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张爱玲出身阀阅门第,母亲在当时应该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张爱玲年龄还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和她姑姑姐妹二人到欧洲留学去了。

她父亲抽上了鸦片,而且讨了一个姨太太。

母亲虽然不在身边,张爱玲的童年生活想必过得还有趣。

母亲游学归来,她家也从天津搬到了上海。她父亲那时痛改前非,把姨太太遣走,而且拼了命把鸦片戒掉。父母既已言归于好,张爱玲的生活也就恢复正常。

可是不久父亲故态复萌,母亲忍无可忍,毅然办理离婚手续之后,再度去法国。

因为生活苦闷,张爱玲读书很用功,同时幻想以写作成名。

面对她在父母之间的选择,她一心向着母亲。她父亲和后母想拉住她不放,拉不成,就由妒生怒,她同后母吵了一架,又给父亲重重的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又给父亲关了起来,丧失了自由,她觉得人都老了几年。

她体会到做疯人的味道,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回到她父亲的家。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她继续用功读书,考取伦敦大学的入学考试。因为欧战关系,英国没有去成,她改入香港大学。港大的学生有欧亚混血儿,有英国、印度和华侨富商的子女,这些人物在她小说里有时也出现。

张爱玲毅力坚强,没有向环境屈服;后世读者能够读到她的作品,应该觉得幸运。

张爱玲一方面有乔叟式享受人生乐趣的襟怀,可是在观察人生处境这方面,她的态度又是老练的、带有悲剧感的——这两种性质的混合,使年轻的张爱玲成为中国当年文坛上独一无二的人物。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可以说张爱玲的小说里所求表现的,都是苍凉的意味,她的技巧纯熟精炼。“苍凉”、“凄凉”是她所最爱用的字眼。她从小就熟读中国旧诗古文。她的意象不仅强调优美和丑恶的对比,也让人看到在显然不断变更的物质环境中。

张爱玲的世界里的恋人总喜欢抬头望月亮——寒冷的、光明的、朦胧的、同情的、伤感的、或者仁慈而带着冷笑的月亮。

人的灵魂通常都是给虚荣心和欲望支撑着的,把支撑拿走以后,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这是张爱玲的题材。

张爱玲还认真的写过几篇比较长的短篇小说,这里面她把悲剧意识充分发挥。

《金锁记》是其中一部悲剧小说。剧中的七巧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有怎么样的性格?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让我们看看: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曹七巧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麻油西施”。她长颈,削肩,前留海剪成人字形,连着鬓角黑压压地披下来,眼稍往上扫,薄薄两片红唇,貌美又泼辣。

那时肉铺的朝禄,沈裁缝的儿子,她哥哥的朋友天天追在她身后“大姑娘,大姑娘”叫个不停,她却一个都看不上!

唯独对过药店的小刘还能入她的眼,他高个,穿藏青长袍,白罗袜永远一尘不染。

等小刘要托人来说媒时,七巧却犹豫了。小刘不像会钻营的人,她余生大概要一直和他母亲住在乡下黄泥墙的茅屋里,施粪种菜,等他偶尔回来几次。

她长得丑些也罢,偏这么美丽!

美丽的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总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她真走了这一步,旁人都会觉得惋惜。

踌躇间,媒婆吴婶又上门了,姜家提供更优的条件,要娶七巧过去做正头二奶奶。

那样的世族大家,在七巧眼前发出灿灿金光,她头晕目眩,点头答应了!

尽管她知道姜家二爷骨痨,常年瘫在床上的残疾人。

就这样她心甘情愿钻到黄金枷锁里面。可置身火坑时,这比身不由己被卖了更让她痛苦,至少那是被动的。

姜家高门大户,富贵逼人。七巧终于如愿过上了珠翠围绕,使奴唤婢的生活。却日日心如火烧,时时意难平。

姜老太太规矩大,七巧哥哥来了却装不知道;妯娌们聊得火热,她一插话就冷场;连家里伺候的小丫头都敢在背后啐她,笑她上不了台面。

丈夫呢,终日瘫在床上,半死不活。七巧并没有就此萎谢,她身体里流淌着泼辣强悍的血液。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她凭市井里的那股蛮劲在这个不一样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路,只落得头破血流,沦为笑柄!

她对下人作威作福,对妯娌不合时宜地过度热情,讨好小姑子却适得其反,随口就是荤段子……

每个人都讨厌她,嘲笑她,躲着她。

01

故事就从姜家刚迎娶三奶奶的这个晚上开始说起吧:那两年正忙着换朝代,姜公馆避兵到上海来,屋子不够住的,这一间下房里横七竖八睡满了下人,在闲暇的时间不免闲话起家中琐事。

二奶奶七巧也随姜家一起搬迁至上海,虽说是家里的二奶奶,但其出身不好,再加上二爷一直卧病在床,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待见她。

