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的二等功臣,背景不一般,和《集結號》裡“穀子地”是戰友,

鄉間的二等功臣,背景不一般,和《集結號》裡“穀子地”是戰友,

——訪老戰士、二等功臣劉廣文

老戰士、二等功臣劉廣文老人是成武縣黨集鄉黨集村人,他一九四七年六月參加晉冀魯豫野戰軍,一九五五年五月復員,先後參加了羊山戰役、挺進大別山、淮海戰役、渡江戰役、解放大西南、解放華中南、解放華北和抗美援朝等諸多戰爭,在由國防部長彭德懷親筆簽署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復員建設軍人證明書》上有著他奮鬥九年、思想堅定、戰鬥勇敢、立二等功一次、小功八次的記錄。在採訪時,老人拿出了他的七枚戰鬥獎章,他說,以前還有一張二等功證明書和幾枚立功獎章,但都被小孩玩丟了。談及他的戰鬥經歷,老人回憶起來依然激情澎湃。

二十歲,他成了“劉鄧”的兵

1927年6月,劉廣文老人出生在一個貧寒的農家,自打記事起,就沒有穿過一件囫圇衣服、吃過一頓飽飯,十多歲時,生活真是難以為繼了,他不得不拉著討飯棍四鄉討飯。十三歲時,他去了本鄉一個姓董的地主家,為地主照看小少爺。每天吃的都是高粱面窩窩,到了冬天,窩窩凍得像石頭,一咬一個白印,一年到頭只有年三十和初一才能回家兩天,其餘時間必須在地主家幹活,也沒有工錢。過了近七年這樣的日子,一九四七年六月,他聽說共產黨劉伯承、鄧小平的部隊來了,鬥地主、分糧食,窮人揚眉吐氣。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跑到區公所找到了負責兵運的朱區長(江蘇豐縣人),要求參軍。就這樣,劉廣文老人和其他三十多個青年在兩個接兵的帶領下,步行到了五六十里外的定陶縣冉固集部隊駐地報到,這時,他才知道部隊的番號是冀魯豫軍區獨立2旅,他則被分到了三營九連,九連駐防在現在的成武縣天宮鎮陳樓村,在陳樓村,劉廣文換上了軍裝,之後,又領到了一支步槍,老人回憶說,這種槍叫不出名字,打一槍後槍栓就會卡住,必須用腳才能跺開,老人想換槍,但是看到其他人背的槍也都五花八門,有老套筒、捷克式,三八大蓋都很少,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自此,他就背起了這支“三腳跺”成了“劉鄧”大軍中的一員。

從“羊山”到“大別山”

1947年7月,羊山戰役打響後,劉廣文所在團一夜奔襲八十多里路,負責攻打金鄉縣城,牽制敵人。當時,金鄉縣城有高大的護城牆,城牆外還有護城河,攻擊開始後,戰士們架上雲梯,向城牆攀登,但敵人火力太猛,傷亡不斷增加,於是,連裡派劉廣文所在班登城,班長帶領劉廣文和其他兩個戰士衝到了城牆根,在火力壓制下,班長順利爬到了城牆上,沒想到狡猾的敵人都隱蔽在垛口後面,一刺刀捅在了班長的腰上,班長掉了下來,這時,正在班長後面的劉廣文急中生智,一連向城牆上甩出去六七枚手榴彈,直炸得敵人鬼哭狼嚎,趁著巨響,他一個猛跳登了上去,其他戰士跟在後面一擁而上,佔領了城牆,見大勢已去,敵人只好乖乖繳械投降。這一仗,他們連犧牲了三十多人。

