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幸甚至哉

我们的心中有一个李白

你是谪仙人,你是明月魂

六神磊磊的作品《如果没有李白》酣畅淋漓,荡气回肠,让人再次回想起那位抱月入怀的谪仙人。

如果没有李白,我们的传统文化将缺失重要的一角,我们的语言也将变得乏味枯燥。

今天要谈到的这个人,远没有李白那样大的影响力,不过是浩瀚夜空中一瞬划过的流星。

然而,如果没有此人,或许李白就不会在梦游天姥时期盼“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也不会在月华若雪的夜晚怀想“虽然剡溪兴,不异山阴时。明发怀二子,空吟《招隐诗》”;

更不会在醉眼朦胧时写下“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这位名叫王子猷的东晋人,本名王徽之,子猷是他的字。他的父亲,正是书圣王羲之;同样成为书法大家的王献之,是他的弟弟。

在这样的环境下,碌碌无为的王子猷注定生活在父亲和弟弟的双重光环之下了。

按道理,王子猷既无经典诗作传世,也未建功立业治国安邦,实在算不上什么伟大的人物。

不仅如此,他对待工作态度散漫,拜访亲友顺手牵羊,闯人宅院不问主人,可谓劣迹斑斑。

然而,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在当时与上司同乘一车,能让友人对其顺手牵羊的行为一笑而过,连素不相识的路人也能为其月下吹笛?更能让后世凤歌笑孔丘的李太白为之倾倒,不仅在诗中反复咀嚼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经过的地方,都成了心心念念的远方。

这位平平无奇的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人格魅力,是什么样的特质造就了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魏晋网红?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1、身处喧嚣,仍存赤子之心


在追求风流气度的魏晋时代,一言一行都要体现名士气质,然而王子猷却是另类。

家中着火,弟弟子敬(即王献之)不紧不慢地唤来仆人,面不改色地离开;而他却狼狈逃窜,连鞋也顾不上穿,实在有违名士人设。

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惜命的人,在面对领导问话时却敢打哈哈:

王子猷担任参军时,桓冲见他终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好心劝诫:“来了这么久了,该干点实事了吧。”

王子猷托着下巴,遥望远方,答道:“西山早晨的空气真凉爽啊。”

好好做官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游游山看看水才是生活的趣味所在。

试想,他若真是贪生怕死,又怎会在砍头的边缘试探,对领导的劝诫不置可否,强行转移话题?

对火的畏惧是出于本能,而对待上级的态度,才显现出真正的名士风采。既不刻意逢迎,也没有唯唯诺诺。

纵观魏晋名士,哪一个不是向往着超然隐逸的生活?然而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进则如潘安、何晏,在政治斗争中死于非命;退则如嵇叔夜,纵想不问世事,却也因树大招风,得罪奸佞,难逃命运的捉弄。

唯有王子猷,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纵使身处权力的中心,进一步便可大展宏图,他却选择了不卑不亢,若即若离,在喧扰尘世中独享一份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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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爱竹成痴,不为虚名所役


要在人才辈出的魏晋时代独占一席之地,只有隐逸之心是远远不够的,总要有些特立独行的事迹才行,其中爱竹成痴与雪夜访戴的故事,使他在魏晋名士手册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短暂地借住他人宅院,也要令下人种竹,甚至留下了“何可一日无此君”的经典名言,也使得后世的东坡巧妙化用,写下了“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不仅如此,为了赏竹,擅闯他人宅院,也是常有的事: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世说新语·简傲第二十四》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这个故事可以算得上是古代追星的典范了。

主人投其所好,巧妙地抓住了男神王子猷的痛点,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只有“请君入瓮”,才能“尽欢而去”。

如果说王子猷爱竹,爱的是竹子虚心劲节、清雅脱俗的品格,或许会有过度解读之嫌。

单从这个故事本身来说,闯人宅院如入无人之境,本就已经冒昧了,偏偏离开前也不拜访主人,就显得更加失礼了。

然而,或许在他看来,竹生长于天地之间,并不为谁所有,任何人都可以欣赏。

出生于贵族世家的他,没有被耳濡目染的繁文缛节所侵蚀,而是随心而行,活得自在逍遥,活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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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夜访戴,彰显名士风采


如果仅仅用爱竹成痴来概括王子猷,似乎显得过于片面。雪夜访戴的故事,则让他的形象更加立体。

寒冷的雪夜,应当是属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时节,在温暖如春的室内修剪一枝新采下的腊梅,抑或是与友人围炉夜话,细品陈酿,岂不快哉!

