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潔瑩其人。圖/受訪者提供
3·15當天，王潔瑩再次上了熱搜，因中國消費者協會給她頒發了2020年“啄木鳥獎”，上一屆獲得此獎的是吳東，因其曾揭露五星級酒店衛生亂象。
她稱，因是疫情期間，沒有去現場頒獎，工作人員說把證書寄來給自己，“我現在在安徽老家，還沒去學校，對於獲獎，有開心也有點意外。”
王潔瑩，是華東政法大學一名大四學生，獲獎是因去年狀告上海迪士尼翻包檢查，最終案件以迪士尼更改條款，即允許攜帶自食食物，雙方調解結案。
在接受瀟湘晨報記者採訪時，她坦承主要是想完成實踐，沒有想過它會影響這麼大，“我並不覺得我們訴訟迪士尼就是和它對立起來，該維權的時候維權，不能去抵制它。”
對話當事人
【1】獲獎
瀟湘晨報：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獲獎？
王潔瑩：有人找我拍一個獲獎視頻的時候才知道，因為之前沒有說過。或許是疫情期間，沒有去現場頒獎，工作人員說把證書寄來給我。
瀟湘晨報：心情如何？
王潔瑩：有開心也有點意外，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厲害的事情。後來瞭解到這個獎是關於維權什麼的，上一屆獲獎的是吳東(網名“花總丟了金箍棒”)，他揭露五星級酒店衛生亂象，就感覺中國維權做得更投入了。
瀟湘晨報：這個獎是單獨發給你個人還是團隊？
王潔瑩：個人。我和團隊的人說了這件事，他們在這一點上也沒有介意。
瀟湘晨報：迪士尼的案子最後怎麼解決的？
王潔瑩：去年9月份我們就調解結案了，就相當於雙方協商，也是一個案件的完結，他們改了條款。
瀟湘晨報：你覺得這件事情給大眾的影響在哪？
王潔瑩：第一點就是，這件事可能提升了大家的維權意識和信心。有的消費者職業不一定是法律相關，但只要權益受到了侵犯，都可以維權。
第二點就是，這個案件本身導致迪士尼改了條款，允許大家帶食物，安檢也放鬆了一些，這是比較現實的好處吧。
【2】翻包
瀟湘晨報：當天感覺如何？
王潔瑩：當天遭遇翻包之後，我打了市民熱線還有消協熱線，他們說覺得是合理的，後來就說他們要再想一下這個問題，然後再給我回復。過了一兩個月，他們還是覺得合理的，不是霸王條款。
然後打110的時候，警察過來了，立案了，在那邊對我們進行了一個情況瞭解，說再給我們答覆，後來我們選擇了訴訟。
瀟湘晨報：你入園的時候周圍有其他人被翻包嗎？
王潔瑩：有。我發現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條款，就問“為什麼不能帶，那怎麼辦？”他們就說這是園內的條款，你們自己看去，沒有什麼解釋。
我碰到一個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她們買了很多面包和橘子，當時就覺得又尷尬又浪費。還有一些網友評論說有些女生的隱私物品被翻出來，也挺尷尬的。
瀟湘晨報：後來入園了嗎？
王潔瑩：我大概上午十一二點從警察那回來後，吃了午飯就進去玩了一會兒，我買的票，不能浪費。
瀟湘晨報：在園內買吃的了嗎？
王潔瑩：我那天玩到晚上七八點才出來，就在園內逛了逛，項目沒玩幾個，期間買了一個棉花糖，30塊錢，很普通的純色棉花糖。那時候雖然是冬天，但是陽光很熱，我拿著那個糖的時候那個棒子突然彎了，糖就要掉了，對方態度挺好的，重新給我做了一個。
瀟湘晨報：當天有沒有因為翻包影響心情？
王潔瑩：有一點吧，因為經歷了打電話、跟安檢溝通以及110，一直跟別人解釋或者說話，我覺得很心累。雖然我去也是為了驗證安檢的條款，但是也有一點憧憬，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會拒絕這種好玩的地方，我逛了之後覺得氛圍都很好，確實很值得一去。
【3】訴訟
瀟湘晨報：你們怎麼接觸到“小城杯”公益之星創意訴訟大賽的？
王潔瑩：因為它是我們學院和律師事務所聯合舉辦的，我們參加的是第五屆。大家都知道讀書的時候要多參加實踐性的活動，尤其是法學這種，書上的和實踐的很不一樣。
