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商報消息：3月2日起，西安市17個婚姻登記處已正常上班，逐步恢復婚姻登記辦理工作。記者從多個已經恢復業務辦理的婚姻登記處瞭解到——相比於新人結婚的迫切願望，離婚的人也不在少數，多個婚姻登記處離婚預約天天爆滿。
是什麼讓人們“冒著生死也要離婚”？恐怕疫情期間折射出來的脆弱婚姻關係，根源卻不在“疫”。誰家沒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疫情期間宅在家裡，人們被迫直視生活的柴米油鹽，平時能一走了之，現在卻無處可逃。難怪有網友說，用一個月吵完一輩子的架。
突然增長的相處時間加劇了矛盾的爆發，可處理問題的心智卻沒有隨之成熟，特別是一些年輕人，在衝動之下，很容易出現閃婚、閃離的情況，為自己和他人帶來了困擾。
今天的講述人是一位辦理刑事案件的檢察官，他在處理一些案件時發現，很多傷害都是由於家庭矛盾處理不當而引發的，希望本期案件能給大家帶來一些思考。
一
講 述 人：
濟寧市檢察院第四檢察部 於海
大家好，我是講述人於海，濟寧市檢察院第四檢察部員額檢察官。案件要從2017年一個潮溼的夏天說起 。
那天下午，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下午6點多，家住梁山縣某公司家屬院的宋明像往常一樣走進單元樓，可是，當他走到三樓樓梯時，卻發現有一個女人蜷縮在三樓入戶平臺上，渾身是血。受到驚嚇的宋明壯著膽子走上前去，拍了拍對方的胳膊，嘴裡還一直說著“醒醒，醒醒……”，可是卻沒有任何動靜。
女人脖子上的傷口和地上的一大灘血，讓宋明意識到情況不對，他立即撥打了報警和急救電話。警車、救護車相繼趕到，可是，此時，女人已經沒有了呼吸。
對這個城市的人來說，這是最平常不過的一天，而對於黃雯雯來說，她的生命卻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天，此時，她只有29歲。
兩個小時後，躲在一樓儲物間的兇手就被民警抓獲。這起兇殺案迅速在小區傳開，兇手和受害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以至於下此毒手？
隨著調查的深入，案件背後的恩怨逐漸浮出水面。
二
兇手楊靜，是當地一家醫院的護士，案發時僅僅26歲。2017年深秋，我在看守所第一次見到了楊靜。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高高瘦瘦的，很靦腆。要不是看過卷宗，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樣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和一起殘忍的兇殺案聯繫在一起。而且偵查人員調查時發現，她與被害人黃雯雯同處一個單位，但兩人並不熟悉，案發當天，他倆才算第一次正式見面。可在楊靜看來，無數個默默流淚的夜晚，多少次歇斯底里的咆哮……自己所有不幸，都是因為黃雯雯。而她們唯一的關聯，是一個男人——孫小雨。
孫小雨是楊靜的丈夫。2011年，兩人通過朋友的介紹相識，不久，在他人眼中般配的他們確定了戀愛關係並很快邁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是，對楊靜來說，自己幻想的美好生活並沒有如期而至，婚後的朝夕相處並未讓小兩口相濡以沫，而一點就著的脾氣讓他們經常因為瑣事爭吵不休，甚至當著家裡老人的面動了手。
作為該案的承辦人，我曾經兩次到看守所對楊靜進行訊問。在我印象中，她並不是廣義上說的那種“惡人”，只是性格比較執拗，婚姻中的矛盾讓她喪失理智，無所適從。
在提審中，有兩件事牽動著她的情緒，一個是丈夫對她的冷漠，而另一個，則是她的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深情。每每說到這些，楊靜總是控制不住地渾身哆嗦，有時候，我不得不中斷訊問，從她的言談中，我能感受到她對孫小雨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和矛盾心理。
三
結婚前，楊靜並不知道黃雯雯的存在。婚後不久，在收拾東西時，楊靜偶然發現丈夫的枕頭裡竟藏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禮服，笑靨如花的女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黃雯雯。
