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亂中返京,梁啟超與他的保國會

在混亂中返京,梁啟超與他的保國會

1898 年,梁啟超重返北京城,這一次他帶來了《時務報》的筆觸與思想、時務學堂的改革經驗,與他的老師一起展開規模浩大的保國會運動。梁啟超對此既有期待,也有不安,保國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起到保國保種保教的目的呢?又要如何避免當局的猜忌與打壓,防止像強學會一樣早夭?

—— 許知遠

點擊音頻,試聽《許知遠:重新想象梁啟超》第 12 期

1898

時間:1898 年

地點:北京

人物:梁啟

京城再陷危機康梁聯合籌辦保國會

1898 年,列強掀起“瓜分狂潮”,俄、德、英、法先後租借中國土地,尋求更多權益,令“瓜分豆剖”、國家將亡的恐懼深深印刻在當時的知識分子身上。此時北京的政局也在發生變化。清流派李鴻藻、洋務派恭親王先後辭世,李鴻章因為甲午戰爭的失敗而暫時失勢,誰將主導政局前景不明。

康有為的政治敏感性再度發揮了作用,他開始上書。這次上書不同於以往的冷遇,他得到了張蔭桓的支持,還有翁同龢的接納。他終於有機會在總理衙門見到了各位大臣,他的上書被傳到了皇帝手中。在官員李盛鐸的支持下,康有為發起成立保國會,宣揚“保國、保種、保教”,拯救國家危亡。

在混乱中返京,梁启超与他的保国会

李盛鐸(1859—1934),江西省德化縣(今九江市)人。中國近代著名政治家,歷任清朝翰林院編修、江南道監察御史等職。中華民國時期,曾任大總統顧問、參政院議長、國政商榷會會長等職。

同年,梁啟超離開湖南前往北京,參加會試。這次會試他又失敗了,沒有考上功名,但更主要忙於去應對危機。他帶來了《時務報》的筆觸與思想、時務學堂的改革經驗,與他的老師一起展開規模浩大的保國會運動。與過去的強學會不同,這一次辦會他們加入了演講環節,這是過去中國士大夫文化中所少有的社會活動。

演講會中,康有為的表演能力令人難忘,他總能向聽眾灌輸一種迫切的危機感,這在當時尤其是一種罕見的能力。對於中國士大夫而言,演說是個全然陌生的技能,他們很難不在眾人面前陷入慌張,還飽受方言、口音不通之苦。“一方面中國的文人學者歷盡千辛萬苦,不斷完善其文字表達,另一方面,他們的方言、口語在表達上極不規範,疏忽懶散”,一位美國人對這種極端對比深感意外,他發現,“一個受過教育的文人的口語與一個販車賣漿、目不識丁的苦力相比,竟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差異”。

“樓上下皆滿,聽著有泣下者”,康有為自比明代大學士徐階的講學,後者在嘉靖年間靈濟宮講授陽明學時,聽眾高達五千人。很多聽眾認可了這種吸引力,一位江蘇籍官員說“入館門已聞講座,大聲擊節”,便在名錄上署了名,他對於結識梁啟超、麥孟華也頗感興奮。

當天眾人還擬定了一份《保國會章程》,來說明聚會的宗旨。“本會以國地日割,國權日削,國民日混,思維持振濟之,故開斯會以冀求保全,名為保國會”,除去北京,他們還要在上海設立一個總會,同時“各省各府各縣皆設分會,以地名冠之”。它將設立內部管理組織與會員制,會費二兩。梁啟超這兩年起草過各式章程,他很可能也是這份章程的主要起草者。

保國會的沒落

康有為獨特的演說魅力給時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讓北京上層官員注意到他的存在,不過對於保國會本身而言,參與者的態度既有期待,也有不安。參與者與發起者的認知不盡相同,沒有太多人把這次聚會當真,以為它不過就是另一次京城文人聚會而已。現場秩序也不無混亂,很多人“其實不過逐隊觀光,並不識有所謂政治思想……且是日聽眾,爾我漠不相屬”,有人回憶說,演講尚未結束,現場已經一片狼藉。楊銳甚至當場睡著了。

他們對“保國會”的名稱與意義缺乏興趣,楊度甚至把它稱作“康長素茶會”。這位湖南舉人保持著對康梁師徒的一貫嘲諷,得意地說起自己與梁啟超在長沙的激辯,並樂於聽到外界將其稱為“驅梁啟超之事”。

