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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才20出头的我，因为能分配到与自己所学专业对口的刑庭，而满心欢喜。从此，一个未婚少女逐渐成长为一名女法官，审理杀人、强奸、贩毒、涉黑等重大刑事案件。
“妻子与情夫合谋杀死丈夫后分尸、焚尸、拋尸；父亲因离婚迁怒孩子，狠心勒死四个亲生子女；爷爷强奸智障孙女并逼迫孙女卖淫；癌症晚期患者为继续生存贩卖毒品；因母亲是智障，出生两个月被亲生父亲贩卖给他人做养子的无恶不作的‘黑老大’…”这些比“八点档”还要狗血的剧情，却是我每天要审理的日常案件。这里，没有不可突破的道德伦理底线，每一个案件都充分暴露了人性的丑陋，让我不时长吁短叹。
可是，当我站在他们面前，亲眼看见这一个个戴着手铐脚镣年龄各异的男男女女时，他们大多没有满脸横肉，没有面目可憎，没有凶神恶煞。我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人，和证据指向的罪大恶极的被告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曾经办理过一起亲弟将兄嫂一家五口灭门的故意杀人案。兄弟二人因家庭经济问题产生矛盾，哥哥认为父亲偏袒弟弟而对父亲不满。案发当日，哥哥持柴刀恐吓父亲，父亲逃出家门后打电话告知弟弟。弟弟回家质问哥哥，争执中哥哥持柴刀追逐弟弟，弟弟亦取出柴刀反击，连续砍击哥哥头部、颈部数刀直至死亡。听到嫂子正在门外辱骂自己，弟弟又持柴刀将其嫂砍死。看到兄嫂的三个年幼子女就在旁边，觉得孩子留在世上挺可怜，竟持柴刀朝三个孩子头、肩、胸、背等部位连续砍击致死。
开庭当天，我见到了被告人的父亲，这位年逾六旬的老人，从未想过要承受这般痛苦。庭审时，既是被告人家属，又是被害人家属的他，哽咽地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弟弟一向孝敬父母，乐于助人，照顾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十几年，直至落土安葬；哥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多次持刀恐吓我，向我要钱。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家就这样瞬间毁灭，家破人亡。”
被告人在庭审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我现在除了后悔没什么说的”是他的最后陈述。本案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虽然“持刀恐吓父亲，大逆不道”的被害兄长对案件发生存在过错，但被告人不但杀害了与之产生矛盾纠纷的兄长，还残忍地杀害了无辜的嫂子及其三个未成年子女，将兄嫂一家五口血洗灭门。对于如何定罪量刑，毫无悬念。但是这个父亲口中“一向孝敬父母、乐于助人的好儿子”为何会瞬间成“魔”，作为主审法官，直至看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我都没有找到答案。
就这样，一念之间，他剥夺了兄嫂一家五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他走了，留下白发苍苍的父亲照顾他一双年幼的儿女。
“悔”字，是我面对的形形色色的被告人口中最高频的词汇。多少人只因一念之差，锒铛入狱。铁窗内的他们，可能孩子才刚出生不久，作为父母，他们本可以听到孩子叫第一声爸爸妈妈，欢喜看着孩子踉踉跄跄迈出第一步；作为子女，可能他们的父母正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但那不肯紧闭的双眼却永远等不到见他们最后一面。高墙内的他们，既不能陪子女长大，也不能伴父母到老。像正常人一样，与家人一起，相伴一生，看似普通，可能对他们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
内心柔软的我，见不得生离死别。但法官不是神，我们没有“后悔药”，不能让逝去的生命复活，但我想努力作出更有温度的判决，温暖活着的人，让他们更加理性、更加阳光地生活。
正如前几日读到的文字，“人生就像迷宫，我们用上半生找寻入口，用下半生找寻出口。”迷茫时，我们一定要放下脚步，看看来时的路，守望走过的点滴，深思熟虑，因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背景音乐-
sanpo（piano） 久石让
Fragile Dream 久石让
故事提供、播音：徐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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