对于这样有身份没地位的七巧来说,家里的流言蜚语中肯定少不了她。

月光照到姜公馆新娶的三奶奶的陪嫁丫鬟凤箫的枕边。凤箫打地铺睡在窗户底下。

凤箫恍惚听见大床背后有声音,想着约莫是有人起来解手,翻过身去,果见布帘子一掀,一个黑影趿着鞋出来了,大概是伺候二奶奶的小双,便轻轻叫了一声:“小双姐。”

小双穿着青莲色旧绸夹袄,笑着朝凤箫走来,脱下了鞋,赤脚从凤箫身上跨过去,走到窗户跟前,笑道:“你也起来看看月亮。这次办喜事,偏赶上革命党造反,可委屈了你们小姐。还比不上当年娶二奶奶的排场……”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凤箫一骨碌爬起身来,低声问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们二奶奶……”

小双道:“告诉你,你可别告诉你们小姐去!咱们二奶奶家里是开麻油店的。”

凤箫哟了一声道:“开麻油店!像你们大奶奶,也是公侯人家的小姐,我们那一位虽比不上大奶奶,也还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小双道:“这里头自然有个缘故。咱们二爷你也见过了,是个残废。做官人家的女儿谁肯给他?老太太没办法,打算替二爷置一房姨奶奶,做媒的给找了这曹家的,是七月里生的,就叫七巧。”

凤箫道:“哦,是姨奶奶。”

小双道:“原是做姨奶奶的,后来老太太想着,既然不打算替二爷另娶了,二房里没个当家的媳妇,也不是事,索性聘了来做正头奶奶,好教她死心塌地服侍二爷。”

凤箫把手扶着窗台,沉吟道:“怪道呢!我虽是初来,也瞧料了两三分。”

小双道:“龙生龙,凤生凤,这话是有的。你还没听见她的谈吐呢!当着姑娘们,一点忌讳也没有!”

凤箫扑嗤一笑道:“真的?她这些村话,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小双抱着胳膊道:“麻油店的活招牌,站惯了柜台,见多识广的,我们拿什么去比人家?”

凤箫道:“你是她陪嫁来的么?”

小双冷笑说:“她也配!我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二爷成天的吃药,行动都离不了人,屋里几个丫头不够使,把我拨了过去。”

凤箫悄悄地问道:“过来了也有四五年了罢?也生男育女的——倒没闹出什么话柄儿?”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小双道:“还说呢!话柄儿就多了!前年老太太领着合家上下到普陀山进香去,她做月子没去,留着看家。舅爷脚步儿走得勤了些,就丢了一票东西。”

凤箫失惊道:“也没查出个究竟来?”

小双道:“问得出什么好的来?大家面子上下不去!那些首饰左不过将来是归大爷二爷三爷的。大爷大奶奶碍着二爷,没好说什么。三爷自己在外头流水似的花钱。欠了公帐上不少,也说不好。

02

妯娌话事:

屋子里丫头老妈子也陆续起身了,乱着开房门、打洗脸水、叠铺盖、挂帐子、梳头……

凤箫伺候三奶奶兰仙穿了衣裳,兰仙凑到镜子前面仔细望了一望,从腋下抽出一条水绿洒花湖纺手帕,仔细擦了擦鼻尖上的粉,对三爷说:“我先去替老太太请安罢。等你,准得误了事。”

正说着,大奶奶玳珍来了,站在门槛上笑道:“三妹,咱们一块儿去。”

兰仙忙迎了出去:“我正担心怕晚了,原来大嫂也还没去。二嫂呢?”

玳珍四顾无人,便比了一个吸烟的手势,兰仙诧异道:“两个人都抽这个?”

玳珍点了点头:“你二哥是过了明路的,她这可是瞒着老太太的,叫我们夹在中间为难,还得处处替她遮掩,其实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哎,其实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要抽这个解闷儿?”

二小姐姜云泽在一边坐着,正拿着小钳子磕核桃,见玳珍和兰仙来了,忙停下手中的活跟她们打招呼。

玳珍把手搭在云泽肩上,笑道:“还是云妹妹孝心,老太太昨儿一时高兴,想吃糖核桃,你就记住了。”

兰仙玳珍便围着桌子坐下了,帮着剥核桃。众人低声说笑着,榴喜打起帘子,报道:“二奶奶来了。”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03

七巧出场:

兰仙云泽起身让坐,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

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四下里一看,笑道:“人都齐了。今儿想必我又晚了!怎怪我不迟到——摸着黑梳的头!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我们那位眼看是活不长的,我们净等着做孤儿寡妇了,不欺负我们还能欺负谁?

七巧扯起手绢子的一角遮住了嘴道:“谁能跟我换一换试试,只怕一晚上也过不惯。”

玳珍啐道:“不跟你说了,越说你越上头上脸的。就算你拿三妹妹当自己人,没什么避讳,云妹妹也在这儿呢,待会儿告诉老太太,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泽看到七巧来,早远远地走开了,背着手站在阳台上,撮尖了嘴逗芙蓉鸟。

七巧自己也知道这屋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因此和新来的人分外亲热些。

兰仙早看穿了七巧的为人和她在姜家的地位,只是微笑着,也不大答理她。

七巧自觉无趣,走到阳台上来,拎起云泽的辫梢来抖了一抖。

搭讪着笑道:“哟!小姐的头发怎么这样稀朗朗的?去年还是乌油油的一头好头发,该掉了不少罢?”

