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邱岳峰配音的特点(二)

杂谈邱岳峰配音的特点(二)


杂谈邱岳峰配音的特点(二)



二.配音的情境想象力
陈丹青在文章里提到了邱岳峰在电台说“奶油、草莓”的轶事,(其实这是《大独裁者》里面的台词),这让我想起了契诃夫对朋友说过的一句话:“给我一个烟灰缸,我可以为它写篇小说。”这两个故事都是关于想象力的,契诃夫有一个支点就能撬动地球,而邱岳峰却给了我们这根杠杆——想象本身。
现在很少制作电影录音剪辑了,其实这种形式可以说是对配音演员的考验。离开了画面,角色声音有的丰富饱满,有的变得僵硬干瘪,不同的配音演员使听众情境再现的能力差别极大。说来神奇,邱岳峰配出来角色让人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画面,甚至比电影上更细微、深入、逼真,《警察与小偷》里那一场警察追小偷的经典对白,你可以不仅能“看”到筋疲力尽的小偷,在同样是强弩之末的警察前面,一边斗嘴一边迈着灌了铅似的、东倒西歪的步子“顽强”前进;你还能数出他头上的汗是吓出来的多还是累出来的多,能看见他狡黠又心虚的目光,回头吐舌头的样子,百般找借口的油滑表情,还有嘴上决不吃亏的笑容。 情境想象力是那颗开门的芝麻,带领听众走进宝库,让他们拿自己想要的东西。要具备这样的能力,除了修养、素质、理解角色的要求之外,还要对声音有很强的控制,在虚拟环境下让每个字,每次呼吸都有现场感,并且是,比身临其境还更加集中、更加精萃的戏剧化了、艺术化了的现场感。


三、富于哲学内涵的启蒙力量
写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犹豫了,是否需要提到这个层面上讨论配音呢。我明白,过分的拔高,即使有令人理解的理由,也可能反而伤害心爱事物的形象。但是,考虑了一下,我还是认为是不过分的。这里已经不仅是对邱岳峰配音本身的讨论,还涉及到受众、环境和整个时代的精神气质。
像丹纳《艺术哲学》中所说,顶尖的艺术家吸进今天的空气,呼出明天的空气。邱岳峰作为中国译制片黄金时代的代表,对当时的中国人,重要的意义不是表现了外国人怎样生活,也不仅仅是塑造了几个难忘的人物;而是他立体圆雕式的语音形象在思考、在质疑、在争辩。长期以来,我们都只有黑与白,光和影,正确和错误,从脚气到爱情,都有一定的标准。我们的生活充满抽象,以及抽象之后再次被形象化的概念,在文学里是《金光大道》,在戏剧里是样板戏,在美术里是《毛主席去安源》。译制片,尽管是经过选了又选的译制片,却是一个保留了暧昧的领域。邱岳峰一生配了很多反派,观众非常微妙地发现,他给了这些角色美感、力度、风度,用严锋先生一个贴切的说法,“将邪恶也变为一种优雅”,这些声音,决不是《地道战》里“高,实在是高”式的小丑,而是显示出人类精神另外一个侧面的风貌,来自黑暗深处,来自堕落的天使。他配出的弗罗拉神父的扭曲,唐塔的阴骘,维尔塔上校的冷酷,背后都有一种几乎是生气勃勃的力量,使人恐惧中有惊叹,甚至是羡慕。很多人对追捕中唐塔那句著名台词至今津津乐道:“你看多么蓝的天哪,走过去……就会融化在蓝天之中……”,这是怎样的坏人啊!而他配的正面人物,却出现在光影交叠之中,罗切斯特是颓废暴躁的,白夜的主人公是软弱的,(邱岳峰配的苏联影片《第四十一》可惜没有听过,想来很可能也属于这个类型);而一些非正非反、极为复杂的人物,像凡尔杜先生,卓别林的系列影片主人公,更使他大放异彩。

观众通过邱岳峰认识了这些性格,并且超出当时的社会语境去认同了、理解了、欣赏了,就接受了虽然不明确却很生动的启蒙,对审美,对人性的判断,对生活与爱的丰富涵义。认真听过他的声音,受过他的洗礼,就会厌倦教条和僵化,避免轻率的否定,向往心灵世界的广阔和深邃。
这时,倾听变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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