羊山戰役後,劉廣文所在團被編入晉冀魯豫野戰軍十一縱隊,根據黨中央部署,1947年8月,劉鄧大軍又踏上了挺進大別山的征程。劉廣文隨部隊從鄄城過了黃河,進入了黃泛區。由於蔣介石炸開了花園口,製造了千里無人區,在行軍中,部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首先是行路難。黃泛區裡沒有路,到處是沒膝的黃泥,無奈之下,部隊丟掉了大部分輜重和重武器;第二是找不到吃的。遠遠看見一個村莊,進去一看,全部是廢墟,即使有人家的村,聽說過軍隊,早就跑得沒影了,糧食非常難搞;最痛恨的還是還鄉團的襲擾。還鄉團主要由當地地主和土匪組成,他們暗地跟隨部隊,殘害掉隊戰士。一次,劉廣文和幾個同志回頭尋找掉隊人員,結果發現掉隊的兩個戰士已被還鄉團活埋,軍裝和挎包被丟在土坑一邊,他們含著眼淚向烈士敬了個軍禮,又繼續上路了。

到大別山區後,部隊遭遇的困難更大。大別山區是革命老區,但是由於反動派的瘋狂報復,不少村莊被洗劫一空。這次部隊千辛萬苦來到大別山區,在許多村莊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冬天到了,部隊沒有禦寒的冬裝,後勤部門給每個戰士發了一個針線包,十幾塊破布片,大家自己動手,把布片縫在單衣上禦寒。嚴寒、飢餓、疾病造成部隊嚴重減員,在此情況下,劉廣文所在的十一縱在12月份又被總部派回了黃河以北的老根據地,負責為留在大別山的一縱、二縱、三縱等部隊籌集運送給養。此後,隨著大別山根據地基層政權的逐步建立,部隊的生存條件才逐漸好轉。1948年3月29日,為支援陳賡、謝富治兵團攻打洛陽,劉廣文所在的十一縱和一縱、豫皖蘇獨立旅等部隊又開始了圍攻國民黨新編74師的阜陽戰役,經過五天六夜激戰,重創了敵人,也就是在這次戰役中,劉廣文火線入黨。

打罷“淮海”又“渡江”

1948年11月,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開始了。這時,晉冀魯豫野戰軍十一縱已改稱中原野戰軍十一縱,在淮海戰役總前委的指揮下,第一階段時,十一縱負責打徐州之敵,以切斷徐州與蚌埠敵軍聯繫。劉廣文所在的148團負責對徐州東南角的敵飛機場發起攻擊。到了夜間,隨著衝鋒號響起,全團戰士如潮水般衝向敵陣,這時,敵人的輕重機槍如下雨般響成一片,在通過一片開闊地時,衝鋒在劉廣文前邊的連長忽然摔倒了,他上前一拉連長,發現連長已經犧牲了。天矇矇亮時,部隊停止攻擊撤了下來,在聽到集結號集合時,老人才發現自己這個班裡十二個人只剩下了自己,其他十一個戰友已全部犧牲,自己衣服袖子、前襟上也被子彈穿了五六個窟窿。在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圍殲黃維指揮部的戰鬥開始後,老人說,黃維用軍用汽車擺成的汽車陣有二三里地長,許多戰友倒在了衝擊的路上,也就是在那時,老人學會了聽子彈這一特殊本領,他說,敵人打過來的子彈要是“嗖嗖”地聲音,說明在你的兩邊,不用管它;如果是“啪啪”聲說明在頭頂上,這時就要臥倒;如果是“啾啾”聲,子彈就在腿部以下,這時就要打滾了。老人的這一特殊本領,讓我們想見了當年戰鬥的激烈程度。戰鬥後期,黃維突圍,劉廣文和戰友們追擊至黃維指揮部時,還見到了黃維在指揮所裡挖的用於向村外逃跑的地道。據老人講,淮海戰役結束後,繳獲的槍支、子彈等戰利品堆了有好幾裡地,敵人的傷兵更是一眼看不到邊,但是,我方傷亡也不小,就148團來說,一千多人戰後只剩了一百多人。

