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絕壁之鬆是黃山的靈魂


馮驥才:絕壁之松是黃山的靈魂

黃山以石奇雲奇松奇名天下。然而登上黃山,給我以震動的是黃山松。  

黃山之松佈滿黃山。由深深的山谷至大大小小的山頂,無處無松。可是我說的松只是山上的松。  

山上有名氣的松樹頗多。如迎客松、望客松、黑虎松、連理松等等,都是遊客們爭相拍照的對象。但我說的不是這些名松,而是那些生在極頂和絕壁上不知名的野松。  

黃山全是石峰。裸露的巨石側立千仞,光禿禿沒有土壤,尤其那些極高的地方,天寒風疾,草木不生,蒼鷹也不去那裡,一棵棵松樹卻破石而出,伸展著優美而碧綠的長臂,顯示其獨具的氣質。世人讚歎它們獨絕的姿容,很少去想在終年的烈日下或寒飆中,它們是怎樣存活和生長的?  

一位本地人告訴我,這些生長在石縫裡的松樹,根部能夠分泌一種酸性的物質,腐蝕石頭的表面,使其化為養份被自己吸收。為了從石頭裡尋覓生機,也為了牢牢抓住絕壁,以抵抗不期而至的狂風的撕扯與摧折,它們的根日日夜夜與石頭搏鬥著,最終不可思議地穿入堅如鋼鐵的石體。細心便能看到,這些松根在生長和壯大時常常把石頭從中掙裂!還有什麼樹木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  

我在迎客松後邊的山崖上仰望一處絕壁,看到一條長長的石縫裡生著一株幼小的松樹。它高不及一米,卻旺盛而又有活力。顯然曾有一顆松籽飛落到這裡,在這冰冷的石縫間,什麼養料也沒有,它卻奇蹟般生根發芽,生長起來。如此幼小的樹也能這般頑強?這力量是來自物種本身,還是在一代代松樹坎坷的命運中磨礪出來的?我想,一定是後者。我發現,山上之松與山下之松決不一樣。那些密密實實擁擠在溫暖的山谷中的松樹,幹直枝肥,針葉鮮碧,慵懶而富態;而這些山頂上絕壁松卻是枝幹瘦硬,樹葉黑綠,嬌健又強悍。這絕壁之松是被惡劣與兇險的環境強化出來的。它虯勁和富於彈性的樹幹,是長期與風雨搏鬥的結果;它遠遠地伸出的枝葉是為了更多地吸取陽光……這一代代艱辛的生存記憶,已經化為一種個性的基因,潛入絕壁松的骨頭裡。為此,它們才有著如此非凡的性格與精神。  

它們站立在所有人跡罕至的地方。那些荒峰野嶺的極頂,那些下臨萬丈的懸崖峭壁,那些兇險莫測的絕境,常常可以看到三兩棵甚至只有一棵孤松,十分奪目地立在那裡。它們彼此姿態各異,也神情各異,或英武,或肅穆,或孤傲,或寂寞。遠遠望著它們,會心生敬意;但它們——只有站在這些高不可攀的地方,才能真正看到天地的浩蕩與博大。  

於是,在大雪紛飛中,在夕陽殘照裡,在風狂雨驟間,在雲煙明滅時,這些絕壁松都像一個個活著的人:像站立在船頭鎮定又從容地與激浪搏鬥的艄公,戰場上永不倒下的英雄,沉靜的思想者,超逸又具風骨的文人……在一片光亮晴空的映襯下,它們的身影就如同用濃墨畫上去的一樣。  

但是,別以為它們全像畫中的松樹那麼漂亮。有的枝幹被颶風吹折,暴露著斷枝殘幹,但另一些枝葉仍很蒼鬱;有的被酷熱與冰寒打敗,只剩下赤裸的枯骸,卻依舊尊嚴地挺立在絕壁之上。於是,一個強者應當有的品質——剛強、堅韌、適應、忍耐、奮取與自信,它全都具備。  

現在可以說了,在黃山這些名絕天下的奇石奇雲奇松中,石是山的體魄,雲是山的情感,而松——絕壁之松是黃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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