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三月三
【題記】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它真真實實發生在人間,訴說著那個年代。
小路在迂曲的前伸,炊煙從道旁竹林裡嫋嫋升起,不知名的野花綻放在多汁的青草中,清露晨流,新竹初引......
李麗娜走在我的身邊,和我捱得很近,那綽約的異性身姿使人很不習慣,我不得不向旁讓開一段距離。她是校團委書記、文藝部長,我是出身不好的子女,她的幫教對象。我們班在學校農場勞動,今天是休息日,她約我去訪貧問苦。
“其實你在各方面都好:學習,全班第一;文體,積極分子;形象,也是白......”她停頓了一下,看著我,“資產階級的白馬王子。關鍵還是,不能徹底和家庭劃清界限……”
我誠摯地聽著,一邊在心裡嗔怪我那在市三中當教師的父親,為什麼舊社會不去討飯;一邊羨慕的想起她出身貧苦,真會“投生”,選擇到這麼好的“父本”、“母本”……
“汪!汪!汪!”道旁突地響起幾聲狗吠。從竹籬中竄出一條大黃犬,朝著左邊的她奔竄而來,嚇得她一下抱著我,躲到身後,“快!它要咬我!……”
我本能的伸出手,把她擋著;緊握拳頭,蹲下身——這是母親告訴我的,準備迎擊狂犬。可那狗卻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急速停住了。它畢竟是畜生,不明虛實,一邊狺狺的吠著,一邊往後退縮。我想趕上去,踢它幾腳,卻又想到:不能造次!它也許是貧下中農家的……
我站起身,吼了幾句,然後扶住面色發白的她;她攥住我的膀臂,好一陣喘氣……我忽然發現,她也有著明顯的弱小女性特徵……
我突然高興起來!
為我能有機會表示我也有階級感情!
為我能向團組織表明我也有用!
小路終於轉到了一個土崗,這是本市幾個中學農場的交界地:崗下渠水漣漣,崗上芳草如茵。從這裡再往前,便是農民的茅屋聚居地。遠遠可以望見,煙村霧樹,幾株翠柳,幾株桃花。在附近綠油油的麥田邊,一位揹著斗笠,拄著棍的老人,正驅趕著幾頭牛,先定定的看著我們,又緩緩走來。
李麗娜提議休息一下,她臉蛋紅撲撲的,從筆記本中拿出一方白淨的手絹,遞給我,“擦擦臉吧!別人……我都不給……其實我一直——”她低下頭,突然不作聲了。
我奇怪的望著她——在全校學生大會上洋洋灑灑,口齒伶俐的團總支書記,今天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李麗娜才抬起頭,輕輕地說:“今天是三月三,你……知道麼?”
三月三?呵,這不是踏青遊春的好日子嗎!捉蟋蟀、釣魚還嫌早,放風箏正是時候!壯族還把它作為節日歌會呢!我高興的擦擦臉,那手帕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芳香。看著她緊緊的挨著我,我突然感激起來:應該為她做點什麼!
“我去摸魚給你!”我一下站起來,跑到崗下渠水邊,脫掉鞋襪——我,也是能吃苦的!
渠水清涼沁骨,螺絲、蚌殼劃得腳生疼,可我心裡挺樂意:三月三,三月三!富有詩意的三月三呵!
幾條不走運的鯽魚、刀鰍被我摸來,狠心的用蒿草穿在鰓裡;我得意的提起——這夠李麗娜她們幾個女生吃上一餐了。
“你還會摸魚?真不錯!”李麗娜笑眼盈盈,“我也有給你的東西,借花獻佛——四個紅薯!”我接過兩個,紅薯還有些溫熱。
“真好吃!”我狼吞虎嚥。她笑起來,細心的剔皮,“其實,其實是那個放牛的老人送的。他在這裡看你摸魚好一會,掏出紅薯說要送給你,送給我們,就匆匆走了。”
“老農民……貧下中農真好心!”我咀嚼著讚美。
“不是農民!他穿著中山服,白頭髮向後梳,……像個大知……”她突然停頓了。
我的心悸動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我抬眼向她看去,她的大眼睛裡也閃動著一種奇怪的眼神,我拿著紅薯的手鬆開了。
“我……不餓……你吃吧!”她別轉臉,把紅薯慢慢的、慢慢的塞給我。
我的心悲涼了!我想起:前幾天,和父親同在三中農場“牛棚”的夏藝圃老師帶信說,老師們糧食不夠,父親每每撿些野菜和地窖裡的紅薯充飢;由於清晨放牛,露水打溼衣褲,腿有些癱了。
“我……我也……不吃……”我低下頭,心裡浮泛起痛楚的、和罪孽深重的雙重感覺,我把剩餘的,還帶著父親體溫的紅薯,全扔在崗下渠水裡了……
呵!我的,今天已經平反卻已長眠了的慈祥的父親!
呵!我的,那個時代的團總支書記兼好心的女同學!
記得那年三月三麼。
【編後語】清明節,是懷念親人、憑弔先輩的“感恩節”。當前,中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勢依然嚴峻,根據中山市疫情防控指揮部統一部署,2020年清明暫停現場祭掃活動,中山日報發起“清明思親”徵文活動。主題為“清明思親”;追思對象為已遠逝的親人;徵文以散文為主,篇幅800字以內。徵文日期:即日起至4月4日。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請一投一稿)。文末請註明真實姓名、聯繫方式及銀行賬戶全稱、賬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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