在楊靜的追問下，丈夫痛快地承認了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前女友，以前還訂過婚，因為異地，聚少離多，後來就分了手。
前女友３個字深深刺痛著楊靜敏感的神經，她質問丈夫為什麼還留著前女友的照片時，孫小雨只是不耐煩的敷衍著，說忘記扔了，讓楊靜不要“犯神經”。
她從沒有想過，兩個人之間會出現另一個“她”。
但楊靜不想為這個事情爭吵，她再三忍耐，可沒想到的是，丈夫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明目張膽。
自此以後，丈夫竟有意無意地拿自己與他前女友對照，不論是外型上、穿著上，還是性格上、氣質上，楊靜被貶低的一無是處。“看你那邋遢樣……”、“你就是個潑婦……”、“你別老想著和人家比，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
丈夫一句句的諷刺在楊靜腦中盤旋，揮之不去……楊靜深深地感到，“前女友”是孫小雨心口的一顆硃砂痣，而自己就是“牆上的那一抹蚊子血”。
而這樣的折磨一直在繼續……
一次，孫小雨在跟楊靜說話時，下意識地喊了一句“雯雯”。
再後來，楊靜在整理丈夫物品的時候，發現他錢包證件照背後，竟然寫著黃雯雯的名字……一筆一劃的三個字刺痛了楊靜的心，她不可抑制地將照片撕得粉碎。打擊一件接著一件，此時，楊靜心裡醋意翻湧，她開始覺得，黃雯雯就是導致自己感情不幸的根源，她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女子產生了濃濃的恨意。
但這一切都被楊靜埋在心裡，黃雯雯是她身體裡的一根刺，很疼，卻不致命。而真正摧毀楊靜意志的，是一個意外的消息：一次偶然的機會，楊靜聽說這個“破壞她家庭”的女人竟然從外地回來了，還與自己在同一個單位工作。
那一刻，楊靜坐不住了，她原本以為，無論丈夫心裡怎麼想，他和前女友異地是事實，分都分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可能。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回來了，還就在她眼皮底下。從此之後，她總是在單位有意無意地尋找黃雯雯的身影。
可是，楊靜的丈夫真的出軌了嗎？真相我們不得而知。據楊靜供述，案發前幾個月的一天，她曾親眼看到自己的丈夫與黃雯雯在一起，兩人手牽著手，彷彿戀愛中的情侶。但在後來的詢問中，她的丈夫卻堅決否認此事，不承認自己出軌，他們身邊的朋友也眾說紛紜，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一切到底是楊靜的幻想還是確有其事。
儘管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但這已然成為壓垮楊靜的最後一根稻草。
案發當天，醫院舉行護理業務考試，走出考場後，楊靜接到了丈夫的電話，因為考的不好，她抱怨了幾句，可等來的不是丈夫貼心的安慰，而是再一次的諷刺和爭吵。而此時，她碰巧看到一個高挑的女孩，那張臉一下觸動了楊靜內心深處的痛，她馬上認出，她就是照片上的“前女友”黃雯雯。
年輕、漂亮、有活力……看著黃雯雯和同事們走在一起有說有笑，雖然楊靜很不願承認，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讓她發瘋似的羨慕。丈夫的諷刺就在耳邊，她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湧了出來，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一切，該有個了結了。
四
楊靜盡力平復心情，她下定決心後，並沒有直接去找黃雯雯，而是開車到了附近的超市。在這裡，楊靜買了一把摺疊水果刀，拆完包裝後，她把刀放在了衣服口袋裡。當時的她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這一步一旦邁出，意味著什麼。
揣著刀，楊靜一路小跑到醫院門口。看到黃雯雯走出來，楊靜不動聲色跟了上去，兩人坐上了同一輛公交車。車上，楊靜主動搭話，得知兩人在同一個單位工作，還住在同一個小區，黃雯雯對楊靜放下了戒心。兩人“相談甚歡”，黃雯雯主動邀請楊靜到家裡坐坐，楊靜欣然同意。走到單元樓三樓樓梯口時，楊靜攤牌了，她表明自己是孫小雨的愛人，想跟黃雯雯談一談。
得知對方的身份後，黃雯雯很意外，她說自己跟孫小雨早就結束了。但楊靜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如果真的如黃雯雯所說，那自己的丈夫又什麼會留著她的照片，對她念念不忘呢？