云泽闪过身去护着辫子,笑道:“我掉两根头发,也要你管!”

七巧只顾端详她,叫道:“大嫂你来看看,云姐姐的确瘦多了,小姐莫不是有了心事了?”

云泽啪的一声打掉了她的手,恨道:“你今儿个真的发了疯了!平日还不够讨人嫌的?”

七巧把两手筒在袖子里,笑嘻嘻地道:“小姐脾气好大!”

正说着,榴喜出来报信,老太太起身了。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04

《金锁记》它讲述了女主人公七巧悲惨的一生。七巧嫁过去后,她开始穿金戴银,衣服的款式和用料都考究起来,吃食也是精细而美味的,身边还有了几个丫鬟伺候,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卖麻油做家务了。

婚姻提供的优越感,将曹七巧从贫穷的泥淖中拉出来。但她需要付出青春、幸福,乃至下半辈子都搭进去的代价。

因为她的男人日日夜夜都躺在床上,吃药、喝水,没有其他玩意儿。

嫁了这样的男人,婚姻还有多少幸福?更别说灵魂交流相互支持,就连床笫之事都颇费力气,可曹七巧还是用尽办法怀上孩子,哪怕背后遭人嘲笑。因为孩子,是她余生的唯一希望。

有钱后的日子,并不快乐。

曹七巧通过婚姻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很快陷入到另一种苦闷中去。她不爱那个病病歪歪的丈夫。

她是为钱而与那个有病的男人结婚的。

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作为一个正当华年的女人,她做不到心如枯井,对爱和欲,都有些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05

她悄悄爱上了丈夫的三弟,姜季泽。

姜季泽对美丽的二嫂,也有几分心动的意思。两人暗中你来我往地拿话去试探,却始终没走到越雷池的那一步,他们各有各的顾虑,各有各的忌惮,最终结果是恪守礼法。

因为曹七巧不敢自毁长城,所以也不会轻易释放出自己的情欲和爱欲,只能在压抑痛苦中孤寂一生。

这也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嫁到富贵人家却因为身世备受歧视,她没有美满的婚姻,也没有享受过幸福的爱情。她被生活逼迫成一个势利的女人,被带上了黄金枷锁,从而成就了一出彻底的悲剧。

一个锁在黄金的枷锁里的女人,不给自己快乐,也不给她子女快乐。

小说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五年了,丈夫是官宦人家的二少爷,害骨痨的残疾人。

七巧勇敢的接受了她不幸的命运。她惟一的安慰是,一旦丈夫去世,分到一大笔钱,她便可独立自主了。

06

十年之后,她丈夫婆婆都死了,七巧的苦也熬到头了。那时她分到了家产,搬出老宅,自立门户。

可是她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金锁记》在下半部里,七巧因孤寂而疯狂,因疯狂而做出种种可怕的事情,张爱玲把这种“道德上的恐怖”加以充分的描写。

七巧的儿女是在她的专制淫威下长大的。儿子长白是个弱者,完全听母亲的支配。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七巧自己性欲得不到满足,也不容她身边的人享受正当的性生活。儿子娶了媳妇,七巧的妒忌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使他不能和妻子同房。七巧还替儿子讨了一个姨太太,使媳妇的日子更不好过。妻妾二人都在不堪折磨之余,结束了残生。

07

七巧和她女儿长安的冲突,张爱玲有更细腻的描写;长安上过学,可是七巧不断的羞辱她,使她没有脸去见师长同学。一年一年过去,长安也抽上了鸦片,脾气也同母亲一样的恶劣了。

堂房妹子同情她,替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童世舫。他们二人偷偷的有了几次约会,最后正式订婚了。长安要对得起她的未婚夫,暗中把鸦片烟都戒了。

可母亲的冷嘲热讽,女儿不能忍受,最后决定同童世舫解了约。故事叙述七巧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人的情感,孤独把她变成了一个病态恶劣的女人。

08

张爱玲喜欢描写旧时上流阶级的没落,她的情感一方面是因害怕而惊退,一方面是多少有点留恋这种情感强烈的表达在故事里。

跟着继母生活的张爱玲,小时候受冷落,穿继母不穿的衣服…由于童年缺爱,她自卑、执拗、敏感、悲观…张爱玲的择偶观十分的矛盾,都是因为童年缺爱,父母的婚姻破裂,让她从小就对婚姻矛盾不已。可她的婚姻一意孤行,饱受诟病。先是跟胡兰成相爱,后跟体弱多病的美国作家赖雅结合,一生供养这把“老骨头”。张爱玲这么优秀的女人,因为缺爱不够自信,始终认为自己配不上桑弧,最终错过了这个自己深爱也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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