我們四個比較熟悉，就想一起做一個實踐性活動。我們的隊名叫“訴的就是你鴨”，當時就是在一起想的，感覺有點氣勢，就選了這個。
瀟湘晨報：怎麼選定的主題？
王潔瑩：參賽之前已經有同學跟我們說過這個案件，說他入園時遭遇翻包，我們就留意了，後來參賽的時候想，有什麼案例可以有效地去處理一個問題，就聯想到這個事，於是在眾多案例中選定了這個。
瀟湘晨報：你覺得迪士尼本身的不合理處有哪些？
王潔瑩：首先就是他們安檢的時候翻包這個事情，侵犯隱私權。其次就是我自己的經歷，工作人員讓我們扔東西啊，態度就不好。還有就是園內的食物價格，我覺得相比其他遊樂園還是挺貴的，而且選擇也比較少。
他們雖然允許出園一次去買食物，但我們對比了一下地圖，周圍提供食物的地方並不那麼多，而且路程也很長。還有就是他們寄存櫃的價格也很貴，好像寄存一次八十塊錢，有些人帶的零食可能還沒有八十塊錢。
瀟湘晨報：針對這些問題你有想過什麼解決辦法嗎？
王潔瑩：這個就是他們自己經營、管理的東西吧。
瀟湘晨報：整個比賽中你們覺得最難的是什麼？
王潔瑩：從去年1月底去玩到3月份立案，4月開了一次庭，一直到9月份才調解結案。可能是訴訟過程比較持久比較難吧，然後立案的過程也很難，畢竟有很多案立不上，我們當時跟法官聊了很久，立案立了一天。
後面訴訟過程中準備辯論意見的時候，每次都要針對對方的意見再想一些東西，比如證據，然後還要等待法官們的開庭通知。那個時候也在法考，挺忙的，很擔心時間會撞上。但是後來時間是錯開，挺好。
瀟湘晨報：當時想好做持久戰了嗎
王潔瑩：之前我們以為很快會有判決結果，後來慢慢也覺得可能因為案件複雜。我們想既然都開始了，就不會說倉促地結束，一定要把最後的結果完善下來。
【4】質疑
瀟湘晨報：網上也有一些反對的聲音，比如說造成園內衛生問題。
王潔瑩：有人說遊客帶食物造成園內衛生問題，我們就說園內完全可以通過增加保潔、衛生設施去解決。訴訟的時候，也沒有要求遊客可以帶所有東西，我們的主張是帶一些沒有氣味，對他人沒有很大影響的東西。
你開了一個遊樂園，園內的衛生不能說指望遊客不帶食物吧，不能把這些義務都加到遊客身上。而且我覺得大部分遊客不會亂扔垃圾，不能因為少數的人就侵犯其他多數人的權力。
瀟湘晨報：有人覺得你們多管閒事。
王潔瑩：有些人就是單純發洩他們的怒氣，我眼不見心不煩我也不去看。面對理性的質疑，比如影響園內衛生，這些都是可以合理存在的，因為我們覺得這個案件就是有爭議的。
瀟湘晨報：網友列舉了東京的翻包，說只是象徵性地看一眼，大眾不僅不反感還很讚賞，你怎麼看？
王潔瑩：覺得迪士尼在東京還好，感覺它在我們國家的霸王條款更嚴重。其實我們也只是聽說東京迪士尼是怎樣落實的，沒有親自去，不能下定論，需要去證明、考察。
瀟湘晨報：和東京對比，迪士尼的問題到底是態度還是制度？
王潔瑩：雖然大家稱讚東京迪士尼的做法，但是我覺得，就算他們翻包不嚴重，但是有翻包，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加上上海迪士尼他們的態度確實非常的強硬，就是翻包很嚴格，所以態度、制度的問題都有。
瀟湘晨報：迪士尼是2017年10月之前才不允許攜帶食物入院，說是跟亞洲其他樂園一致，如果迪士尼錯了，那整個亞洲都錯了嗎？
王潔瑩：為什麼說在亞洲就是一個行業慣例呢？我們注意到中國其他一些小型的遊樂園，也效仿迪士尼的這種做法，不能因為大家都做就忽略了這個事情本質。況且，這是不是一個亞洲慣例也有很大的爭議。
瀟湘晨報：也有人說你們參加比賽是為了獎金。
王潔瑩：應該說一定程度上會有這方面意圖，但主要是想完成實踐。這個案子本身很有爭議性，我們就想去實踐一下，看看法院對這種案子到底會怎麼判。
【5】認可
瀟湘晨報：想過這個案子影響會這麼大嗎？
王潔瑩：沒有想過它會影響這麼大。我覺得人們支持我們，可能是覺得法學生就要有這種敢作敢為的意識，是想鼓勵我們這一方面的精神吧。
瀟湘晨報：狀告上海迪士尼緊張嗎？
王潔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們拿到足夠多的證據，足夠的辯論意見，能夠說服法官，能夠對抗對方的律師，那我們就有勝訴的可能。我們當時並不是說很自信，但是也有一定自信的，像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種。
