面:

父親的穿戴:黑、深青——穿著樸素,心情沉重(黑色給人壓抑沉重的感覺,這是一個沉重的背影!)

走路的姿勢:蹣跚——年紀較大,腿腳不便,(這是一個蹣跚的背影!)

爬月臺動作:攀縮傾——行動不便,步履艱難(動作描寫, “攀”,既寫出月臺的高度,又可以想象父親爬月臺的吃力;“縮”,兩腳無處可蹬,把怎樣爬寫得更細緻;“傾”,爬上月臺雖然十分艱難,但又十分努力的樣子。——這是一個艱難的背影!)

這是一段感人至深的文字,朱自清選擇了"背影"最佳表現角度,將父親的慈愛,艱難和努力,通過"背影"真切的表現了出來,同時,也顯出了父愛的深沉,博大。

一、朱自清與父親的關係:徹底失和

朱自清的父親朱鴻鈞,是個老式讀書人,生於1869年。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時,朱鴻鈞前往揚州府邵伯鎮上任,兩年後全家移居揚州城,朱自清就在揚州長大。

人到中年讀懂了朱自清的《背影》


朱鴻鈞長期在蘇北任職,直到1917年,在徐州榷運局長(俗稱“菸酒公賣局長”)上卸任。他的官不算大,但任的都是肥差,負責煙、酒、鹽專賣,因此家境饒裕,還在揚州和徐州各娶了一房姨太太侍候起居,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雖然朱自清小時候一直跟著奶奶長大,與父親長期不生活在一起,但朱鴻鈞對於朱自清兄弟的教育並未疏忽。

人到中年讀懂了朱自清的《背影》


朱家是書香門第,朱鴻鈞希望長子能儘早成才、光宗耀祖,寄望極高。朱自清生於1898年,此時是清末年間,科舉剛廢不久,揚州城得風氣之先,也出現了不少新學課堂,而朱鴻鈞擔心兒子在新式學校裡學不到有用的東西,就出重金把他送到同鄉舉人那裡學習詩詞和古文。

此後,每次與兒子見面,朱鴻鈞都要一邊喝酒、一邊吟誦點評兒子的作文。如果先生評價優良,朱鴻鈞就會欣然稱好,順手獎給兒子幾粒花生米做零嘴。如果評價不好,朱鴻鈞就會大聲喝斥,甚至發怒一把火燒掉作文本,嚇得兒子嚎啕大哭。雖然督促手段嚴苛,但也正因如此,朱自清才在古詩文和國學方面打下了堅實基礎。

1917年,朱鴻鈞在徐州另娶姨太太之事,被揚州的潘姓姨太太得知,潘姨太上徐州大鬧一場,讓朱鴻鈞不得不“交卸”了差事,還將妻子和潘姨太的首飾變賣,賠償了幾百元的虧空。回鄉之後,年近五旬的朱鴻鈞沒有了往日的豐厚收入,面對一大家靠他養活的妻兒老小,漸漸生計變拙,以致為老母辦後事時不得不典當家產,人也漸入頹唐老境。

見此情景,朱自清力圖為家中節省費用,想要儘快承擔起養家的責任。1916年,他中學畢業考入北大預科,1917年升入北大哲學系,同年,他接受父親安排,與早年訂婚的揚州名醫之女武仲謙結婚,1918年生下長子朱邁先,夫妻感情融洽。

朱自清在北京求學,武仲謙在揚州朱家帶孩子持家,但性格隱忍、為人勤勞淑良的武仲謙卻在朱家動輒得咎、處境不佳。

武仲謙1917年嫁入朱家後不久,本來在外任榷運局長的朱鴻鈞致仕喪母,家道開始中落,朱鴻鈞託人謀了兩回短差事,但由於年齡關係,都未能支撐多久。因此,原本還肯借債給朱家的人,全都擠到朱家來討債,朱家入不敷出、以典當為生,朱鴻鈞漸漸變得脾氣暴躁,常與妻子惡言相向。

朱鴻鈞和妻子還聽信潘姨太的挑撥,認為自武仲謙嫁到朱家,朱家就開始家道中落,從而視武仲謙為災星。

朱鴻鈞對武仲謙動不動就厲聲訓斥,連聽到她的笑聲都要橫加指責,這讓曾經天真爛漫、性格開朗的武仲謙慢慢變得憂鬱,而遠在北京的朱自清無力相助,對父親不免有所怨言,數年後,他以武仲謙的口氣寫下了一篇

笑的歷史》,記錄了家境窘迫的哀情:

“你問我現在為什麼不愛笑了,我現在怎樣笑得起來呢?

