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記事之廿四:有這麼一課,中國人從來不想學


抗疫記事之廿四:有這麼一課,中國人從來不想學


截止2020年3月5日,新冠疫情全國死亡人數:3016人,其中,湖北死亡人數2902人;海外死亡人數:277人,其中意大利107人,伊朗92人,韓國41人,日本12人,美國11人。超過3000人已經在此次新冠疫情中失去了性命,而這些不幸者並非上帝的特選,這份名單中原本也可能有你我他。

或許,這就是生活的真相。很多東西,我們沒得選。但當我們習慣了在互聯網上敲著鍵盤隨意評論他人的生死,我想,這首先是對死亡的不敬。

死亡,的確是需要尊敬的。尤其,當大多數中國人,其實缺乏死亡這一課。中國人喜歡吉祥的話題,從來忌談生死。從小到大,“死亡”一詞一直就是我們生活中最大的忌諱。每當身邊有親友不幸離世,從剛聽到消息時的驚訝到參加葬禮時的平靜,死亡在我們心底引起的波瀾恰如湖面上盪開的一圈小小漣漪,或許當逝者還未入土為安,這一池湖面便早已平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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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母親去世時,我特別難過。一晚上都哭不出來,就是覺得冷,直到凌晨,感覺眼眶裡有淺淺的淚珠,像被凍住了一般,一直掉不下來。母親辭世後不到十年,父親也離開了我們。父親走時很安詳,是在睡夢中離開的,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隱約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彷彿他只是去和深愛的母親久別重逢。我不知道當有一天我離開這人世間時,會不會露出這樣了無遺憾的表情。也許,我做不到。我們這代人,其實並不像父輩們那樣經歷或見識過生死,我們真的缺乏死亡這一課。

我們每天在手機上“見識”的生死,其實並不是一種真正的見識。我們從那些記述生死的文字裡多少能夠感受到的,也僅僅是生活的不易,而不是生死——哪怕這記述如作家方方《武漢日記》那樣的不加修飾、赤裸以及殘酷。普通人閱讀這樣的文字,恰如我們從《戰爭與和平》《悲慘世界》《罪與罰》《鼠疫》這樣的作品中獲得的感受差不多,頂多,也只是生髮出《百年孤獨》裡那種魔幻現實主義的虛無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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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怎能輕易瞭解死亡呢?

死亡,首先是一種讓人恐懼的東西。死亡的可怕之處或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它有多強大,以及它什麼時候會向我們發起致命一擊。死亡是無形的,正如老子所說:“以無有入無間”,無形的力量可以穿透沒有間隙的東西,何況是脆弱的人呢?死亡達至“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與此同時,死亡又隨時會化作有形,當死亡以駭人的具象直面我們,我們的恐懼程度就會不斷增大,增大,乃至於崩潰。

死亡,是需要躲避的。對死亡的躲避當然也是人類的本能之一。當死亡靠近,習慣於趨利避害的我們首先想到的便是躲避。人躲避的時候,常常也是最自私的時候。對我們普通人而言,還有什麼比求生欲更強大的行為動力呢?新冠病毒爆發以來,武漢疫情的嚴重程度,全中國絕大多數民眾能夠積極配合國家的防疫措施,使得全社會表現出高度一致的統一行動特徵,這其中的驅動力不就是求生欲嗎?對比防疫期間中國人與世界上其它受新冠病毒襲染國家人們對佩戴口罩的不同態度和實際表現,你就會得出一個簡單的判斷:中國人更愛自己的生命。而且似乎也懂得一個簡單的道理:愛自己,就是愛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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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時候,死亡都來得比較突然,就像這次新冠疫情首先在武漢集中爆發的初期。當敏感的“吹哨人”向我們發出信號時,我們還躺在慣性的暖巢裡漫不經心地應付日常生活的百無聊賴。當我們還來不及思前想後,就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悍然威脅時,驚慌失措的我們便容易因草率而昏招迭出,從而也許就會錯過應對死亡的最佳時機。同時,也使得後期當我們不得不與死亡對抗時付出更大的代價。當然,對於死亡這種負面的東西,即便我們上過這一課,又怎能時時保持警醒的敏感呢?

死亡,我們寧願相信,這是他人的事。對於他人的生死,我們會好奇,會關注,但我們很容易便將之遺忘——哪怕這死亡奪走的是親友的性命。時間會沖淡一切,為了紀念,所以遺忘;為了遺忘,所以紀念。在餘華的《活著》裡,也正是藉著遺忘這一人性的“特異功能”,我們的主人公福貴才得以穿越艱難時世的重重“生死劫”,最終平靜地來到上帝的面前。遺忘,便是我們對待死亡的“理性”態度和“聰明”選擇。和芸芸眾生的浮華世間相比,被遺忘的死亡一定比我們更孤單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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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南宋詩人李清照是經歷生死的,同時她也帶著審美的眼光審視生死。但死亡是如此強大,以至於很少人能做到坦然面對。醫護人員是有機會了解生死的,所以,他們也比我們普通人更能直面生死。他們小心翼翼地跟帶給病人死亡恐懼的病毒周旋著,並努力幫助他們以片刻的歡愉讓病人忘掉這種深淵般的恐懼。其實在他們心裡,把生老病死都看得很開,認為這無非就是自然法則的常規邏輯。於是,他們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然後安靜地等待那非此即彼的結果到來。

能做到與死亡對抗的人,不多。而且,這種對抗常常不是一個人的戰鬥。跟如此強大的敵人對抗,不能被它嚇住,而且還需要儘量藉助盟友的襄助。特殊的情況是,如果個人的死亡跟某種理想相關聯而變得具有了一定的“崇高性”,那麼,死亡就變成了“捨生取義”的犧牲。如果個人的生死跟國家民族的利益掛鉤,則會激發出“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慷慨豪情,這種時候,死亡就已經無法讓人恐懼而躲避了。不僅如此,它有時候還會變得“不堪一擊”。當下奮戰在抗疫戰一線上的全體醫護人員,就正在與新冠患者們經歷這樣的生死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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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也是一次非凡的際遇。因此在西方,基督教會重視死亡的降臨,慣例會給臨死者以頗具儀式感的臨終關懷。這是對生命的尊重,也是對死亡的尊重。法蘭西帝國皇帝拿破崙說過:“ 一旦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就能隨心所欲地駕馭勇氣,享受到無限的自由。”他面對死亡的勇氣與神父的臨終關懷並不衝突。

死亡如此詭譎和不可捉摸,就像新冠疫情“吹哨人”李文亮遺言寫的那樣:我以為我會好起來,可惜,讓大家失望了。但他同時留言:此生雖憾,但人間值得,我無比留戀。我們普通人對自己未來不可避免的死亡也有這樣的一份不捨與釋然嗎?那些與他人死亡有關的種種感受會不會形成一種奇怪的力量,引發我們對死亡產生絲毫的親近感呢?或許,它們也就是註定會被我們輕易遺忘的短暫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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