一些廣東籍官員對於聚會選在粵東會館深感不安,他們對所有的“會”都感到恐懼,尤其是當召集者是康有為時。許應騤與兵部侍郎楊頤率先起來反對,四天後,也就是閏三月初一,第二次聚會被迫移到貴州會館召開。

可能是最初的新鮮感已然散去,或是第一次大會不令人滿意,參加第二次會議的只有不到一百人。梁啟超登臺演講,回憶了三年來京師氣氛的變化:在甲午年“與士大夫痛陳中國危亡朝不及夕之故”,十人中充其量只有一人相信,隨著膠州灣、旅順、大連與威海的相繼割棄,再度來到北京的他發現,士大夫“憂瓜分、懼為奴之言,洋溢乎吾耳也”。

他還提到了曾紀澤的《中國先睡後醒論》與弗蘭肯斯坦的比喻。梁啟超相信,保國會正是促進中國醒來的重要力量。但中國真的能醒來嗎?曾紀澤曾認為中國已經醒來,卻敗於日本。三年過去了,從上海、長沙到北京,更新與瓦解的力量都在生長。

相較於三年前的強學會,保國會的規格相去甚遠,沒有一位當朝大員成為公開的贊助者。這種情景也折射了北京的權力變化,清流派領袖幾乎都退隱了:李鴻藻在半年前去世;翁同龢仍不會公開表態;張之洞不信任康有為的思想與品性,為了駁斥他日漸盛行的學說,甚至撰寫了一本小冊子《勸學說》;而文廷式、陳熾、汪大燮、沈曾植、張元濟這些中層官員們要麼不在北京,要麼抱有懷疑。康梁的言論與學說帶來了不安,而梁啟超與汪康年之爭也造成了他們的分裂。

梁啟超在這一刻,既充滿期待,又不知未來如何抉擇,前往上海還是重返長沙?命運已不由他來選擇,京城與中國即將進入顛簸、興奮而不可控的時刻。

2019

時間:2019 年

地點:北京

人物:

許知遠

1898 年春天,眾多舉人再度來到北京參加會試,同時面臨另一場國家危機。當我進入 1898 年時,這本傳記開始變得難以書寫,一方面材料眾多,我要面對整個 1898 年,從膠州灣危機開始的一連串北京政局變動。另一方面,梁啟超的材料非常少,他不再是整個維新中的主線式人物,他再度變成了一個參與者,作為康有為的助手出現,作為集體創作或集中行動中的一個很少留下記載的聲音出現。

我在寫到最後這三章時覺得很困惑。可能有朋友會說,之前梁啟超的面目還是相對清晰的,尤其在上海、在《時務報》、在時務學堂,好像到了最後三章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了,而翁同龢、康有為、袁世凱變得清晰起來,梁啟超去了哪裡?但我不知道梁啟超去了哪裡,也找不到任何記載他去了哪裡。從這章開始,我又開始描繪整個北京的時局變化,那種氣氛,梁啟超是這個氣氛中的一部分。

這章梁啟超等於是離開了長沙,他想回上海養病,同時他也要去北京參加會試,上一次他去北京參加會試是三年前,《馬關條約》簽署前後。他說自己被父親逼迫去會試,可能對他父親這樣一個新會的鄉村讀書人來講,不管他的兒子多麼鼎鼎大名,都趕不上金榜題名時那種快感。從這點也看出整個習俗和傳統的慣性多麼強大。此外,返京會試也可能出於梁啟超個人虛榮,或出於康有為的召喚,他的萬木草堂的同學也要去參加。

我在康有為身上特別感覺到“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1888 年他第一次給光緒帝上書,被認為是瘋子。過了十年,他開始被接納。他在總理衙門作了一番狂談,很多大臣覺得他幼稚,但在一個危機的時代,那種確定性、那種篤定會是一種力量源泉。別人都沒有辦法,這時候一個人非常明確說我有主張、我有變革的方法,儘管他可能是亂七八糟的,但其他人會不由自主去聽他的、去跟隨他。康有為這種強有力的性格,甚至封閉式的性格,在一個混亂的時期非常有力量。

— 預告

1898 年對於康有為和梁啟超而言是最重要的一年,在不懈的上書之下,光緒帝終於注意到了康梁等維新力量的存在,他決定召見康有為等人,探討中國未來的改革方向,康梁所期待的事情最終到來了,但同時他們也捲入到更大的漩渦之中。下一集我們將會隨著梁啟超留在北京,繼續參與新的維新。

......

在混乱中返京,梁启超与他的保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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