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第一位博士:真正的教授,為中國贏得5個第一

北大第一位博士:真正的教授,為中國贏得5個第一

張築生:北大建國後第一位博士

1982年7月6日,在數學系攻讀博士學位的研究生張築生,順利通過論文答辯,獲得了理學博士學位。當時的校報刊文說,這是北大歷史上第一次授予博士學位。

20年後,已經成為北大數學系教授的張築生,病倒在了講臺上,並於2002年2月與世長辭。作為學生,他是才華橫溢;作為老師,他是嚴謹執著。張築生的名字,將註定和北大的研究生教育,緊緊聯繫在一起。

今天,在日新月異的燕園,張築生這個名字,已很少再被人提起。轉眼間,他已經離開人世18年,年輕的後來者不知道他是誰,年長的一輩把關於他的記憶封存在心裡,靜靜地沉澱。

值此紀念北大研究生教育90週年之際,張築生,這個北京大學建國以來的第一位博士學位獲得者,這個在生命最後一刻還讓研究生用擔架把他抬進教室監考的導師,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喚醒了一代北大人刻骨銘心的感動和傷痛……

  • 北京大學第一博士整數編號001

張築生1940年出生於貴陽市,自幼命運坎坷體弱多病。兩歲時他得了一次腦膜炎,萬幸沒有傷及大腦,但小腦受到了影響。

1953年,13歲的他不小心摔成左臂骨折,由於醫療事故,轉為敗血症,幾經搶救終於保住性命,但左臂從此殘廢,肌肉和神經嚴重萎縮,只留下皮包骨頭,左手的手指再也無法伸展開來。

身體的缺陷並沒有影響張築生勤奮的思索。1965年,張築生從四川大學數學系畢業後留校任教。在我國剛剛恢復研究生培養制度的1978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大數學系,成為著名數學家廖山濤的弟子。

1983年張築生畢業,成為北京大學第一位博士。北大百年校慶時,他的編號為001的博士證書被當作珍貴文物展出。

據當年的研究生同學、現任北大數學學院教授趙春來回憶:“1982年張築生就在碩士畢業論文裡,把著名數學家Smale提出的‘四大猜想’中的一個給幹掉了。答辯委員會一致同意授予張築生博士學位,但當時的校長張龍翔比較謹慎沒有通過。第二年,張龍翔專門請了一百多位專家給張築生一個人搞博士論文答辯,場面極其壯觀。”

採訪張築生生前的同事、學生,大家都用“才華橫溢”來形容這位面容清瘦、衣著簡樸、左手殘疾的教授。文蘭院士是張築生的同門師弟,他說張築生的學問、口才、活力,讓人根本想象不到他身體上的缺陷。文蘭說:“在78級53名研究生中,張築生是學問家。他是我們微分動力系統討論班上的主講,一講就是三個小時,都是學科前沿的東西,黑板寫滿了擦,擦了又寫滿,總是一肩膀粉筆末子。”

  • 一生只寫三本書

張築生並非著作等身的大學者,他一生只寫了三本書:《微分動力系統原理》、《數學分析新講》(共三冊)、《微分拓撲講義》。

文蘭說:“張築生有很好的文學造詣,能用通俗易懂的語言闡述深奧的數學內涵。他寫出了《微分動力系統原理》,成為該學科國內最早的研究生教材。我至今還用這本教材給研究生上課。我們的導師廖山濤院士對該書的評價是:‘有了這本書,一大批年輕人就可以順利地進入學科前沿。’廖先生從不表揚誰,唯獨對他例外,說‘張築生的知識面廣博得驚人’。”

數學分析是數學系的基礎課。1986年初,張築生剛從美國作訪問學者歸來,領導就給他一個教材改革的硬任務:編寫《數學分析新講》。有朋友善意勸他:“科研成果才是立身之本,編寫教材不算科研成果。”張築生沒有猶豫,馬上進入角色。此後五年間,《數學分析新講》一、二、三冊相繼面世。

曾是北大數學系“十大才子”之首的陳天權,現為清華大學數學系教授,十多年來他一直把張築生的《數學分析新講》作為首選教材。他說:“數學分析的書多如牛毛,我沒有全部見到,不敢妄加評論;不過與我所見到的書比較,張築生的這套《數學分析新講》是有特色的。數學分析是數學系最基礎的課,講好了不容易,但講得再好也不算學術成果。張築生能這麼投入地搞一本基礎教材,是非常難得的。”

張築生本人對這套教材也鍾愛有加,他在書的後記裡寫道:“從編寫教學改革實驗講義到整理成書,前後花費了五年時間。明知是‘吃力不討好’,卻硬著頭皮做了……《紅樓夢》裡有兩句詩: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張築生夫人劉玲玲回憶,就在這套《數學分析新講》面世不久,張築生被查出了鼻咽癌,從此開始了12年漫長的放療過程,直到去世。

  • 5個世界奧賽第一協和醫院化療“第一”