楊靜想不明白，也拒絕和解，此時的她彷彿鑽進了一個死衚衕，沒有退路可言。
“殺了她，殺了她！”廝打中，憤怒的楊靜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這個聲音。
她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刀子猛地朝黃雯雯的腰捅了過去。尖刀揮舞著，朝向黃雯雯的胸部、脖子、頭部……
幾分鐘後，黃雯雯倒在了地上。
一瞬間，時間彷彿被按下了停止鍵，汩汩的鮮血不斷地從黃雯雯的身體裡流出，染紅了整片臺階。身為護士的楊靜不但沒有救人，反而轉身就跑，在一樓的儲藏間躲了起來。
兩個小時後，警察在這裡發現並帶走了她。
五
這起案件其實並不難，有供述，有證詞，證據充分。
從作案過程來看，楊靜提前準備了刀子，並一路跟隨被害人到了其住處，顯然是有預謀的。雙方在廝打過程中，楊靜用刀子朝被害人頭面部、胸部、腰部等要害部位連續捅刺數十刀，致黃雯雯當場死亡，作案手段極為殘忍、性質極為惡劣。
作案後，楊靜迅速逃離現場，沒對被害人進行任何救助，後被公安機關抓獲。楊靜主觀上具有剝奪他人生命的直接故意，客觀上實施了殺害他人的行為，造成了他人死亡的嚴重後果，我們認為，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2018年2月，我院以故意殺人罪對楊靜提起公訴。
濟寧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做出判決，被告人楊靜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其實這個案子帶給我的觸動挺大的。雖然楊靜已經伏法，可是她帶來的傷害和痛苦遠遠沒有結束，兩個家庭支離破碎，年邁的老人，年幼的孩子，一輩子抹不去的陰影。
在提審時，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又無措的女孩，我同情她的遭遇。在這段失敗的婚姻中，她也曾是個受害者，面對丈夫的精神虐待和不和諧的婚姻關係，她本應該有更好的紓解方式和解決辦法，而她卻把怨恨轉嫁到了第三人身上，讓無辜的人去為自己不幸的婚姻買單，毀掉了人生所有的可能，可悲，可恨，又可嘆。
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楊靜也很自責、很後悔，在訊問中，她曾表示自己願意以死贖罪，甚至，在庭審中她也曾主動要求法院判處自己死刑。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兩個年幼的孩子。在訊問中、在法庭上，她不止一次地訴說對孩子的不捨之情。她說一切罪責自己願意承擔，只希望自己死後，丈夫能夠善待孩子。我雖同情她的遭遇，但是這並不能成為對她減輕處罰的理由。
雪崩來臨，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這場悲劇的發生，丈夫一方雖然沒有法律意義上的責任，可他卻是問題的根源。根據反家庭暴力法有關解釋，經常性的言語諷刺是一種精神侵害，屬於精神暴力。丈夫的諷刺猶如一把無形的刀子，凌遲著楊靜的心，這也間接導致了她的心理扭曲。作為丈夫，如果他對妻子多一分認可和關心，事情也許不會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也許，他們都曾試圖自我救贖，但是，終究沒能抵擋住內心的魔鬼……
／End.
（除檢察官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部分圖片源自網絡，感謝濟寧檢察機關提供支持）
來源 | 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微信號sdjianc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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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王海容 劉璠
播音 | 王蓉蓉 魏英超
音效 | 劉璠
審核 | 郭祥海 王蓉蓉 閆現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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