我幼小時候是很會笑的。……你說北京有甜井,苦井;我從前的心是甜的,後來便是苦的。那些日子,真沒有什麼叫我笑了,我連微笑也少了。

從公公那回交卸以後,家裡各人的樣子,便大不同了。……你有了事以後,雖統共只拿了七十塊錢一月,他們卻指望你很大。他們恨不得你將這七十塊錢全給家裡!你自然不能夠。你雖然曾寄給他們一半的錢,他們那裡會滿意!況你的寄錢,又沒有定期;家裡等著用,又是焦急!……公公便指著一件不相干的事,向我大發脾氣。……世間婆婆罵媳婦是常事;公公罵,卻是你家特別的!你看你家的媳婦可是人做的!從那回起,我竟變了罪人!婆婆的明譏暗諷,不用說了。姨娘看見公公不高興我,本來只是暗中弄送我的,現在卻明明的來挑撥我了!四弟,五妹也常說我的壞話了!婆婆和姨娘向我發話的時候,他們也要幫襯幾句了!傭人們也呼喚不靈了!總之,“牆倒眾人推”了。那時候,他們的眼睛都看著我,他們的耳朵都聽著我。誰都要在我身上找出些錯處,嘲弄一番。你想我怎樣當得住呢?”

處處看媳婦不順眼的朱家人,索性將武仲謙趕回了孃家。

1919年,朱自清的二弟朱物華(朱自清原名朱自華)被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和上海交通大學同時錄取,對理工有志趣的朱物華想進上海交大深造,而朱鴻鈞希望他讀師範、好早點當教師掙錢養家。為支持二弟去上海交大攻讀電機專業,朱自清從北大提前畢業,1920年,他接受了母校江蘇省立第八中學(揚州中學)的聘書,回揚州任國文教師。

此時,朱家老小都指望靠朱自清生活,陪妻子住在岳父家的朱自清將工資的一半交給父母,而朱鴻鈞卻以專制家長的身份,讓朱自清將薪水全交出來,由自己安排,並在武仲謙面前揚言:“不寄錢?——哼!他敢!讓我寫信問他去。我不能給他白養活女人、孩子!”

由於潘姨太的挑撥,朱鴻鈞與朱自清的父子關係一天比一天對立。

1921年,朱自清任省立八中教務主任時,朱鴻鈞憑藉與校長的私交,不與兒子打招呼,直接拿走了他當月的全部薪水。

這讓性格直率、接受過北大新文化教育的朱自清十分生氣,認為是父親對自己人格的不尊重,他憤然辭職,離開揚州,前往寧波四中和溫州十中執教,同年冬天將妻兒接往杭州定居,朱鴻鈞認為朱自清對大家庭不管不顧,父子二人徹底失和。

二、公開發表名篇《背影》:父子和解

1922年,朱自清帶妻子和三個孩子遷居到台州,嫻靜溫柔的武仲謙一個人操持家事,洗衣、做飯、納鞋底、帶孩子,對客人殷勤招待,讓朱自清完全不必過問家事。

朱自清對這段逃離大家庭煩惱和父親管制的生活很是滿意,在散文《冬天》裡,他這樣描述:

“外邊雖老是冬天,家裡卻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來的時候,樓下櫥窗開著,並排地挨著他們母子三個,三張臉都帶著天真的微笑向著我。似乎台州是空空的,只有我們四個人;天地是空空的,也只有我們四個人。”

1922年暑假,朱自清曾短暫回過揚州老家,氣還沒消的朱鴻鈞不準朱自清一家進門,後來在家人勸說下讓步了,卻只與孫子說話,不搭理朱自清,氣得朱自清幾天後就悻悻離開。

1923年暑假,朱自清再次回到揚州,但二人極為相似的倔強,讓父子關係仍未和解,氣得朱自清在文章《毀滅》裡稱:“這是骨肉間的仇恨

”。

此時到處軍閥混戰,朱自清與妻兒在兵荒馬亂中到處輾轉謀生,甚至藏身荒山,倍嘗生活艱辛,連續幾年沒有回過揚州,朱鴻鈞惦記兒子,卻又無法主動低頭認錯,於是借給孫子寫信的名義,開始與朱自清通信,關心孫兒們的成長。

當了父親的朱自清,逐漸開始體會到為人父的艱辛不易,開始理解父親的苦心,1925年,小有文名的他來到清華大學中文系任教,在接到父親告知病情的來信後,不禁潸然淚下,寫下了散文名篇《背影》: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力支持,做了許多大事。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的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背影》首刊於1925年11月22日出版的《文學週刊》第20期,後來又收錄在1928年開明書店出版的《背影》散文集。

書上市後,朱自清特地讓書店寄贈一本給還在揚州讀中學的三弟朱國華,朱國華將書送到父親手中,因腿疾很少出門的朱鴻鈞迫不及待地戴上老花鏡一字一句地讀著兒子的文章,不禁老淚縱橫。

朱自清三弟朱國華在回憶父親看到《背影》散文集的情景時說:

“只見他的手不住地顫抖,昏黃的眼珠,好像猛然放射光彩。

那一刻,這對積怨多年的父子,終於盡釋前嫌。

三、感受《背影》情深:父愛母愛如山重

世間的愛千萬種,惟有父母之愛最無私。時間的長河可以帶走一切,但帶不走父母的愛。這愛留在我們的心中,時刻溫暖我們的生命歷程。如果我們對父母、親人心存感激,就趁他們還健在的時候,趁他們還愛著我們並能接受我們的愛的時候,珍惜這份愛並好好地表達出來吧。哪怕只是一句輕輕的問候,一個淺淺的微笑,哪怕只是給父母端上一杯水,或盛上一碗飯……

文/黃嵛(2020年2月19日於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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