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在時,故鄉是春節;親人不在,故鄉是清明


2018年冬天,我和弟弟分別從外地回到故鄉,參加外婆的葬禮。

來去匆匆,葬禮當天上午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空檔,就想著回我們自己的村子裡看看荒廢了幾年的老宅。

親人在時,故鄉是春節;親人不在,故鄉是清明

路途倒不遠,不過五六公里,只是剛剛落雪,四下霧氣,自然無法坐車,就決定徒步。帶著鄉親們不解的眼光,在雪地裡一個多小時的小心翼翼,兩個“冰花男孩”竟然在村子前面的麥地裡迷路了。

這讓我們弟兄兩個都很沮喪,儘管天公不作美,不容易辨識道路,但這畢竟是我們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故鄉。

在故鄉的麥田裡迷路,應該是漂泊一代的真實隱喻——對於故鄉而言,漂泊者是熟悉的陌生人。

不久前,收到韓浩月“寫給親人、故鄉和遠去的舊時光”的《時間的陀螺》,讀完我有點重新認識韓浩月的感覺。

正如贈語所寫:“故鄉是杯烈酒,不能一飲而盡。”他寫“去看油菜花的父親”,寫“遠方的母親”,寫“被壞話包圍的爺爺”,寫“傳奇的六叔”……不管寫誰,這些“一生所愛的山河故人”,都讓人走進了一位作者的隱秘世界,哦,原來,你所熟悉的朋友曾這樣生活著。尤其是,他對生命細節的記錄,對生命記憶的執著,對生命關係的真誠,都讓人感動。

親人在時,故鄉是春節;親人不在,故鄉是清明


長期以來,浩月在公眾視野中給大家的形象,是影評家、時評家、情感專欄作者,這本“故鄉書”,則更多是以作家的名義對故鄉生命印記的觀察。

客觀講,讀這本《時間的陀螺》,我甚至有些羨慕的成分。為故鄉的親人立傳,一直是我想做而未做來得及做的事情,和浩月比,除了才情與勤奮,我可能還差一個叫做“靈子”的編輯。

漂泊者與故鄉的紐帶,其實是很微妙的。親人在時,故鄉是春節;親人去後,故鄉是清明。紐帶的中樞,是“親人”。可是,這些故鄉故人,生命如此脆弱,也是如此容易遺忘。

有一段時間,我曾和父親一起追溯家譜,重新編寫,想借此瞭解家族的起源與傳承,身邊親人在這個家族譜系上的節點;再往前推,我曾對村史寫作現象持續關注,一個村莊的生長史,承載了太多的恩怨情仇,喜怒哀樂,和個體與家庭的命運跌宕。

其實,對於遊子來說,打開故鄉有很多種方式。

比如,我所喜歡的同鄉作家閻連科,他在《北京,最後的紀念》中,記錄“一把鐵鍁的命運”,“一張鋤的新生命”,觀察“一畦芹菜的生長史”,“一棵絲瓜的前緣今生”,“榆樹下的小白菜”,追憶“一棵失去的槐樹”,“一條找不到家的土著狗”,篇篇寫的都是自己漂泊的異鄉風物,可是字裡行間全都是遊子對無法排解的鄉愁的唸叨。

比如熊培雲,透過“一個村莊裡的中國”,你能看到這些年一個國家的前行巨輪,在一個小小村落裡的零落車轍。

比如作家梁鴻,作為文學研究者,採取社會調查的方式,又用文學的筆觸寫出了梁莊裡的中國,和走出梁莊的中國。

還有我的老友伍裡川的《河流與柴禾》,我剛剛寫了書評《柴禾堆積成垛,鄉愁逆流成河》。作為出走多年的遊子,在故鄉“一本寫故鄉故土故人故事的非虛構散文集,署名用的是異鄉飄蕩的地名,耐人尋味。”

如果我來寫故鄉,我會選擇為故鄉的親人立傳。就像浩月這本書的廣告語:“一代漂泊者的複雜鄉愁、親情困境與人生際遇,從故鄉的逃離者、批判者到迴歸者,以至真至誠,直面一生所愛,深沉追憶時間深處的山河故人。”

我的寫作素材庫裡,收藏了不少關於親人的追憶材料和特定意象。

親人在時,故鄉是春節;親人不在,故鄉是清明

關於奶奶,有“三個幹桔子”的故事,關於大姑父,有六封信的追念。還有執拗如牛又憨厚真誠的二姑父,嗜煙如命但待人親善的三姑父,善良一生的三姑……在故鄉,除了親人,似乎沒有誰還記得,即便是親人,很多時候,除了名字和生命中的點滴,也沒有什麼會被銘記。


我的寫作計劃中,一直想寫一本書,書名是《麥田裡的教育》,向父親以及父輩致敬,是的,從小到大,所有的家教,所有的童年,所有的動力,幾乎都來自麥田。

正如詩人海子在《麥地》裡寫道:“我們是麥地的心上人,收麥這天我和仇人,握手言和,我們一起幹完活,合上眼睛,命中註定的一切,此刻我們心滿意足地接受。”

和筆下故鄉的親人一樣,我們都是“世間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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