瀟湘晨報：對調解結果滿意嗎？
王潔瑩：挺滿意的，畢竟他們改了條款，這是我們的最終目的，不是說一定要一個勝訴的判決。其實我們四個都覺得，我們才大四，對於這些案子肯定是不夠專業不夠嚴謹的，前路還很漫長，非常多要學的。
瀟湘晨報：怎麼看待現在很多人已經習慣園區不合理規定的現象？
王潔瑩：我覺得要提高普法教育，讓民眾更加知道一些法律知識或者說維權意識。可能大家在各種事情上都說已經習慣了，變得喪失了維護自己權益的想法，就會縱容一些。
瀟湘晨報：之後你還去過迪士尼嗎？
王潔瑩：沒有，但是以後有機會還是想再去玩玩，感覺挺好玩的。我並不覺得我們訴訟迪士尼就是和它對立起來，也不贊成網上說的號召我們不去迪士尼，這種話也是不經思考。該維權的時候維權，不能去抵制它。
瀟湘晨報：網友留言說讓你接下來去告長隆。
王潔瑩：我們答辯的時候也有提到長隆、歡樂谷這些，尤其是長隆，有很多動物，我覺得他們不允許帶食物是有一個理由的，而且他們本身園內的食物也不是很貴，園外也有很多餐飲。不能說完全合理，相對迪士尼，這個說服力更強些。
【6】自己
瀟湘晨報：和迪士尼正面pk的感覺如何？
王潔瑩：其實不是和迪士尼pk，是和他們請的律師pk，對方律師確實非常完美，很厲害，但是我們還是要提起精神加強幹勁。
瀟湘晨報：狀告大機構是華東政法大學的傳統節目嗎？
王潔瑩：我記得比較清楚的是，我們學長起訴了國拍行，讓他們降價，最後導致他們降了零點幾，落實到每一個人來說，挺重要的。
瀟湘晨報：你之前接觸過訴訟和維權嗎？
王潔瑩：接觸過，學校的話，除了小城杯這種比賽，還有很多類似的比賽，和很多實踐活動，經常能接觸到。
瀟湘晨報：這種維權意識比一般人要高，是怎麼形成的？
王潔瑩：可能天生的吧，小時候很喜歡讀一些經典名著，看到裡面一些行俠仗義的人物，從小就有這種正義的種子吧，很在乎公平這件事情，如果生活中碰到不公平的事情就會很注意。再加上後來學法律，就更有敏感性，專業的話，遇到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就會用一些法學的思維去考慮，做事。
瀟湘晨報：比賽有“公益之星”，公益體現在哪？
王潔瑩：體現在，這個訴訟，受益人不是個人，而是為多數人，不特性的多數人。我大學幾年做了很多實踐活動都是有關公益的，我個人覺得幫助別人挺快樂的，一種簡單的快樂。
我在學校青少年維權中心做志願者，每學期都會去小學、中學進行普法教育。
【7】理想
瀟湘晨報：是自己報考的政法大學？
王潔瑩：是，專業是國際經濟法，我自己選的專業。法律其實很多都挺相似的。
瀟湘晨報：起訴迪士尼對你而言有什麼影響？
王潔瑩：有了小名氣吧，熟悉的人都知道你就是王潔瑩啊，比如315那天莫名其妙上了熱搜，他們就說“哇，姐妹，厲害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因為我覺得我沒什麼厲害的。別人對我的關注反而會讓我覺得，我要更加油一些，努力一些。
瀟湘晨報：家人知道嗎？
王潔瑩：知道，之前上熱搜的時候就知道，我爸媽不擅表達，他們在我面前會不在乎，但私下會自己去看新聞，轉發抖音，可能也會覺得自豪吧。
瀟湘晨報：你畢業之後打算做什麼？
王潔瑩：做律師吧，但是也要做做看，看適不適合自己。
瀟湘晨報：你的理想是什麼？
王潔瑩：我是一個體驗派，想體驗各種各樣的人生，最終理想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工作到幾十歲，經濟獨立了，我想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幫助別人上，用專業知識幫助別人，做點公益，這是我內心深處的理想，一直想做的事情。
瀟湘晨報記者溫豔麗 實習生譚思慧 李博超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瀟湘晨報】創作，在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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