1949年2月,中原野戰軍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劉廣文所在的十一縱改稱17軍,他隸屬第五兵團17軍50師148團三營九連,兵團司令員是楊勇,仍舊是劉鄧大軍中的一員。改編後,部隊就從河南項城轉入了安徽安慶地區以西的長江邊上。這時,部隊都投入到了渡江前的緊張準備工作中,在向群眾徵集了幾千只小船後,上級規定,每船上必須準備一條汽車內胎、一床棉套,在落水、船漏時應急。1949年4月21日,對劉廣文老人來說,是個終生難忘的日子。雖然六十多年過去,他仍清楚地記得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下午,全團舉行了渡江誓師大會,團長在大會上大聲地問戰士們:“解放全中國,就要打過長江去!我們是在友鄰部隊的屁股後面跟過去呢,還是我們自己打過去?!”戰士們齊聲吶喊著“打過去!打過去!”下午五時,戰士們換上單衣後,就聽見炮兵團的榴彈炮、野炮萬炮齊發,打向長江南岸的敵軍陣地。炮聲就是信號,一時間,步兵紛紛登船南渡。萬里長江波平如鏡,夕陽在寬闊的江面上灑下萬道金光,解放軍千船齊發,眾志成城。老人說,他們渡江時,守江敵人一直沒發炮阻擊,只有岸上碉堡裡的敵人用槍不斷向渡江部隊射擊,但是,子彈射程只能到江中間,所以部隊只傷亡了二三十人,以較小代價就登上了長江南岸。登岸後,戰士們士氣高昂,在逃跑的敵人屁股後面緊追不捨。有時,我軍與敵人就相隔半個鐘頭的路程。為遲延解放軍追擊,敵人想出了各種辦法。一天,劉廣文所在連在快追上敵人時,發現了敵軍剛做好還沒來得及吃的飯——一大鍋熱騰騰的燜米飯和一大鍋冒著熱氣的燉豬肉,早已餓極了的戰士們一擁而上,瞬間吃了個乾乾淨淨,不一會兒,幾十個戰士便肚子疼的躺下不能動了,原來,豬肉裡被敵人下上了桐油,人吃下去後,不僅不消化,而且吐不出、拉不下來,好在軍醫跟了上來,才救了大家。劉廣文隨部隊從長江邊追擊敵人一直追到了江西,在追擊中的路上,劉廣文在一輛廢軍車下發現了一個有一拃多高、兩拃來長的木箱,外面還有六根鐵箍,他用刺刀撬開後,發現裡面全是一根根手指粗細的黃色“銅條”,他馬上報告了連長,連長查看後隨即報告了團裡,劉廣文這才知道,原來這一箱“銅條”全是金條,為此,老人還受到了團裡的嘉獎。至五月上旬,部隊先後解放了婺源、常山、江山等城鎮。八月,在楊勇司令員的帶領下,部隊從上饒坐火車出發,向湘西開進。途中,他們聽到了新中國成立的消息,戰士們高興地唱啊、跳啊,別提多高興了。10月到11月,部隊席捲大西南,連戰連捷,打下邵陽後,進至貴州,攻佔了貴陽、安順。此後,部隊開始了大規模地剿匪運動。但是,正當剿匪運動開展的如火如荼地時候,朝鮮戰爭爆發了。

“三八線”上和美軍換煙抽

1951年4月,距1950年10月25日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作戰已有半年多,根據部署,要抽調16軍46師137團到河北整訓,準備赴朝參戰,然而,由於17軍50師148團是“老八路”團,又是師主力團,戰鬥力強,於是,上級決定137團和148團互換了番號,就這樣,積極要求參戰的劉廣文踏上了去朝鮮的征程。老人說,抗美援朝初期,志願軍都是拿著“萬國牌”的武器和聯合國軍打仗,這次他們在河北整訓了一年多的時間,部隊全部裝備了蘇式武器,一個班配六支衝鋒槍,每支衝鋒槍一次能裝五十發子彈,另外配一挺機槍和兩支步槍,編制也由“三三制”變成了“四四制”,同時,還換上了志願軍的胸章符號。1952年12月,16軍正式入朝參戰。在丹東坐上悶罐車跨過鴨綠江後,朝鮮的景象仍然讓經歷不少戰爭的戰士們吃驚,彈坑遍地、到處是一片廢墟。根據任務,16軍要到三八線換防,雖然聯合國軍的地面部隊已被趕回到三八線,但是他們的飛機卻每天不停越過三八線來轟炸掃射。據老人講,美軍炸彈威力很大,一顆一千二百磅的炸彈爆炸後,殺傷面積能有二三畝地大小,僅彈坑就有三米多深,他打了這麼多年仗這樣的炸彈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次,部隊拆開了一枚啞彈,光黃色的炸藥就裝了幾麻袋。為打敗志願軍,美軍用了很多陰險的辦法。美軍發明了一種定時彈,從飛機投下落地後不響,幾個鐘頭後才爆炸。剛到朝鮮時,部隊沒有經驗,以為是啞彈,結果吃了大虧。有時,美軍還會扔下汽油桶般大小的細菌彈,掉在地上就成了兩半,裡面帶有病菌的老鼠、蒼蠅亂爬亂飛,給志願軍帶來很大損失,但是,這更增加了戰士們對侵略者暴行的痛恨。

