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不懂嵇康,我們也許就遺落了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嵇康,字叔夜。三國時期曹魏思想家、音樂家、文學家。因曾官至曹魏的中散大夫,所以後世也稱他為“嵇中散”。嵇康為曹魏宗室的女婿,娶曹操曾孫女長樂亭主為妻 ,官後隱居不仕,屢拒為官。因得罪鍾會,遭其構陷,而被司馬昭處死,時年四十歲。


嵇康本人是極為重視養生的,可惜天不假年,生命的休止符定格於40歲。生逢易代之際,要想保命,要麼就是眾人昏昏,我亦昏昏;要麼就是“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可惜,嵇康兩樣都不佔,偏偏在這清濁難辨的世道里,抗心希古,志在守樸,不經意間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時代的標杆。


一提到傳統的文化人,人們腦海中馬上浮現的,多的是溫潤如玉的君子,或者是自在逍遙的隱士,亦或有氣度者再將禪宗中那些語帶機鋒的大德高僧也併入其中。算來算去,我們好像是以儒釋道為底色,為自己打造了三種人物範式,

分別是:儒者、隱士和僧侶。


儒者入世是進取,是澤被蒼生;隱者出世是遁逃,是一人逍遙;僧侶頓悟是勘破,是為了擺脫輪迴之苦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嵇康不同,確切而言,嵇康就是在“竹林七賢”這樣不拘禮法的小團體裡都自有一種卓犖不群的氣質。


他有妻子有兒女,但讀他的詩歌,你根本感覺不到他是個有家室的人,這個人不帶有一絲煙火氣,就像清晨飲酒半鬥,中午沉酣一夢,夜半清風明月一般,讓人觀之忘俗,語之忘憂。


他也服用五石散,但卻不是為了附庸風雅,而是真心喜歡。五石散的藥性上來,人必須開啟暴走狀態,美其名曰“行散”。嵇康容貌俊偉,龍章鳳姿,天質自然,身高兩米有餘,山濤說他醉時如玉山之將傾,醒時如孤松之獨立。這樣的嵇康,一入山林便數日不歸,被樵夫偶遇,即目之為天人,倒身便拜,又何奇之有?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木心說:“嵇康的詩,幾乎是中國唯一陽剛的詩。中國的文學,可以說是月亮的文學,李白、蘇東坡、辛棄疾、陸游的所謂豪放,都是做出來的,是外露的架子。嵇康的陽剛是內在的,天生的。”


你看他寫給兄長(嵇喜)的四言詩“

目送歸鴻,手揮五絃,俯仰自得,遊心太玄”,即便是臨刑之際,在獄中所做《幽憤詩》,後面幾句竟也有滿紙的疏邁曠達,怎能不讓人心馳神往,怪不得劉勰說他是“叔夜俊俠,故興高而采烈”。


他把生命活成了一團火,幼年失祜,卻不甘於淪為庸常,其兄嵇喜說他“學不師授,博洽多聞”,年少時,他用天資紮好竹筏,並將它投向學海浩蕩,一個人撐篙獨往,沿途風景陶冶了性情,生髮了才華;成年後,他將生命熔鑄於鍛造,在烏金與紅火之中,淬鍊了生命,燻黑了臉龐。


他有高名,有才學,有風度,有性格。當年他為了抄錄石經去了一趟洛陽,沒想到卻引來粉絲無數;對生命本身的關注,讓他寫成了《養生論》,對音樂與情感之間關係的深究,又促使他寫成中國哲學史上的經典篇目《聲無哀樂論》;同為“竹林七賢”的

王戎說,“與嵇康居二十年,未嘗見其喜慍之色”。


要我說,嵇康才不是喜怒不形於色,只是他的聚焦點與旁人不同,不信你看他的《與山巨源絕交書》,說自己“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他這一生憤怒過三次:一次是因為山濤推薦他去做官,這違背了他的心志,於是他寫了《與山巨源絕交書》;一次是被呂安之兄呂巽的無恥行徑所激怒,觸及了良知的底線,於是寫了《與呂長悌絕交書》;最後一次是自己蒙冤下獄,念及平生所為,感於世事不平,寫下了《幽憤詩》一首,這最後一次的發怒,是基於對道義公理的懷疑。這樣一個對人間世抱有深摯情感的嵇康,又怎能把他列入隱者的序列呢?


似乎是洞察了嵇康外冷內熱的天性,隱士孫登曾在送別嵇康之際,對他說過一句話:“君性烈而才雋,其能免乎?”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是的,嵇康最終還是未能逃過一死,一個以老莊為師,高蹈出塵的隱者卻被鍾會視之為可以左右時局的儒家人物——“臥龍”,引得當權者恐慌不已,這對於嵇康而言,到底是過譽還是悲哀?


而當嵇康將刑于東市,顧視日影,索琴而彈,曲罷從容赴死,這是如高僧大德那樣勘破了生死一事,還是如碌碌凡夫那樣俯首於無常之門?


都說嵇康“非湯武而薄周禮”,對禮教最是不屑一顧,可是他卻心甘情願地將兒子嵇紹託付給了“竹林七賢”中最是恪守禮法的山巨源,這到底是前後矛盾還是別有懷抱?


黃庭堅說:“叔夜詩,豪壯清麗,無一點塵俗”,顏延之稱嵇康其人是“龍性誰能馴?”


據說嵇康臨死之前,曾給兒子嵇紹寫了一封洋洋千言的《家誡》

,全都是告訴兒子如何和世人相處,概括下來就是:


千萬不要充好漢;領導送人時,不要跟在後面,因為有朝一日領導給別人小鞋穿時,別人會懷疑是你在煽風點火;在酒宴上,碰到有人爭論,要及時走開;別人勸酒,你即使不願意喝,也不能拒絕,而是要謙卑客氣地端起酒杯......


嵇康本人是逆世而行,卻在《家誡》一文中,勸告兒子要順世而為。縱觀全文,其言諄諄,其情切切,滿紙下來,全是父親對於兒子的絮叨,可這絮叨裡卻藏有大愛,千載之下,讀之更覺淚眼潸然。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梁漱溟先生說:“中國文化最大之偏失,就在個人永遠不被發現這一點上。一個人簡直沒有站在自己立場上說話的機會,多少情感要求被壓抑,被扼殺”。


嵇康平生言語少,心事多付於文章,觀其文自可想見其人,他是以生命為燈芯,焚芯自燃,這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他循性而往,滾燙地存活了四十年,卻為千古讀書人探索了生命的另一種可能——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千載之下,文天祥在《正氣歌》中寫道:“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一個讀書人,如果也只知蠅營狗苟,取容於世,沒有出離的憤怒,沒有觀世的冷眼,沒有做人的底線,那我們這個時代比之魏晉,才讓人更覺悲哀。


王夫之在《讀通鑑論》中是這樣評價孔融之死和嵇康之死的,他說:“孔融死而士氣灰,嵇康死而清議絕。”


竹林七賢之王者嵇康: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馮友蘭先生曾概括魏晉風度為八個字:玄心、洞見、妙賞、深情。觀嵇叔夜生平,方信此言不虛。


嵇康,非儒非道非佛,卻即儒即道即佛。活得時候如鍛造之火,如璀璨之星,興高而采烈;走的時候如長空皓月、流霞滿天,獨步於古今。


走進嵇康,我們才知道,原來生命可以有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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