王子猷偏偏却不安分,连夜乘小船访友,到了友人门前,却又转身返回,只留一句:“乘兴而来,尽兴而去”。

宋人来梓这样评价此事:

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璃凝不流。

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

——《子猷访戴》

倘若他见到了戴安道,那么这次雪夜之行,也就变成了普通的走亲访友,不足为后人道。

王子猷不知道的是,这一来一回中,孕育了千百年的风流,也为后世留下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他出发前,起彷徨、吟招隐,我们不妨设想,或许他是遇到了困扰,一时难解,所以欲寻友人,但在雪夜乘舟的旅途中,在天地皆寂的时刻,将自己付与这纷飞的大雪与两岸的山水,终于在独属于自己的时刻顿悟,长久萦绕于心头的困扰也顿时消散。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面见友人的必要了。

正如龙应台所言:“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或许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

无独有偶,后来苏东坡的承天寺夜游、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与雪夜访戴的故事如出一辙,这些有趣的灵魂,在不同的夜色下怀着同样的“痴”,凭借独特的魅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在历史的长河中交相辉映。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4、以诚待人,方得知己相伴

君子之交淡如水。

王子猷的一生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或许素未谋面,却能在某一刹那同对方心灵相通,因着共同的对音乐、对美的追求,在寂寞的夜色中擦出最耀眼的火花。

王子猷偶遇擅长吹笛的桓子野,二人一在船,一在岸,王子猷便请对方为之吹奏一曲,当时已是显贵的桓子野却并没有觉得他失礼,反而下车为他吹奏了三个曲调,随即便翩然而去。“客主不交一言”。

后人有诗云:

倾盖相逢不问谁,知音那肯露心机。

一声吹破清秋影,惊散闲云各自飞。

——宋·郑思肖 《桓伊三弄图》

按照正统的思维,凡事都要讲究礼数,若是想欣赏他人的笛曲,须得登门拜访,表达自己的敬仰,而吹笛的人也需谦让一番,表示自己何德何能,万分惭愧。

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则是另类,邀请者显得太过随意,被邀请者也毫不谦虚。

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一幕,便是源于他们对音乐美的共同追求,是真性情的显露。

所谓地位礼数,不过是用来束缚庸人的虚名。能得一知音,见或不见又如何?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如果说这段经历只是王子猷生命中的一段插曲,那么与弟弟子敬的兄弟情深,便是他这一生中美好的和弦。

在个人成就方面,王子猷比不上处处都要压自己一头的子敬,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知己。

两人皆病重,子敬先离世。子猷奔丧时没有哭,而是默默取出子敬的琴弹奏。琴似乎也随之主人一起去了,总不成调。

悲痛中,王子猷摔琴长叹:“子敬子敬,人琴俱亡!”由于伤心过度,一个月后,子猷也去世了。

这样的结局,颇有些伯牙子期的意味。

历史上,豪门兄弟骨肉相残的例子数不胜数,而能像这样惺惺相惜的更是少之又少。

正因为一片赤诚,才换得了一段珍贵的友情。

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但若拥有真诚相待的知己,在短暂的岁月中,也能享有无尽的欢愉。

王徽之: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何以让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为之倾倒?

纵观王子猷的一生,或许不能用传统意义上的“成功”来评价,但也算活得洒脱,活得痛快。

在这纷杂的凡尘俗世,能得三两知己相伴,随性而行,岂不快哉!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后世在凡尘俗世中不得挣脱的诗人们对其心驰神往。

如今我们中的多数人,没有王子猷那样显赫的出身,更无法像他那样潇洒自在,渐渐在996的日常中迷失了自我,行尸走肉般行走于钢筋水泥的丛林间,早已失去了那份最纯粹最质朴的追求。

或许,有些时候也可以放慢脚步,回到山水之间,抬起头,仰望头顶那片亘古不变的星空。

千百年前,太白醉酒的夜晚,或许他在那泛着微光的湖水中,看到了那个“疑是王子猷”的身影,于是义无反顾地追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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