在到達三八線後,戰士們就抓緊時間挖防空洞,最初防空洞能住一個連,最後,有的防空洞能容納一個團的人馬。1953年7月27日,隨著《朝鮮軍事停戰協定》在板門店的簽訂,雙方軍人都放下了槍,雖然雙方戰鬥沒有了,但是,志願軍也不閒著,發起了強大的宣傳攻勢。那時,志願軍每人每月有一包糖塊和兩包香菸的配給,於是,在敵方人員站崗或巡邏時,志願軍就通過遞煙、送糖等方式主動與敵方人員接近,宣傳我方政策,瓦解敵軍。其結果是有不少敵方人員瞭解了我方政策,甚至還有南朝鮮士兵主動投誠過來。在三八線上,劉廣文老人還曾多次和美軍接觸,交換過香菸吸。

1955年5月,針對停戰實際,團裡準備送已是三營十連副班長的劉廣文進步兵學校學習,正巧上級開會,號召大家自願報名回鄉支援家鄉建設,他二話沒說,就向團裡遞上了報告,面對團裡的挽留,他說:“在哪都是為國家建設服務,我還是回鄉吧!”就這樣,他打起揹包,回到了闊別九年的家鄉。在回鄉後,縣裡來人通知他到民政部門報到安排工作,但老人經過考慮,認為自己文化淺,還是適合在農村,便沒有去。此後,老人幹起了生產隊長,並務農至今。

和“穀子地”成了戰友

2007年上映的《集結號》至今讓許多人記憶猶新,許多人一定還記得片頭穀子地的那句“我是中原野戰軍獨二師139團3營9連連長谷子地……”的臺詞,但據劉廣文老人說,他原先是17軍50師148團,後來上朝鮮和137團換番號便成了16軍46師137團,他在三營十連12班任副班長,說起來,他和“穀子地”還是一個軍的戰友。但是,經筆者考證,有個不能忽視的歷史事實是,中原野戰軍沒有獨二師這個番號,而且,139團屬47師。還有,穀子地的故事發生在1948年,他自稱是139團的也不對,139團的前身是晉冀魯豫野戰軍第1縱隊2旅4團,1948年5月改稱中原野戰軍第1縱隊2旅4團,49年2月才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第五兵團16軍47師139團。看來,是編劇讓“穀子地”提前好幾個月說了自己部隊的新番號,當然,對影視藝術作品我們不能過於求全責備,它只是藝術作品。在採訪中,老人對時下很多電視劇中八路軍、解放軍指揮員把戰士稱為“弟兄們”感到不解,他說,當時指揮員稱戰士都是稱作“同志們”,根本沒有稱“弟兄們”的。

採訪後記

劉廣文老人個子不高,也不善言辭,對別人看來有些傳奇的經歷,老人自己看得很淡,老人現在和老伴一起生活,他們育有兩女一子,都在農村務農。老人沒有看過《集結號》,我曾經有個想法,讓老人看一看《集結號》,瞭解一下真實的戰爭中是否有其他別樣的故事,但限於條件,一直未能如願。無論怎樣,真實的戰爭已經遠離了我們,戰爭是殘酷的,我們生活在和平的環境中,應當感到這是一種幸福,在遭遇挫折、困難時,想想他們,或許,我們對待生活又是另外一種態度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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