自1990年開始直到去世,張築生與癌症搏鬥十餘年。鼻咽癌後來轉移到了肝部,在生命的最後5年,他唾腺損壞,全身骨頭疼,肝癌引發腰部以下浮腫,又得了嚴重的結腸炎,一天要上幾十次廁所。

學院勸他全休,他卻堅持上課。為了上好課,他總要提前一天節食,上課當天則禁食禁水。夫人劉玲玲代他找到了系領導:說“他把工作和講課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如果不讓他上課,就是要他的命。”

張築生常對前來勸他去醫院的人說:“你們讓我去醫院就是讓我去死!”他樂觀地說自己“萬千劫難平安過,煉就金剛不壞身。”

帶著半身癌細胞,張築生從1995年開始受命擔任中國數學奧林匹克國家隊主教練,一干就是五年。領著一幫數學尖子,五年間張築生從加拿大轉戰到阿根廷,在70多個參賽國中,中國隊連拿五屆總分第一,其中三次所有參賽選手都獲得了金牌。這一成績,在世界範圍內尚無先例。

連續拿了五個世界第一的同時,張築生在北京協和醫院也拿了一個“第一”:他是該院有史以來接受最大量放療的癌症患者。有一次在課堂上,張築生對著下面幾十張青春的臉龐說:“也許你們所有人經歷的痛苦之和,也沒有我一個人經歷的痛苦多。”

  • 最後一次監考被學生用擔架抬出教室

2001年9月,張築生的身體變得異常虛弱,連路都走不成了。從他在藍旗營的家到學校東門大約只有500米的路程,他卻要歷盡艱辛:先請夫人叫出租車到樓下,再慢慢地扶他從沒有電梯的六樓下到五樓,乘電梯下去,艱難地一步一步挪到出租車上;到了學校,夫人扶他上樓,走進教室。每節課他都要拼儘自己全身的力氣才能講幾十分鐘。每次講完課,他都像是虛脫了一般。

2002年1月11日下午,已經失去方向感的張築生被幾位研究生抬進北大第一教學樓208室,這是他的微分拓樸學考場,他要親自為37名學生監考。

據他的學生們回憶,當時張築生拿起花名冊,一個一個點名,看著夫人劉玲玲和臨時來幫忙的史宇光老師把考卷發下去,他又認真地宣佈了考試紀律,然後才讓學生們開始答卷。

整整3個小時,張築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幾十年來他已經形成了一種近乎苛刻的習慣,在監考期間堅決不允許自己去廁所。

考試終於結束了,張築生卻再也挪不動半步。學生們流著淚把他抬下樓,送上了車。學生們的評語和成績很快就出來了,交到學院後,張築生不省人事,住進醫院,2002年2月6日,他與世長辭。

  • 真正的教授

張築生和劉玲玲沒有孩子,他們把一茬接一茬的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奧賽金牌得主、北大研究生安金鵬回憶說:“2002年2月1日,張老師病危,我去醫院探望。張老師甦醒過來了,拉住我的手,堅持讓我坐在他跟前,不准我起來。我就坐在那裡,看著瘦得脫了相的張老師,心緒煩亂。過了好一會兒,張老師又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我還坐在那裡,慢慢地露出了安靜的微笑。我被震撼了,從這個笑容裡面,我看到了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的東西。”

張築生去世後,北大校園網的BBS上曾貼滿了悼念文章:

“張老師也許是我一生中再難遇到的頂尖級的老師……當他講到幾何,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沒有學過真正的幾何;當他講到代數,我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學過真正的代數。張老師的數學思想深刻但極其清晰,使我這樣智力平常的人都能懂。”

“我曾經數次拜訪了張老師以前在蔚秀園的家,真的是非常清貧,看過後我一度放棄了要從事科學研究的打算。2000年的夏天,最後一次拜訪,張老師高興地拿出藍旗營的結構圖,說:用我和劉老師的積蓄,也可以住進去了。我難過得哭了。”

還有位叫劉衛平的學生在《人民日報》上寫到:“我是在碩士階段認識張老師的,我上了他的《微分拓撲》的課程。雖然我跟他很多時間都在爭論數學問題,雖然我對他縮在懷裡的斷掉一截的左手一直充滿好奇,雖然我知道他身患癌症卻在玩命工作,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走得這麼早。也許張先生還會記得我這個經常提出問題,卻不好好聽他講課的學生。現在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的那門課的成績是班裡最高的,我自認為也是對他的書本掌握程度最精的。我沒參加過奧賽,對張老師帶奧賽班自然有點瞧不起,畢竟一個大學教授教初等數學是一種浪費(我的直覺)。現在我明白了:人的一生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重要的是你去做了,努力過,讓生命的價值完完全全展現出來。為什麼這麼淺顯的道理我直到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出來?我為自己的輕浮感到羞愧,也為張老師英年早逝感到悲哀。張老師,您走好!”

《光明日報》在張築生逝世後曾這樣評價他:“張築生一生鍾愛教育事業,心裡只有工作、學生。他似乎不懂得爭成果,爭頭銜。然而,熟悉他的人們授予了他最高、最響亮的頭銜——真正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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